第3章

熱愛有什麼用？熱愛最不值一提。

我又堅持了一年，最後無奈退役。

我嘗試發展其他興趣，把時間浪費在任何地方。

可兜兜轉轉，卻總是回到那裡。

於是我拋下一切，轉行做起了教練。

既然夢想的路不能直達，那我就拐一個彎。

我總要去到那裡，捧起我的獎杯的。

我成了業內第一個女教練，最初的時候別人問我：「我們 KOL 教練是什麼很賤的職業嗎？讓你覺得你上你也行？」

我說，你們這個成績我確實覺得我上我也行。

反正都是被韓國隊吊打。

因為是女教練，所以我更容易被輕賤。我的一言一行都被打上情色標籤，我的笑眼是媚眼，和隊員溝通是在調情，穿裙子是在勾引。

因為是女教練，就算拿到成績，也沒人歸功於我。

他們都說是我運氣好，籤下了宋崢。

於是有人想挖宋崢過去。

不過宋崢沒同意。

那個人問宋崢，「是不是她和你睡了把你伺候好了所以我開這麼高工資你都不願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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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崢當天晚上衝去那個人家裡打了他一頓，被禁賽了一個月。

但其實沒關系的。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將一切苦難都視作我即將奪得獎杯的預兆，每一道疤痕都是我在通往夢想的獎章。

我就是靠著這些走到了現在。

可宋崢，你如今告訴我，是因為我，所以你選擇輸掉比賽。

那這些年我的努力，我的堅持，都算什麼？

18

哭了一場後，心裡總算舒服了些，我爬起來準備繼續做復盤。

門卻突然被敲響。

江照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看你晚上沒吃什麼，我去買了個粥給你。」

我沒開門，禮貌回絕：「不用了，謝謝。」

如果感情的牽絆會成為奪冠的不確定因素，那就把感情都拋開。

門外半晌才回道：「吃點吧，我記得你總是胃疼。」

「我先走了，別太晚睡。」

十分鍾後，我打開門，人已經走了，隻剩下熱氣騰騰的粥。

我沒猶豫，把門口的粥扔進了垃圾桶。

19

江照是我見過除了宋崢以外天賦最好的選手。

他沉著冷靜，無論什麼局面從不衝動失誤，對裝備和操作都有異於常人的理解，最難得的是他英雄池極深，十分全面。

隨著賽程的深入，我們幾乎所有對手都打了一遍。

隻輸了一局。

而這也不過是因為大家磨合不夠，配合出了問題。

常規賽最後，我們拿下了第一，宋崢的隊伍第二。

隻要在接下來的季後賽拿到前三，我們就可以進入世界賽。

常規賽落幕後的第三天，官方投票江照拿下常規賽最佳新人，最佳射手，最佳選手。

第一次看到這三個榮譽能在同一個人身上，整個 KOL 的觀眾都震撼了。

「其他選手：我做夢都不敢這麼夢。」

「他怎麼還敢長這麼帥？他是人，那我是什麼？癩蛤蟆精嗎？」

「死丫頭讓我演兩集！」

頒獎的時候主持人採訪江照：「有什麼想說的嗎？」

熾烈得刺眼的聚光燈打在江照身上，黑色的碎發下他的目光定定望向坐在臺下的我：「我想感謝我的教練簡禾。」

「因為她每次 BP 都給我拿到了強勢英雄，我才能在對線期不落下風。」

「因為她每次上臺前都會制定詳細的戰術，我們的節奏才會那麼好。」

「因為她每次賽後都會做詳細的復盤，我們才能一直查漏補缺。」

主持人笑容曖昧：「簡禾教練不愧是教練裡的詭術妖姬，所有簡禾教練帶過的選手就沒有不喜歡簡禾教練的。」

臺下的人都聽得出話外之音，一時之間起哄聲口哨聲此起彼伏。

就因為我的性別是女。

所以有關於我的每一個話題都要帶上情色意味，每一次成功都要被娛樂化。

即便隻是再常見不過的致謝感言。

臺上的江照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他道：「我感謝簡禾教練是因為她作為一個教練相當成功並且帶領我拿到了好成績，這是客觀事實，不是因為她的性別。」

主持人似乎有些尷尬，繼續調笑：「那這麼說你不喜歡簡禾教練了？」

江照頓了頓，眼神冷下來：「作為選手，我隻會尊敬敬佩我的教練，作為個人，這是私事，我希望主持人能專業嚴肅一點。」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好在主辦方看氛圍不對，迅速開始了下一個環節，這場鬧劇才終於結束。

下臺後我和坐在我旁邊的江照說：「沒必要的。」

「反正我早就習慣了。」

臺下燈光昏暗，江照的表情隱在黑暗裡，隻剩下雙眸晶亮閃爍，他語氣認真：「習慣了，就不會難過了嗎？」

「習慣了，就一直是對的嗎？」

「簡禾，如果你疲於應付，那我來。」

那天我沉默了很久才問他：「為什麼？因為你喜歡我？」

江照好像輕笑了一聲：「不是。」

「因為這是任何一個正常人該做的。」

原來這是一個正常人該做的。

隻是因為我一直處於這個境地，竟然讓我覺得我遭受的這些都是正常的，平常的，無需反抗的。

聽到江照說不是因為喜歡我，我松了一口氣，他平日裡對我太過不同，恰到好處的關心，如影隨形的目光，實在讓我忍不住多心。我忽略心底莫名的失望，隻道：「那就好。」

那就不會因為感情影響比賽了。

20

有比賽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夏季賽很快就進入了尾聲。

江照和其他人的磨合越來越好，整個隊伍終於配合完美了起來。

我們的積分名列前茅，進入世界賽已經是板上釘釘。

夏季賽決賽將會在 UG 和宋崢的隊伍 OG 中決出一號種子隊伍。

三度和宋崢交手，上臺前我照例和江照說：「不要壓力太大，我相信你會贏，但輸了也沒關系。」

江照這段時間眉眼愈發幹淨疏朗，整個人似乎都柔和不少。

他沒說話，背過身準備上臺。

「但我唯獨不想輸給他。」

話語輕不可聞，我看著他的背影，一時無聲。

21

這場比賽打得十分膠著，五局制，對面竟然上來就砍下兩局拿到賽點。

我眉頭皺起，宋崢成長了很多，不僅擴充了英雄池，打法也多變了很多。

奇招盡出，棘手至極。

宋崢離了我後，也在好好成長。

但還好，摸清他們的路數後就能反制了。

讓二追三，後面三局贏得沒想象的容易。

宋崢竟然身上莫名有了一股韌性，眼裡都是對勝利的渴望。

我忍不住想。

如果去年世界賽上，他是這副模樣，是不是我們就奪冠了？

但沒有如果。

最終是我們拿下夏季賽冠軍，一個月後將和其他兩個隊伍一起去韓國參加世界賽。

比賽結束後宋崢在後臺攔下我，他銳利狹長的眼裡盈著完全不相符合的溫柔，他說：「簡禾，夏季賽我雖然輸了，但世界賽我會為了你贏下來。」

他語氣裡多了一分小心翼翼：「如果我贏了，你能不能原諒我？」

「我們能不能從頭來過？」

我定定看向他。

往事流轉，過往浮上心頭。

我笑了笑，看著眼裡逐漸湧出希冀的宋崢，輕聲道：「還是算了吧。」

「宋崢，我想你隻是喜歡我，但卻從來沒有尊重過我。」

「你不尊重比賽，不尊重我的夢想，更沒有尊重過我們的感情。」

宋崢臉色褪去最後一絲血色，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我打斷他：「宋崢。」

「以後再見，就當不認識吧。」

22

距離世界賽還有半個月，官方更新了遊戲版本，正好是我們最不擅長的野核的版本。

UG 一向是以下路射手為核心，打野大部分時間選的開團型坦克或戰士。

裝備變化也很大，射手核心裝備都有不同程度的削弱。

沒時間發愁，隻能趕緊根據版本制定新的戰術，再一遍遍練習。

誰成長得更快，誰就能笑到最後。

當然也不排除本來就擅長這個版本的隊伍。

比如宋崢所在的 OG。

上天似乎總不願意眷顧我。

沒關系，我會眷顧自己。

23

時間越來越緊張，江照在本就強度不小的訓練上還加了練習時間。

其他的隊友被他卷得苦不堪言，問他：「就非贏不可嗎？今年這個版本也太為難我們了，拿個四強就已經是奇跡了。」

江照的眼神沒從屏幕上移下來，他的聲音又淡又輕，卻莫名聽出一分堅定來：「四強？當我們踏上職業道路的這一刻，我們的目標都應該隻有冠軍。」

「隻有弱者才會寄希望於版本的青睞。」

其他幾個隊友本來已經關了電腦準備休息，聽到他這個話頓時挪不動腿了，顫顫巍巍打開電腦：「祖宗，我們繼續練，繼續練行了吧。」

我聽得笑著搖頭：「訓練也要適度，累了就去休息。」

沒人理我。

我嘆口氣，走到門外抽了支煙。

煙霧繚繞，猩紅的火光在黑暗裡明明滅滅。

江照忽然出現在旁邊，奪過我手上的煙遞到了嘴裡：「累了吧？」

我怔怔盯著他指尖的煙出神。

是我太敏感了還是他太不敏感了？

他自然得好像我介意才奇怪。

連日緊湊的訓練，江照眼下黑鴉一片，卻更襯得他膚色更加白皙，他忽然定定看著我問：「如果拿了冠軍，你真打算退役了嗎？」

上一次這個問題的回答間接導致了 UG 錯失冠軍。

可我想了想還是老實道：「恩。」

江照不是宋崢。

能說出「當我們踏上職業道路的這一刻，我們的目標都應該隻有冠軍」這樣的話的人，不會是一個不尊重比賽的人。

江照沒說話，指尖的煙一點點燃盡，他忽然笑了，說：「好。」

「讓我們為簡禾教練的退役而奮鬥。」

我也情不自禁跟著笑了起來，「對了，你最開始，為什麼想來 UG？」

後來我問過青訓的教練，說好幾家隊伍都聯系過江照，其中不乏和 UG 不相上下的強隊，但江照都不為所動。

江照聞言一頓，偏頭看向我，忽然起風，烏雲漸移，露出皎白月光來，江照的話散在風裡，讓我恍惚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他說：「因為那裡有我喜歡的人。」

我臉頰莫名發燙，但整個俱樂部也不是隻有我一個女生，我不想去探聽最後的答案，隻問：「那如果宋崢沒有離開 UG，你豈不是無處可去了？憑白浪費一年。」

他望著我的眼睛說：「恩，無處可去。」

「隻是我一直覺得，有些夢，要和特定的人做才有意義。」

24

世界賽開始的那天，宋崢給我發消息。

「簡禾，我會贏的。」

「欠你的冠軍，我會親自捧到你手上。」

不是，我們都不在一個隊了，你怎麼捧到我手上。

連狗都會覺得無語的程度。

我沒回，對馬上要上場的隊員說：「去年我們在這裡輸的時候韓國隊高聲歡呼。」

「我希望今天打得他們笑不出來，懂？」

中單法師拉著上單趕緊走：「快走，禾姐要玩尬的了！」

......

哦，下次不玩了。

25

進到八強賽對我們來說並不太難，更何況運氣好，沒有和韓國隊的一號種子遇上。

北美歐洲隊的一號種子今年雖然也不弱，但也很難對我們造成威脅。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抽籤分組的前一天我們特地拜了菩薩。

輔助選手弱弱問我：「禾姐，在韓國拜中國神會不會不太準？」

我目光堅定：「相信神！」

「中國神就是最屌的！」

第二天果然抽中了好籤。

我們抽到相對弱的那三個隊在一個半區，宋崢和韓國隊的一二號種子在一個半區。

等於這三個十分強勁的對手需要互相廝殺，而我們不僅能通過這幾場比賽摸清他們的打法風格戰術，運氣好還能看到他們被逼出的底牌。

後來的局勢和我預測的差不多，我們贏得雖然有些波折，但最終結果還是好的。

另一個半區就慘烈得多，宋崢所在的隊伍淘汰了韓國隊的二號種子，最後以 2：3 負於韓國隊的一號種子。

雖然輸了，但也和韓國隊一號種子一起進了四強。

但詭異的事情出現了。

四強抽籤宋崢的隊伍又抽中了韓國隊一號種子。

輔助選手兩眼放光：「中國神果然是最屌的！」

我不會搞到真的了吧。

四強戰我們打北美一號種子。

他們雖然實力或許不是頂尖的，但他們從不走常規，每次都能掏出新陣容新打法，感覺三十六計都不夠他們使。

但最後還是以 3：1 有驚無險的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