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爸請了道士來給我念經。

媽媽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搬到爸爸家裡。

還好儀式在奶奶的老房子舉行，燒東西沒有被舉報。

我坐在老房子的客廳，看著那些嶄新的衣服被燒成灰燼，真是心疼。

燒了有啥用啊？我還被困在這兒呢。

媽媽給我上了炷香，聽著道士念完經就要走。

爸爸拉住了她，他把一個被塑料密封袋包裹著的東西遞給她。

我湊近看，一驚。

完了，被發現了。

那是我的日記。我用塑料密封袋藏在大熊的肚子裡。

「那天我看這個熊的拉鏈開了，我想給它拉上，就發現了裡面藏著這個。」

「我看了。是欣欣的日記。你要是想知道她為什麼死，你就看。」

「如果你不在乎她的死因，你就留作紀念吧。」

我媽低頭看著那本粉色的筆記本不出聲。

回到家裡，我媽沒有打開那本日記，而是繼續機械地做著家務。

她先是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洗了，又開始刷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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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著拖地、做飯、吃飯、洗碗。

等一些都幹完，天已經徹底黑了。

媽媽拿著日記坐到我房間的床上。

她呆呆地坐了很久，一直沒有翻開。

9

突然屋內響起鬧鍾的聲音，我媽去查看。

那是媽媽定的鬧鍾，十點了。

是我背誦的時間。

媽媽像是被驚醒，回來後就翻開了第一頁。

2022 年 1 月 3 日晴

今天是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

我已經寫完了所有的作業，媽媽布置的任務也完成了。

可她還是不同意我出去和同學聚一聚。

我們就隻是想出去吃一頓點心，聊會兒天就回來。

她為什麼不同意。

不同意就算了，她居然還給我加了四張卷子。

她說我闲著也是闲著，再做幾張。

我真的差點崩潰。

她根本不知道我是如何咬著牙提前完成的作業。

我那麼努力換來的時間，被她一句話給剝奪了。

很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2022 年 2 月 9 日小雨

我媽不知道聽誰說核桃補腦子，天天給我做核桃黑豆漿。

我真的好討厭這個味道, 她為什麼一直逼著我喝。

太惡心了。

每次喝一口我就惡心得什麼都不想吃。

我媽居然說我矯情，讓我別作。

我真是無語。

2022 年 3 月 23 日晴

今天是周六, 我想出去和同學看電影。

她上禮拜明明答應我了的。

今早卻說不同意我去了。

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她說話不算數就算了。

還要逼著我成為那個言而無信之人。

2022 年 4 月 12 日晴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好想爸爸。

我已經六年多沒有見到爸爸了。

等我成年後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找爸爸。

2022 年 4 月 20 日小雨

我媽太氣人了。

我剛做完學校的作業，連口喘息的時間都不給我。

十張卷子就落在了我的面前。

她居然還說這是她花錢買來了的真題。

這玩意網上不是都有嗎？還要花錢？

2022 年 5 月 3 日小雨

勞動節不勞動，被媽媽關在家裡寫作業。

昨晚媽媽在門縫偷看我嚇了我一跳。

晚上嚇得我睡覺一直做噩夢。

2022 年 5 月 7 日晴

我媽總是在門縫裡偷看我。

真的好可怕，總感覺一直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網上睡覺都瘆得慌。

我一定要找機會跟她談談。

2022 年 5 月 10 日陰

我媽一點道理也不講。

真是氣死我了。

她居然說都是一家人, 怕什麼？

我怕你啊。

我都十六歲了, 一點人身自由都不給我。

我感覺遲早有一天我會被她逼死。

2022 年 6 月 18 日晴

美好的暑假終於來啦。

悲慘的是下個學期就是高三了。

這個暑假我一定沒有好日子過。

嗚嗚嗚～

2022 年 7 月 8 日小雨

殺了我吧～

太痛苦啦。

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卷子, 根本做不完，根本做不完啊。

你懂那種勝利就在眼前，咬牙堅持到終點後，發現終點被人挪到了一千米以後。

的

感覺

嗎？

殺了我吧。

就現在。

2022 年 8 月 28 日

今天高三報到, 領書。

學校發了一套，我媽發了一套。

唉。

做不完根本做不完。

10

2023 年 9 月 6 日晴

門縫裡的眼睛又出現了。

頻率更高了。

2023 年 9 月 12 日陰

高三

好可怕的兩個字。

媽媽

更可怕的兩個字。

2023 年 9 月 18 日小雨

我不想回家。

一回家就像回到了監獄, 24 小時被監控的那種。

我都懷疑我媽有沒有在廁所裝監控。

2023 年 10 月 7 日晴

十一長假結束了。

我媽交給我的 46 套卷子也完成了。

窒息。

2023 年 11 月 11 日

我媽帶我買衣服，買了一堆她喜歡的衣服, 卻要逼著我穿。

我不樂意, 她還罵我。

她讓我別挑三揀四, 有本事自己花錢買。

我好想告訴她，我巴不得你別給我買。

就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 上小學的孩子都不樂意穿了。

她卻總是逼著我一個高中生穿。

在學校熱了我都不好意思脫外套。

2023 年 11 月 28 日

今天我們學校有老師來介紹各類大學的學科。

我想考到北京，離媽媽越遠越好。

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會同意的。

她一定會逼著我考她喜歡的大學, 她覺得對我最好的專業。

唉。

我到底是為誰而活？

2023 年 12 月 8 日

家長會。

我媽回來就跟我說，讓我考雲城的大學。

我拒絕。

她卻說，這樣她才能時刻照顧我。

天哪。

真是太可怕了。

難道我一輩子都逃不掉了嗎？

求求你了，放過我吧。

2023 年 1 月 9 日

祝我生日快樂。

媽媽忘了。

今年依舊沒有收到爸爸的祝福。

他不會也忘了吧。

17 歲啦。

再有一年, 我就能自己賺錢。

我一定要逃離這裡。

2023 年 1 月 25 日

張麗梅我恨你！

日記從媽媽手中滑落，她呆呆地坐著。

像個傻子一樣坐著。

她像是突然傻了。

一句話也不說。

我媽徹底瘋了，她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療。

爸爸聽到消息後來精神病院看她。

媽媽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不說話。

「今天是欣欣三七。」

媽媽抬頭看著爸爸。

爸爸的手裡拿著一個娃娃。

「送給你，在這裡也有個伴。」

我已經 17 歲了，我的衣櫃裡依舊都是卡通人物。

「【徒」爸爸走了。

我卻依舊困在這裡。

在精神病院裡, 媽媽被醫生呼來喚去。

每天醫院都有固定的流程。

幾點起床幾點睡覺。

媽媽乖乖地配合，遇到她最討厭吃的茄子時, 她也隻是微微一愣, 全都吃了下去。

晚上媽媽抱著爸爸送來的娃娃睡覺。

我聽她呢喃。

「欣欣，原來你是這樣的感覺。」

「原來失去自由是這樣的滋味。」

「媽媽錯了。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抱著娃娃, 眼淚一顆接一顆地落下，「媽媽以前不懂，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抱著娃娃。」

「現在媽媽懂了。媽媽真的懂了。」

可是媽媽，我已經死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爸過年去燒香, 主持對我爸說, 我一直沒有走。

爸爸帶著道士來到了我死去的地方，給我做了一場法事。

我終於看見了那束迎接我的白光。

媽媽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她抬頭看向我在的方向。

我踏入光內，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後悔嗎？

當然後悔。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一定不會選擇死亡。

即使去外面流浪，至少我還存於世上。

可我死了，死得一文不值。

徒留世人為我神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