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年揮揮手,有宮人端上來一碗黑漆漆的藥。
「朕不殺你,但也不會讓你生下孩子。喝了這碗藥,自己滾到冷宮去,就算全了你我這幾年的情分。」
顧流年大步踏出毓靈殿,把許佑寧撕心裂肺的慘叫甩在身後。
原來顧流年一直都知道我是無辜的。
可他當時羽翼未豐,許家勢力盤根錯節。
他需要蟄伏,讓許家這塊膿瘡越來越大,就像一個火疖子那樣慢慢成熟。
而我和許佑寧,都是他棋盤上的棋子。
我們兩個鬥得越兇,草原和許氏一族就會愈發水火不容。
最後,借助許家,重創草原。
再以謀逆通敵之罪,將許家連根拔起。
而他,不會落下不仁不義的罵名。
這世上,隻有別人負他,他依舊是那個以仁愛慈悲治理天下的明君。
罵名是我的,是許佑寧的,唯獨不會是他的……
22
太後寢殿裡,顧流年難掩激動之情。
「母後,終於成了!你我母子從今往後,不會再被任何人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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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欣慰的拍了拍顧流年的手,嘴角勾著一抹笑意。
我和玉簫站在屏風後,玉簫的眼中劃過一抹恨意。
「母後,草原精銳受到重創,殘部也將被劉璋收編。
「他們再也無法用阿嫦神女的身份做文章了。
「所以那個藥,就不用再給阿嫦吃了。
「讓她給朕生個孩子吧!」
玉簫的手緊握成拳頭,我的腦海則像被炸開了一樣。
藥……孩子……神女的身份……
怪不得,成親數年,我一直沒有過身孕。
不是我不能生,而是顧流年不想讓我生。
「神女」誕下的孩子,哪怕是他的親骨肉,對他來說,也是最大的威脅。
我居然,一直被算計著。
23
太後久久的看著顧流年,嘴角的笑意早已斂去。
「流年,有件事,母後一直瞞著你!」
她深深的嘆了口氣:
「阿嫦,已經不在了!」
顧流年愣了片刻,隨即怔怔的笑了:
「母後,你在說什麼?阿嫦不在了?
「回草原的路早就被封了,她能去哪?」
是啊,我被囚禁之後,顧流年怕我向母族求救,在回草原的必經之路設下重兵,連隻信鴿都飛不過去。
「阿嫦她死了!
「屍身還在廣寒殿裡……」
太後的話還沒說完,顧流年就豁得一下站起身,大喊道:
「秦忠,宣皇後過來,告訴她,如若再裝神弄鬼,朕就殺了巴彥,殺了草原那幫人!」
24
秦忠領命而去,不多時,神色慌張的回來:
「皇後娘娘她,薨了……」
話音剛落,顧流年就衝上去,一腳將秦忠踢翻。
「你何時被皇後收買了?伙同她一起騙我。
「你告訴她,再不滾過來,就等著朕廢後吧!」
秦忠蜷縮在地上,身體抖如篩糠。
太後再也忍不住了:
「夠了,皇上,皇後真的去了,你……」
顧流年沒等太後把話講完,就氣衝衝的奔向廣寒殿。
卻在大殿外,看見幾個太監抬著冰棺往外走。
顧流年衝上去,一腳踢翻一個小太監,怒斥道:
「你們在幹什麼?」
領頭太監哆嗦著回答:
「皇後薨逝多日,太後命奴才們準備皇後娘娘的後事……」
顧流年突然蹿到冰棺前,看了看躺在裡面的我。
面色灰白,不像是活人該有的樣子。
他突然就慌了,伸手將我拽了起來:
「醒醒,阿嫦,別再睡了,快起來……」
我身體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任憑顧流年如何喊叫,都不會再給他回應了。
他焦急的說道:
「阿嫦,沒事了,許佑寧被我關進冷宮了,所有害過你的人都被我殺了。
「你不用再裝了,沒事了,真的……」
顧流年瘋癲的樣子駭人,侍從無人敢靠近。
太後追過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一雙纖細的手臂抱住顧流年的大腿,哀聲啜泣:
「陛下,皇後娘娘臨終前有遺言……」
25
廣寒殿內,顧流年抱著我的屍身,坐在我僵硬髒汙的床鋪上。
玉簫跪在他的腳邊,低聲訴說著我的「遺言」。
「娘娘對您,從未有過恨意。直到最後一刻,她都記掛著陛下,隻想見您最後一面。
「可您說過,與她死生不復相見。
「所以娘娘想要回草原,找大祭司,為她聚魂,永生永世追隨陛下。求陛下不要拋棄她!」
玉簫的話猶如落盡池塘的小石子,激起了顧流年心中的漣漪。
讓本如枯木一般痴傻的顧流年眼裡有了光芒。
「聚魂?什麼意思?」
玉簫垂頭回答:
「公主當年舍棄神軀換取陛下帝位,此等逆天行徑受到詛咒。
「一旦陛下變心,公主就會元神渙散,永世不得輪回。
「大祭司舍棄修為,將公主一縷元神封在法器之內。
「隻要陛下願意將心頭血交給大祭司,他定可以施法為娘娘聚集元神,再見陛下最後一面。」
玉簫說完這些話,已是泣不成聲。
顧流年顫抖著手撫上我冰冷的面頰。
「原來,你至死都不曾怪過我。
「阿嫦,終究是我負了你……」
26
時隔數年,我終於又見到了大祭司。
他已是耄耋老人,步履蹣跚,體態佝偻。
隻那雙鷹眼依舊如從前一般明亮。
他的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番,最終落在了小兔子身上。
我與他四目相對那一刻,一切已無需多言。
剜取心頭血的過程自然不會太順利。
這種痛苦,不亞於當年我被剔除神骨的痛。
這種錐心刺骨,這種刻骨銘心,顧流年該為我品嘗一次了。
大祭司取了三碗血,一次比一次疼,顧流年也越來越痛苦。
就連慘叫聲都漸漸虛弱了下去。
太後聞訊趕來,帶人想要硬闖阻止這一切,都被護送大祭司進京的草原暗衛攔阻。
她撕心裂肺的在外面大喊:
「皇兒,莫要相信這個老神棍。
「你的心頭血,是阿嫦神骨的精髓所在,你萬萬不可失去。
「這是草原的陰謀,是阿嫦的陰謀,不要被蠱惑……」
劇痛之下的顧流年還保留著最後一絲理智,聽了這話,心頭泛起疑惑。
他轉頭去看大祭司,在那雙蒼老的眼眸中,隻看到了陰鸷。
「停止……」
顧流年艱難的開口,踉跄著想要逃出陣法。
可為時已晚,虛弱的他此刻就像砧板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
大祭司走到他的身邊,居高臨下的說道:
「噓,安靜!公主的魂魄,就要聚全了……」
我的魂魄慢慢從兔身上抽離,漸漸匯聚成一道白影,飄落在顧流年面前。
「顧流年,我們來算算賬吧!」
27
我好整以暇的站在狼狽的顧流年面前,清算我們這一世的恩恩怨怨。
「我剜除神骨那一日,草原降下十二道天雷。你向我承諾,登基之後,與草原世代修好。 」
「可草原大旱,向你借糧。你卻百般推脫,以致餓殍遍野。我父汗用一萬馬匹和三萬精兵才將糧草換走。」
「你怕我誕下的孩子,會成為草原輔佐的新君王,就一直在我的飲食上做手腳。殊不知,那些藥,吃久了,真的傷身。太醫告訴我,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孕。是你,剝奪了我成為一個母親的資格。」
「你相信牝雞司晨一說,百般忌憚詆毀我。明知我無辜,還要把謀害皇嗣的罪名安在我的頭上,讓天下人唾棄。」
「為了讓許家放松警惕,你用巫蠱之禍將我困在廣寒殿。那一刻,你是真的起了廢後的念頭,所以,我才會死了肉身,變成孤魂,無法輪回。」
「可你們母子,竟連我死了都不放過我。還要用我的安危,逼巴彥出徵。再用草原兒郎的性命,換許家謀反的證據……」
顧流年匍匐在地上,低聲喊道: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阿嫦,如果我知道你死了,我定然不會再利用你。」
「我錯了,我真的後悔了……」
28
我居高臨下的看著此刻如蝼蟻一般蜷縮在地上的顧流年。
後悔?怎麼可能!
太後自以為很了解她的兒子,所以封鎖了我的死訊,就怕顧流年在最後一刻心軟。
可我卻心如明鏡。
縱然知道我早已身死,顧流年也不會放棄重創草原,扳倒許氏的機會。
我的死,會讓他傷心,會讓他悲痛,卻不會改變他的決定。
他最愛的,隻有皇位。
「錯了,就贖罪吧!」
我冷笑著說道:
「忘了告訴你,你的心腹劉璋,早就已經死了。
「這些天,給你回信的,是巴彥!」
顧流年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當日,巴彥立下軍令狀,我在他出宮的路上,跳到了他的肩頭,將他引到廣寒殿。
他看見我的屍身,也見到了玉簫,洞悉了顧流年的全部陰謀。
重傷、戰敗都隻是障眼法,請許家入瓮,引顧流年上鉤。
劉璋帶兵抵達嶺南的那一刻,就人頭落地。
所有精銳部隊,都被巴彥收編。
這些天,頻頻傳來的捷報,是巴彥的勝利果實。
而顧流年卻注定品嘗不到了。
29
太後還在殿外撕心裂肺的哭喊著。
沒了心頭血的顧流年還企圖想要蠱惑我。
「阿嫦,你是神女,要替天下黎民百姓考慮。」
「我若駕崩,天下動蕩,百姓民不聊生,你於心何忍?」
「原諒我,我定當加倍補償……」
呸,真是惡心!
「你放心,會有人比你更適合做個心懷天下的君王。」
這些年,我身先士卒,平蝗災, 治水患,救瘟疫。
我看慣了滿目瘡痍, 才更懂得民生疾苦。
我,會比顧流年更適合這個皇位。
「公主,時辰到了, 別再和他廢話了。」
大祭司蒼老的聲音響起。
多年前他便窺得天機,得知我注定會有這場情劫。這才派他的孫女玉簫一直跟隨我左右,隻為幫我渡劫成功。
大祭司將顧流年的心頭血畫成符紙,貼在我的屍身上。
顧流年發出挖心蝕骨一般的慘叫。
而我的靈魂被一股靈氣牽引, 漸漸歸位。
腐爛的肉身也一點點長好, 不見半點瘡痍。
這一切, 終於結束了。
30
大殿的門拉開,太後癱在殿門外,看見我走出來,目光驚懼, 仿佛看見地獄走出的惡鬼一般。
「皇上,皇上你怎麼了?」
她連滾帶爬的來到顧流年身邊。
顧流年卻雙目渙散, 根本不讓他靠近,嘴裡大喊道:
「別過來, 我不是你們的父皇, 我沒害過你們, 滾,滾開……」
沒了心頭血, 就沒了帝王的至陽之氣,那些年在顧流年的縱容和刻意之下被害死的皇子們的魂魄全都找了上來。
他們貪戀顧流年身上的氣息, 久久的纏繞著他,不肯離去。
虎毒尚且不食子,顧流年,損了陰德。
我不會殺他, 可他的餘生,卻隻會在驚恐和悔恨之中度過。
我會為他和太後畫地為牢,讓他們親眼看著曾經得到過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忍受著我曾經忍受過的飢餓、寒冷、病痛和背叛,在絕望之中慢慢死去。?
31
三年後,除夕夜。
我把僅剩的那枚金簪別在玉簫發間,又伸手摸了摸小兔子。
「再再」我雖為女子,但我繼位為女帝之後, 勵精圖治, 篤行致遠。
終於迎來了海晏河清的盛世。
太後在掖庭獄裡捱了不到半年就死了。
顧流年受盡折磨之後,如今也已是油盡燈枯。
秦忠到底竟還是個忠心的, 一直守在顧流年身邊。
雪夜,他叩門來求:
「陛下,廢帝病入膏肓,隻求臨終之前再見您一面, 望您垂憐。」
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還未看清它的樣子,就化作手心的一片湿漉,失了它本來的模樣。
我冷笑一說:
「如他所願,我與他, 死生不復相見!」
再見了,顧流年!
再見了,愛著顧流年的阿嫦!
(完)
穿成周秉安的暖床婢,為了活命。我假意討好,最終帶球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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