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待一切喧鬧散盡,來人走至我面前,一臉關切地問:「夫人可有受傷?」


我回禮:「多謝恩公相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夫人不若以身相許?」


我目瞪口呆。


周圍的丫頭婆子也都被嚇傻。


不待我回答,面前的男子掃了一眼我的馬車,揮了揮手:「夫人乃是狀元郎府上的親眷,顧小姐我是識得的,想來夫人該是狀元郎的嫂子。如此來說,與我正好相配。鄙人護送夫人回府,明日便上門提親。」


我張了張嘴。


他打斷我的話:「夫人今日似是還在狀元郎府外哭了一回,想要尋個人將自己嫁了,這倒不是巧了嘛。」


我嘴角抽了抽,有力無力地揮了揮手。


9


回到孟府,孟子貢看見我的時候,臉色又僵又沉。


待看到我身邊的男人時,行跪禮:「參見靖安王。」


我驀地回首看靖安王。


他衝我笑了笑。


我再看跪在我面前的孟子貢,突然覺得這感覺不賴。


「多謝王爺護送嫂嫂回來,孟某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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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王擺擺手:「不謝不謝,沈姑娘,那明日楊某再來?」


我衝他笑得溫婉:「好。」


孟子貢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當夜,待顧蓉蓉睡下後,他又來了我的院子。


我直接鎖了院門,沒讓他進來。


一切均在意料之中,除了靖安王這個意外。


沒想到,第二日靖安王真的親自帶著媒婆上門提親。


孟子貢欲拒絕,我直接應了。


「我幫孟家送走公婆,如今孤身一人又被小叔嫌棄,難得有個不嫌棄我的人願意娶我,我自然是要嫁了。」


待靖安王走後,孟子貢冷聲道:「人家一個王爺,憑什麼看上你?沈菱娘,你不要再天真了。」


我攤攤手:「反正都是死,那我還不如死在富貴窩裡,狀元郎,你說是不是呢?」


孟子貢又要故技重施,想要給我喂一碗毒湯藥。


因為他心裡清楚,我若真是嫁入王府,那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可惜,藥才端上,王府的侍衛就破窗而入,打翻了藥碗,臨了還特別客氣地說:實在不好意思,未來的王妃不想吃藥,孟大人還是不要逼迫了。


孟子貢又驚又怒又無可奈何,是我最喜歡看的臉色。


聘禮一抬又一抬地抬進我的院子。


婚期定得也急。


據說,本來皇上和太後是不答應這門婚事的。


我一個農婦出身的寡婦,如何配得上當朝王爺?即使是闲散王爺。說什麼狀元郎的寡嫂,在底層大抵是個不得了的身份,在上位者眼裡簡直不夠看。


可靖安王不幹,揚言,不讓娶?那這輩子就等著讓他斷子絕孫了。


太後盼著靖安王成親盼了多少年了?最後自然是拗不過他,應了。


半月後,我帶著靖安王悄悄塞過來的嫁妝,外加從孟子貢和顧蓉蓉手裡摳來的東西,十裡紅妝,風風光光嫁入王府做王妃。


洞房夜,靖安王問我:「這出戲演得如何?」


我笑眯眯地點頭。


沒防著他竟然真的想跟我做夫妻,還如狼似虎。


……


三日回門,我看著孟子貢跪在我腳下,笑眯眯地道:「長嫂如母,既然狀元郎有心,那就多跪一會兒吧。」


孟子貢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屈辱。


我笑得更歡了。


從此後,我喜歡時不時上孟府逛上一逛,專挑孟子貢在的時候,讓他多跪一會兒,我心情舒暢。


順便再在靖安王耳邊吹吹枕頭風,給孟子貢的仕途添添堵。


至於我親爹給我的家產,以及我收羅來的嫁妝,一滾再滾,滾成了數量龐大的鋪子和銀子。


顧蓉蓉的各種產業都被我有意無意地排擠和為難。


京中眾人都是鬼精的,見我如此做派,早已忘了我配不配靖安王的事兒,隻想起我當初在孟府外哭的那幾回,自然也是跟著踩低捧高。


孟子貢說得好聽是狀元郎,說得不好聽不過是個六品小官。


京城裡有多少狀元郎?不過數年,誰又還記得這個狀元郎?


知曉孟子貢得罪不少人之後,連他嶽家都開始對他避之不及。


孟子貢來求我放他一馬:「菱娘,我們好歹曾經夫妻一場,我心裡一直有你。隻是為了前途才不得已娶了顧蓉蓉。你如今日子也好過了,求你就放過我這一回吧。我知曉你還愛我,等我爬上來了,我再將你接回來,好不好?」


油膩又惡心。


我拂了拂裙擺看不見的塵土:「哦?那你夫人怎麼辦?總不能讓我王妃不做跟你回去做妾吧?難道你要休了她?可你嶽家答應嗎?」


孟子貢支吾了。


我冷笑:「看,你不過又在哄我罷了。孟子貢,我如今已經不是小姑娘,不是你幾句話就能哄得了的。」


孟子貢咬咬牙:「到時候,我稍微用點手段,讓她早逝就行了。這樣既不得罪她家裡,又能讓咱們過上好日子……」


話沒說完,屏風後衝出來一人,「啪啪」幾巴掌就甩在了他臉上。


「孟子貢,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這樣惡毒。你太讓人惡心了!妻子認為嫂子,還親手送妻子出嫁。回頭又想因此害我性命!」顧蓉蓉痛哭出聲。


孟子貢渾身都在抖,睚眦俱裂地撲向我:「沈菱娘你這個毒婦,你害我……」


有隨身的侍衛將他擋下。


我淡淡地道:「我不過是給你夫人一個知道你真面目的機會,怎麼能叫害你呢?你看,如今也不用你汲汲營營地算計與糾結了。我給你選擇了結果。」


「蓉蓉,你別信她的。她向來狠毒,這是故意離間你我的感情,蓉蓉,我最愛的就是你啊。我知道我以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肯定改。蓉蓉……」他跪行至顧蓉蓉面前哀聲祈求。


顧蓉蓉避開,朝我拂了拂禮:「多謝王妃提點。」


末了,回頭朝孟子貢恨聲道:「孟子貢,我們和離。」


孟子貢發出一聲哀鳴,眼見著大勢已去,猛地回頭衝我罵道:「沈菱娘!你不得好死,你個毒婦!你個賤人!你設計陷害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示意侍衛拉住他,上前左右開弓一口氣甩了他數十巴掌,眼看著他臉腫成了豬頭,我的手也打紅腫了才停下來。


「這些巴掌,是為沈菱娘打的!打你負心,打你黑肺。」


「你不是沈菱娘!」他敏銳地道。


我笑了:「扔出去吧。」


孟子貢不甘地道:「沈菱娘,你個賤人,你如今也不過是靠爬床得來了這一切。靖安王再厲害又如何,還不是撿個破鞋?老子睡過的破鞋……」


這是連斯文人唯一的遮羞布都不要了。


我揮了揮手:「堵了嘴,扔到後門雪地裡凍上半宿,再放他回去。」


「是。」


靖安王從外屋轉進來,一臉委屈巴巴地看我。


我瞪他。


「娘子可要補償我這顆受傷的心。」


「那王爺也拿出點兒誠意來,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吧。」


10


還不等靖安王有任何動作,顧府的動作就來了。


先是顧蓉蓉與孟子貢和離,帶走了所有的嫁妝,包括現在孟子貢住的房子。


孟子貢成了京城裡最大的笑柄。


最後不得不租了間破屋子,每天走一個時辰去上值。


一時間窮困潦倒得連他當初瞧不起的那些人都不如。


自此後,孟子貢受到的排擠更多。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說那麼多,隻顧蓉蓉與他和離便是最好的證明。


他若不是有什麼不好的話,人顧家姑娘好好的怎麼會和離?


顧大人更是不斷地給他穿小鞋。


我則時不時地派人去擾他一擾。


孟子貢在這樣的環境裡更是焦慮又惶恐,沒多久就在公事上出了一個大錯,直接被撸了官職。


孟子貢沒了法子,決定回鄉。


他回鄉那日我帶著人去送他。


孟子貢對我怒目而視。


我絲毫不在意。


不待他開口,我一揮手,讓侍衛上前制住了他。


「你要幹什麼?」


我笑得溫和:「孟子貢,你別這麼害怕呀,這樣就不好玩了。 我不過是要給你應有的懲罰。」


他拼命地向後縮,臉上都是懼怕:「菱娘,你怎麼變成這個惡毒的樣子了?」


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我惡毒?明明更惡毒的是你不是嗎?我不過是讓你做一回公公而已。」


說著,我站起身背過去,用手帕擦了擦碰過他的手,淡聲道:「割了,喂狗!」


隨著一聲極慘烈的叫聲響起,某個東西被侍衛嫌棄地扔給了一旁的大狼狗。


狼狗嗅了嗅,有些嫌棄地別過頭。最後還是在馴狗人的訓斥聲中不情不願意地吃了下去。


我揮了揮手,轉身回了馬車,淡聲吩咐道:「扔去下一個縣城的客棧,別讓人死了,一定要讓他回鄉。」


「是。」


11


半月後,消息在京城傳開。


孟子貢在回鄉的途中,遭遇了劫匪,慘死當場。


一個落魄狀元的一生到此結束。


此刻。


我蹲下身,看著滿身是血卻還沒斷氣的孟子貢,拍了拍他的臉。


他緩緩睜開眼看向我。


嘴中呢喃道:「你不是菱娘。」


我笑了,坦然道:「對,我不是菱娘。」


「為什麼?」他的眼裡有恨和不甘。


我笑得更歡了。


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報仇啊。


我是沈苑娘,菱娘的雙生妹妹。


當年,姐姐走散後,兩個哥哥相繼過世,娘親一病不起。


數年後,娘親撒手人寰,爹爹沉迷於娶小妾生兒子,根本不管我。


我常偷跑出府,認識了不少乞丐。又因著這些乞丐的靈通消息,認識了不少江湖人。


等我爹回過神來他真的生不出兒子時,我已經長歪了。


根本就沒有女兒家的嫻靜,整日裡和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混在一起。


他氣極,下了大力氣尋姐姐。寄希望於得到一個滿意的後輩。


我趕緊將我從那些三教九流得來的各種線索都偷偷讓人遞給他。


姐姐是尋著了,隻是過得太慘。


人沉鬱又偏執。


但她嫁了個好夫君啊,成了狀元郎。


這對於做了一輩子商人的父親來說,簡直就是天降大喜。


他直接大手一揮,撥了半數家財給姐姐,讓姐姐上京尋姐夫,還讓我陪著姐姐也在京城找個金龜婿。


這一路,我與姐姐菱娘慢慢地熟起來,並日漸姐妹情深。


姐姐與我悄悄說了好多瘋話。


她說她是重活一世。


她平靜地與我描述了她的上一輩子:上京去尋夫婿,結果被夫婿說是嫂子。自此當了一輩子孟子貢的嫂子。因著她不爭不搶,孟子貢騙光了她的財產,顧蓉蓉對她也是各種看不上眼,最後窺得了事情的半分真相,就天天去她院子裡罵她。最後的最後,孟子貢還灌了她一碗毒藥害死了她。


說到最後,姐姐總是會哽咽得不能自已。


我也懷疑過姐姐是有臆症,但我不敢說。


直到那一波山匪的到來。


我與姐姐在途中扮成了最普通的貧困人家的女兒,將銀票都縫在了破料衣服的衣角。找的商隊也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確認過的。


甚至路線也是我找我的那些朋友們打聽好的。


卻依然還是遇到了山匪。


且這些山匪, 富足的商隊不搶,專搶我們兩個貧苦女兒家。


為了救我, 姐姐以身相擋,死在了那場混亂裡。


最後還是遇上我的朋友,我才得以脫險, 並反過來活捉了幾個山匪。


盤問到最後,才知道是有人重金聘請他們來殺我姐姐的。


我姐姐一個村婦,從來不曾與人結仇,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件事是由孟子貢主導的。


他大概是收到了姐姐上京的消息, 想來個一了百了。


我抱著姐姐冰涼的屍體, 發誓要給她報仇。


最初進京時, 我想過直接戳穿孟子貢的真面目。可是那又有什麼意思呢?很可能會讓我自己陷入險地。何況,解決掉一個村婦,就能得到一個有潛力的狀元郎,誰知道顧家會如何選擇?


一切卻真的向姐姐所說的方向發展。


我這才驚悚地發覺, 姐姐當初說的可能是真的,並不是她的癔症。


心裡又酸又澀還疼。


我發誓, 我一定要讓孟子貢得到他最想要的,再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一切都在按計劃實行。


意外是靖安王。


到十七歲,孟父重病,為了衝喜,讓我與他草草地拜了天地。


「—有」沒想到在孟子貢故技重施的時候,他救了我。


當他似笑非笑地說要娶我時, 我想到了最好也是最安全的復仇辦法。


我淺淺地衝孟子貢笑:「為什麼放了你又要你死?」


「孟子貢,你真的覺得當初你想要置菱娘於死地的事情毫無紕漏嗎?我不過復仇而已。怎麼樣?得到了權勢, 富貴又再失去的感覺如何?」


孟子貢的眼裡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我笑得更歡了:「是不是撕心裂肺?是不是撓心撓肺?是不是痛不欲生?哦,你大概還不知道,顧蓉蓉和離後發現懷了身孕呢。」


孟子貢眼睛亮了亮。


「可惜啊,她不想要那個孽種, 落了胎。孟子貢,你為了榮華富貴,機關算盡,是不是沒想過有一天會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啊?你對得起你們孟家的列祖列宗嗎?你對得住為了供你上學生生餓死病死的父親嗎?」


孟子貢臉上閃現癲狂之色, 想要伸手來拽我。


我從容地後退幾步:「死不瞑目?那就對了。孟子貢,你就好好地享受一下你剩餘的日子吧, 感受一下姐姐當初的不甘和恨。可千萬不能輕易的死啊。」


說完,我轉身就走。


離開時我吩咐侍衛:「看著點, 別讓人救了。若是有鷹啊什麼的來尋食, 吃了也就吃了。最好讓他別死。」


侍衛打了個哆嗦:「是。」


我迎上靖安王:「王爺不怕嗎?」


靖安王瞪我:「怕什麼?要我說,這種人喂狗才是, 還想挑撥咱們的關系,該殺。苑娘,現在咱們去哪?」


我主動地牽住他的手:「重新給我姐姐建個墓,再帶你去見我爹。」


「嘿嘿, 好好好。走, 見嶽父去了。」


笑得像個傻子。


我看著湛藍的天空,想起那個苦命的女子,心裡發澀。


這裡,就是當初我們出事的地方。


我做的這一切, 她應該都看到了吧?


是不是能走得更安心一些呢?


會不會怪我太狠心?


靖安王摟了摟我的肩:「娘子,姐姐知道後,肯定會開心的。絕對不會怪你。」


我微微點頭。


有微風拂過一如那個溫柔的女子的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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