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後來我留下她,她跟著我進了宣王府。


也有十年的日子了。


秋娟堅定道:「娘娘,您有什麼便吩咐吧!奴婢一定將事情辦好!」


12


半月後,一個尋常的日子,宮裡來人,急急忙忙地召我和楚晏亭入宮。


馬車一路靜默,我和楚晏亭都未向彼此開口。


馬車剛到宮門前,連續不斷的喪鍾傳來,伴隨著宮人清晰且哀痛的聲音。


「皇上——駕崩——」


聽到這消息,我心頭一震。


未免太快了些。


按照我幾月前給皇上診的脈,他最少還能再活半年時間。


皇上駕崩,我和楚晏亭必須下馬車走路前去,以示敬重。


楚晏亭嘴唇抿起一道向下的弧線,靠近拉住我的手。


「知虞,別放開。」


我抽回手的動作停住,任由他握著。


楚晏亭和兄長感情甚篤,皇上驟然駕崩,他面色都白了一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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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太和殿,殿內黑壓壓地跪滿了人。


後宮妃嫔、太後與蘇相都在。


見楚晏亭來了,太後抹著眼淚。


「今日一早,你皇兄就沒起身,值守的太監也叫不醒,一摸隻剩下一口氣了,這才趕忙叫御醫,還是沒救過來……」


我走到床邊,伸手摸著皇上的脈,眸中閃過一絲了然。


楚晏亭看著皇上蒼白的面孔,心中劃過一絲隱痛。


「為……為何當時不叫知虞?」


我將皇上的手放了回去,看向太後。


我幾月前開給皇上的藥,他竟都沒吃。


我聽說,太後從宮外請來醫藥世家新一代的佼佼者,奉為座上賓。


我與太後這些年關系越發僵硬,她無非是想為皇家再培養一個醫者,來替代我的用處。


她避開我的目光。


「宣王府太遠,一時也來不及。」


我並未出言拆穿,目光落在皇上身上。


原本,他還能多活一些時日。


可因為擅自換大夫換藥,隻能魂歸西天。


我不由開始思考。


太後對我不滿,那皇上呢?


他若是對我信任,又豈會私自換掉我開的藥?


如今想來,他們早對我有了不滿。


時間十年畢竟太久了,久到讓有些人忘記曾經式微之時,是何模樣。


13


皇上駕崩,停靈七日。


因為曾經得過胎毒,皇上如今膝下隻有一位公主。


煜兒作為小輩,來向皇上祭拜,夜裡還需要守靈。


過了秋分,夜裡難免寒涼,我準備了一份護膝,帶去大殿。


正撞見蘇念給煜兒送褥子和護膝,她還備了食盒,裡面裝滿了各種口味的夜宵糕點。


煜兒讓身後的小廝接過,對蘇念道了謝。


蘇念笑容親昵:「世子不用謝,今夜我也在宮中,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


「你還是回去吧。」


見我來,蘇念對我行了個禮,「見過王妃。」


「今夜宗親攜家眷守靈,你留在宮中,不合適。」


蘇念聞言,委屈地低頭應下。


她瞧見我手上的護膝。


「娘娘可是來給世子送護膝?真是趕巧了,妾身也給世子送了一套,世子恐怕用不了兩套。」


我垂眸看向楚煜,他手中捏著蘇念送給他的護膝,別過臉去。


他還在與我置氣。


我笑了下,「無妨。」


我將護膝塞給一旁的婉靈公主。


「婉靈,你用著吧。」


婉靈公主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皇上因為胎毒難以有孕,先前有過兩個皇子,但都先天不全,早夭而亡。


唯一健康的孩子還是一次意外和一個才人生下的。


初懷上時,皇上對這個孩子寄予了厚望,希望才人能誕下一位健康的皇子。


可生下來卻是一位公主,皇上大失所望,將母女倆拋到腦後。


那才人患病去世,太後又派了強勢的嬤嬤管教著,長此以往,婉靈便養成了怯懦的性子。


如今皇上初殯天,底下人就偷了懶,這麼涼的夜,她一身單薄的衣衫,也沒人送個護膝。


婉靈公主抬頭,用一雙怯怯的眸子看我,抬手將護膝接過。


「謝謝皇嬸。」


我抬手摸摸她的頭,收回視線時,卻見楚煜的眼神死死盯著婉靈手中的護膝。


蘇念在一旁笑道:「也算是物盡其用了,我這還有些糕點,都是世子最愛吃的,屆時也可分公主一些。」


「褥子可以,糕點就免了。」


我遞給秋娟一個眼神,秋娟表示了然,從楚煜身後的小廝手中接過糕點。


「夜裡守靈,本是守孝表悲之舉,貪甜貪味,落入旁人眼裡,難免落人口實。」


蘇念面上的笑變得勉強了些。


「娘娘,世子才多大的年紀,您對他未免太嚴苛了。」


我沒和她廢話。


「秋娟,備馬車,送蘇側妃回府。」


蘇念不情不願地被請走了。


我看著楚煜,緩緩蹲下身。


「今夜母妃會在太和殿偏殿,若是有什麼事,來找母妃。」


楚煜沒應聲。


我語氣軟化了些,「若是餓了,尋個解手的理由過來,母妃給你桃花酥吃。」


楚煜眼睛一亮,但又很快垂下眸子。


「我聽母妃的,那母妃不許不要煜兒。」


「好。」


「真的?」


楚煜撲進我懷裡,「那母妃要說話算話!」


我輕拍他的肩膀。


誰沒有說過幾句謊話呢?


對不起,煜兒。


14


守靈之日七日過去,皇上的屍身入了皇陵。


國不可一日無君,楚晏亭身為儲君,名正言順地成了下一任皇帝。


雖暫未舉辦登基大典,府裡和手下的人也並未行封,就率先住進了宮中。


蘇念時常去陪太後,蘇相是太後兄長,入宮更是大搖大擺。


三人聚在一處,太後再以母後的身份叫楚晏亭過去,屢屢為蘇念與楚晏亭之間創造機會。


時日長了,下人間便有了些傳言。


一方人說皇上可能會看在蘇念家世的份上,貶妻為妾,另封蘇念為皇後。


另一邊人則說我有皇子傍身,加上多年情誼,皇上還是會封我為後。


更有甚者私底下坐莊押注的。


秋娟知道了這事後,氣得不行。


「主子,奴婢這就去差人將那些亂傳謠言的人抓起來!」


「隨他們去。」我飲了口茶水,「左右我也快離開了。」


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


隻待中秋。


月圓之日,太後在御花園中設中秋夜宴。


宮中人少,是以太後將娘家蘇府的親人喚入宮中,一同過節。


許是撐腰的娘家在,蘇念的底氣都比以往足了些,她坐在太後位側,親昵地挽著太後的手臂。


我和楚晏亭一同赴宴。


這些時日,我與他的關系緩和了不少。


我軟化了對楚晏亭的態度。


楚晏亭以為,我妥協了。


他十分興奮,握著我的手承諾,一定會立我為後,不讓旁人動搖我的位置。


宴上,教坊司的人獻舞獻樂過後,蘇念主動請纓,要彈上一首琴曲。


琴聲中蘊含的情意綿綿,蘇念低頭撫著琴,時不時抬頭向楚晏亭投去愛慕羞澀的一眼。


我沒去看楚晏亭的表情,隻安心吃著這頓飯。


時不時看看底下坐著的煜兒。


他才六歲,自己一個人坐在案桌邊,安靜地用著膳。


是我自私,將他帶來這個世界,如今又要離開。


可我能為他做另一件事。


我用了些手段。


他會是楚晏亭這輩子唯一的孩子。


宴會用到一半,正其樂融融間,我借口自己有些累了,想先行回去。


楚晏亭看向我,還未說什麼,太後先開口準許了。


我當著眾人的面將秋娟調到了楚煜身邊,讓她跟在楚煜身後照顧著。


離開宮宴,我抬頭看天。


今日中秋,京中有放孔明燈的習俗。


通常,孔明燈的放飛都是在山谷裡。


可誰叫今夜風大呢?


我換好裝束,從床下拖出一具早已準備好的屍體。


尤記得十二年前,我為楚晏亭治腿後,名聲打響,楚晏亭的父皇召我入宮,為他的妃嫔診治。


那時,系統還沒有離開。


它告訴我,宮中至少有三處密道。


我將路線都一一記了下來。


沒想到,竟是在十二年後的今日派上了用場。


屍體放好,我掏出早前準備好的孔明燈,正欲點燃……


門外突然響起劇烈的敲門聲。


「娘娘!大皇子落水了!」


15


落水?


我將東西迅速塞回去,打開門,疾聲厲色:「怎麼回事?」


說著,我匆匆朝御花園走去。


宮人連忙跟上我的腳步,快速說道:「方才大皇子和蘇家的公子在湖邊玩樂,不慎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我不由得一陣頭暈。


快步走到御花園,湖邊已經圍滿了人。


「讓開!」


撥開人群,我看到面色蒼白,躺在地上的煜兒。


「煜兒!」


我連忙撲過去,抬手試探他的鼻息後,做著心肺復蘇。


煜兒小小的身軀躺在那裡,沒有反應。


我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給他做人工呼吸。


「煜兒!楚煜,醒醒!」


他還是沒有反應。


滾燙的淚從眼中落下,我手指顫抖,繼續按壓著他的胸膛。


周圍寂靜得可怕,宮人不敢抬頭,蘇家的人眼觀鼻鼻觀心,低頭不語。


一個童聲驟然響起。


「爹,我沒推他,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蘇家的長孫,蘇念的兄長的兒子開了口。


「閉嘴!」


我沒空理會周圍的聲音,慌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將其中的藥丸塞進了楚煜口中。


這是當初,系統發放獎勵,兌換給我的藥丸。


這顆藥丸,抵得上一條命。


藥丸喂下,我繼續做著心肺復蘇。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咳嗽傳來,煜兒胸口起伏,劇烈地開始咳嗽著。


我給他把了脈,而後將他緊緊抱在懷裡,驚魂未定。


剛才叫我來的宮人連忙遞上披風,我伸手接過,蓋在了煜兒身上。


那藥的效果很好,畢竟是天外來物,煜兒剛服下去,就有了生命跡象,隻需要多加休息。


身後站著的蘇家長子松了口氣。


他兒子闖了禍,推了大皇子下水,如今大皇子沒事,那是最好的。


隻不過,他這口氣松得太早。


「秋娟呢?」我問宮人。


有人答道:「蘇夫人要和太後上摘星閣賞月,將秋娟姐姐叫去侍候了。」


蘇家,又是蘇家。


我閉了閉眼。


蘇家長子蘇昊元陪著笑:「娘娘,今日之事是犬子不對,您罰他!將他打上十大板!臣回去再請家法,一定好好教訓這個逆子!」


我淡淡掃了他一眼。


「來人,抓住他。」


宮人一擁而上,將蘇昊元鉗住。


他面上先是茫然的表情,然後再是了然。


「娘娘,臣管教不嚴,也理應受罰!」


罰?


我朝他兒子蘇青霖走去。


蘇昊元面上露出慌亂的表情,「娘娘,您要做什麼?」


蘇青霖見我朝他走近,毫不慌亂。


「我隻是和他鬧著玩,誰知道他一個平民之子,這麼……啊!」


我抬手將蘇青霖推入湖中。


水花四濺。


周圍的宮人驚了一瞬,蘇昊元見狀更是死命地掙扎。


「放開!放開我!謝知虞!你這個瘋女人!我父親不會放過你的!放開!」


我揚起聲音。


「將人給我摁死了!出了什麼事,我一力承擔。」


蘇青霖在水中掙扎著,周圍宮人看著,卻無一人敢下去施救。


蘇青霖今年十歲,已經不是不曉事的年紀。


我站在岸上,雙臂環胸,想起他那句「平民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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