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不久，我還偷窺過他沐浴來著。

可今日，他衣衫半褪，離得這樣近，我還是不由面紅耳赤。

心怦怦亂跳。

「看夠了嗎？夠了就塗藥，我還有折子要批。」

幽涼聲音打斷了我的心猿意馬。

我趕緊收攏心思，小心翼翼地為他塗了藥，包扎好傷口。

在幫他穿衣時，他垂著頭，溫熱呼吸吹在我脖頸間，讓我忍不住向後退了兩步。

他抬眸，看了看我，沒說什麼。

又坐回桌邊，提起筆，一份一份批起了奏折。

皇帝年紀太小，又剛剛登基，朝中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

梁淮這個首輔當得不容易。

就連受傷也要竭力遮掩，以防他人有可乘之機。

他不給我玉璽，不讓我垂簾聽政，也許是不想讓我攪入朝堂旋渦。

也許是在保護我。

也許他對我還有舊情。

他垂頭寫字，一句話未說，我自己就默默腦補出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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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感動，鼻子一酸，哽咽開口：「淮哥……」

「阿淮，聽說你受傷了，是誰這樣膽大妄為？」

我話剛說出口，就被一個爽朗的女聲打斷。

隻見姜寧推開門，輕車熟路地走了進來。

「那幫黑衣人來得太過蹊蹺，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替你報仇。」

梁淮放下手中的筆，看了我一眼，淡聲說：「天晚了，太後娘娘還是回去歇息吧。」

我看看他，又看看姜寧。

明白了，他們有話要說，卻又不想讓我聽。

親疏遠近，分得清清楚楚。

剛剛心中湧起的情意瞬間被澆滅。

我騰一下站起身，冷邦邦地說：「那梁大人和姜小姐忙，本宮不打擾了。」

等走出院子，我又回頭看了看。

屋子裡亮著燈。

燈下，兩個人影靠得那麼近。

許嬌啊許嬌，你還真是會自作多情。

梁淮哪裡是對你留有舊情。

他所有的情都已經給了別人，再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

8

那日姜寧說要嚴查，可卻雷聲大雨點小。

最後也沒查出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何人指使。

自那晚遇襲後，劉成林又來求見了好幾次。

每次都被我隨便找個理由搪塞回去。

可他卻越挫越勇，竟然搬來桌椅，在我的宮門口喝起了茶。

若我不見，他便不走。

我派人去找梁淮，讓他把劉成林趕走。

可派去的人回來說，梁大人近來太忙，沒工夫管這些闲事。

原來在他那，我又變成了闲人闲事。

我氣悶，親自去開了宮門。

對著劉成林笑意盈盈：「寧王有什麼事，進來說吧。」

劉成林跟著我進門，卻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娘娘，小王有秘事相告。」

秘事？

我起了好奇，揮揮手讓伺候的宮人都退下。

「寧王有何事，不妨直說。」

劉成林行了個禮，小聲說：

「娘娘是不是還在為那天我讓黑衣人劫持娘娘為質而責怪我？

「其實，那黑衣首領我曾見過，是梁淮府上的一名暗衛。那場刺殺是梁淮安排的，所以才故意讓他們劫持娘娘。

「因為我知道，梁淮有所圖謀，必不會傷害娘娘。」

劉成林一口氣說了許多，我聽得將信將疑。

梁淮故意安排的？

可他為了救我還受了傷。

見我不信，劉成林又上前幾步，急聲說：「那些刺客當街劫持太後，又刺傷當朝首輔，這可是滅族的大罪。可大理寺查來查去，卻不了了之。娘娘不覺得蹊蹺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之前確實覺得哪裡不對勁。

可梁淮找人劫持我，還受了傷，他為何要這樣做？

一旁，劉成林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連忙說：「他這麼做自然是為了娘娘家的萬貫家財。」

我一時驚了：「本宮家的錢？」

「娘娘不理會前朝的事，自然不知道。鎮國大將軍姜遠山多年來貪汙軍餉，克扣賞銀，國庫早就補不上西北大軍的軍費了。

「而梁淮是姜遠山一手提把的，全是一丘之貉。他不能治姜遠山的罪，隻能找人來彌補這個大窟窿。娘娘母家富甲一方，是最好人選。

「他找人演了一出刺殺的苦肉計，就是想騙取娘娘信任，獻上萬貫家財。」

一直到劉成林離開，我仍舊愣愣緩不過神來。

腦中全是他方才的話。

梁淮真的對我算計到如此地步了嗎？

9

夜已深。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劃過。

那晚，我和梁淮一夜纏綿。

天亮後，發現自己整個人被他圈在懷中。

他眉目如畫般好看，眼中柔情似水。

一下一下輕撫我散開的長發。

「嬌嬌，我娶你好不好？」

我纏著他這麼久，等的就是這句話。

忙不迭地點頭：「好呀，我這就跟爹爹說。」

可等我去找爹爹，告訴他想嫁給梁淮。

沒想到爹爹卻勃然大怒。

「簡直胡鬧！梁淮是你先生，怎麼能娶你？傳出去簡直被天下人恥笑。」

我一下子慌了，拉著爹爹的手大哭。

「我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喜歡他，就是想嫁給他。」

爹爹見我哭得傷心，長嘆了一聲。

「嬌嬌，你不管別人怎麼看，那他呢？

「他十數年寒窗苦讀，隻為一朝中舉。若是娶了你，壞了倫理綱常，恐怕連科考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所有心血全白費，會甘心嗎？就算他甘心，你說你愛他，就忍心看他一輩子鬱鬱不得志嗎？」

爹爹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徹底澆滅了我滿心的希冀與歡喜。

等我失魂落魄地回去，遇見梁淮，他嚇了一跳，連忙將我抱進懷裡。

「嬌嬌怎麼了？」

我抬手環住他的腰，將頭緊緊埋在他胸前，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淮哥哥，你知道若是娶了我，就不能參加科考了嗎？」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他舒了口氣，風輕雲淡地笑了起來。

「我自然知道，但也無妨。我可以開家私塾，教書育人。隻要有嬌嬌相伴，便此生足矣。」

有嬌嬌相伴，此生足矣。

他說得那般自然，那般深情，卻讓我心口疼得喘不過氣來。

我看過他的文章，也見到過他每晚挑燈夜讀。

他愛我，可以放棄所有。

那我愛他，便要徹底毀了他的心血和志向嗎？

我躲在屋子裡，想了兩天兩夜。

第三天天亮時去找梁淮。

他看到我，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嬌嬌，你終於肯見我了。」

他抬手，還像往常那樣撫我的頭。

卻被我躲開了。

「梁淮，我不能嫁給你了。」

「為什麼？」

他睫毛閃了閃，眼中全是無辜和迷茫。

「嬌嬌，我做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嗎？」

我拼命壓住喉間的哽咽，說：「你我是師生，娶了我，你就不能科考了。」

「是這樣，但我不是說了，這沒關系啊。我們……」

「誰說沒關系？」

我大聲將他打斷：「我嫁給你，是想做诰命夫人的。可你不能科考了，嫁你又有何用？」

他的臉唰一下白了，驚慌失措地來拉我的手。

「嬌嬌，不要诰命行嗎？我會一生一世愛你，對你好的。」

我想要大聲告訴他，行，我才不想要什麼榮華富貴，隻想和你在一起。

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我家富甲一方，從小有用不盡的金銀珠寶，你一個窮書生能養得起我嗎？還想娶我，真是痴心妄想。」

「嬌嬌……」

他的眼尾泛起了紅，整個人晃了晃。

「嫁給我吧，求你了。」

我的心裡像是有把刀，在拼命地攪。

疼得全身都忍不住發抖。

我生怕被他發現，一把甩開他的手。

「以後我自會覓得好夫婿。梁淮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最終，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往日挺拔的脊背塌了下來，無比落寞。

我捂著嘴，淚雨滂沱。

之後，一晃五年。

我知道他中了進士，又得人賞識，平步青雲。

這時，皇帝病重，想立個皇後衝喜。

我讓爹爹送了無數銀錢，疏通關系，坐上了皇後的位子。

也知道後宮兇險寂寞。

自己一個商賈之女，無權無勢，便是做了皇後，也會被恥笑。

但我還是想去。

隻因為，能見到梁淮。

10

一連多天，吃不下睡不著。

想去找梁淮問清楚，可又心生膽怯。

若是，若是他承認一切都是有所圖，我又該如何自處。

就這麼渾渾噩噩又過了幾天，突然傳來個消息。

不知為何，朝臣紛紛參奏我爹。

說他官商勾結，中飽私囊。

同時又為富不仁，欺男霸女，魚肉鄉裡。

我爹確實有錢，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那些說辭分明都是誣告。

面對鋪天蓋地的奏折，我再也按捺不住。

到了夜裡，估摸著梁淮忙完了，前去找他。

班房裡果然亮著燈，但窗上卻映著兩個人影。

我沒讓人同通傳，悄無聲息地躲在暗處，聽裡面的聲響。

果然，傳來了姜寧的聲音。

「阿淮，最近朝堂上鬧得沸沸揚揚，也該收網了吧。西北軍還等著發餉呢。」

「再等等，」梁淮的聲音響起，「還要釣背後的大魚。」

「好，那就少安毋躁。不過這事之後，萬壽宮的那位你打算如何處置？」

「既然是先帝的皇後，那自然是要去追隨先帝了。」

梁淮的口氣又平又緩。

像是在說微不足道之事，沒有半點感情。

我頓時如墜冰窟，戰慄不已。

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的萬壽宮。

剛一進門，便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中，腦子中全是噩夢。

一會兒是爹爹被押到刑場，人頭落地。

一會兒又是我被賜一杯鸩酒，給老皇帝殉葬。

那拿著酒的太監，冷笑連連，在身後對我窮追不舍。

我拼命跑著，猛地一頭撞到個人。

「嬌嬌怎麼了，這麼驚慌？」

我抬頭，發現是梁淮，趕緊一把抓緊他的衣衫。

「淮哥哥，有人要害我，救救我。」

「不怕，有淮哥哥在，沒人敢害嬌嬌。」

他柔聲說著，拍拍我的背：「你看，那些壞人都走了。」

我膽戰心驚地回頭，果然那些追我的太監都不在了。

剛要松口氣，梁淮突然將個白玉碗端到我面前。

「嬌嬌乖，吃藥了。」

我盯著那黑乎乎的湯藥，連連搖頭。

「不，有毒。」

「沒有毒，快喝吧。」

他掐住我的下巴，扳開嘴，將藥往裡灌。

我拼命掙扎：「不，有毒，我不喝。」

一碗藥灑了。

梁淮臉色微沉，回身吩咐：「再拿一碗來。」

很快，藥重新端來。

他又強迫我張嘴，可我緊咬牙關，死也不喝。

「嬌嬌乖，嬌嬌喝藥了，嬌嬌……」

是誰在叫我？

我猛地睜開眼。

發現自己正被梁淮抱在懷裡，而他手中端著一隻玉碗。

兩個人身上都湿漉漉的，淋滿藥汁。

眼前一幕和夢境重合，我忍不住失聲哭喊：「不，我不喝，求求你，不要殺我！」

梁淮直直看著我，眸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

他抬手，對著藥碗喝了一口，又扣住我的後腦，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