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寂靜,遊越抱著電吉他站在臺上,孤獨又難堪。
楚泠歌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她氣喘籲籲地跑到臺上,因為跑得太快,她的小臉通紅,還有幾縷發絲黏在臉上。
有種慌亂的可愛。
她衝著話筒喊。
「阿越錯信了他人,我不怪他。」
「但他是個很優秀的歌手,請大家繼續關注他的音樂!」
她的聲音堅定而勇敢,響徹現場。
說完,她還深深鞠了一個躬。
演唱會採用現場直播的形式,她這一舉動,也被同步播放在各大平臺上。
網友們被她感動,紛紛誇贊她不計前嫌,人美心善。
不少聽眾也因此去而復返。
現場重新奏響了音樂。
遊越站在臺上,遙遙望著我。
他將右手握成拳,在胸膛上錘了三下,無聲地衝我說了幾個字。
借著閃耀的燈光,我辨認出來,他說的是:「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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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就看到遊越走向楚泠歌,將她擁入懷裡。
「抱歉,是我錯怪你了。」
楚泠歌緊緊回抱住遊越,泣不成聲。
大雨傾盆落下,我和成百上千的觀眾一起,見證他們重歸於好的瞬間。
13
我淋了雨,當晚就發高燒住進了醫院。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人來了又走。
而當我醒來時,隻見向卓站在床邊。
他皺著眉:「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我縮在被子裡,虛弱地扯了扯嘴角。
放在床頭的手機震了一下,我瞥了一眼,趁向卓不注意,悄悄將手機藏進被子裡。
向卓為我換完點滴藥水,又要去下一個病房查房。
離開前,他問我,非遊越不可嗎?
我捏緊手機,點了點頭。
「非他不可。」
原本隻是一個普通的發燒,卻遲遲不見好。
我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星期,昏睡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當我又一次從沉睡中醒來,依舊是向卓守在我身邊。
他像往常一樣,為我換點滴藥水。
我盯著他,問:「向卓,我今天可以不吊點滴嗎?」
他的動作頓了下,又接著繼續。
「不要任性,不吊點滴,你的病怎麼好得起來?」
他同我開玩笑:「你想賴在醫院不走嗎?」
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很是失望。
「向卓,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自顧自地抽出針頭。
「這次你在藥水裡加了多少的量?」
向卓愣了下,隨即輕笑出聲:「你發現了?」
我又不是傻子,長時間的昏睡本就奇怪。
而我清楚我自己的身體沒有問題,最大的嫌疑就是藥。
而我的藥,一直是向卓負責的。
向卓在我的藥裡加了安眠藥,致使我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孟邇,抱歉,我給過你機會的,可是你非遊越不可。」
「我沒辦法,泠歌一哭,我就拒絕不了她的要求。」
原來如此。
向卓愛上了資助他的那家人的女兒,而那個女孩,就是楚泠歌。
可是楚泠歌喜歡遊越,甚至為了遊越做了壞事。
她想找人傷害我,陰差陽錯害了人命。
她很害怕,向卓隻好在手機上動手腳,教她怎麼說話,幫她把嫌疑轉移到我身上。
隻是他們沒想到,我們查到了線索,猜測到了真相。
向卓再一次妥協在楚泠歌的眼淚下。
他選擇舍棄我們曾經的情誼,對我下手。
原來一切有跡可循。
那天在醫院,向卓和我相認,並不是出於故友重逢的欣喜。
而是他怕楚泠歌說錯話,露出馬腳,才急忙趕來提醒。
而我也忽略了,他同楚泠歌說的第一句話,是喊她楚小姐。
如果兩人不認識,怎麼會脫口而出一句「楚小姐」
他對遊越的出言警告,也不是為我抱不平,而是心疼楚泠歌。
向卓拿著針管向我走來。
「我對不起你,隻能想辦法讓你少些痛苦。」
我拿出手機,手機顯示正在通話中:「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下一秒,遊越踢開了房門,他的身後,還跟著警察。
那天遊越在演唱會上朝我做的最後一個動作,是我們心照不宣的約定。
意思是,相信我。
我在醫院中醒來時,就收到了遊越的短信。
遊越無意間聽到了楚泠歌和向卓的通話,提醒我小心向卓。
向卓被警察帶走時,楚泠歌匆匆趕來。
她用力地拽住向卓的手,慌張又不安,不停地問:「你有沒有說什麼?你說了什麼?啊?」
向卓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楚泠歌這才松了一口氣。
向卓的眼神滿是眷戀和哀傷:「泠歌,不要再做錯事,我沒辦法保護你了。」
14.
我終於摘掉了犯罪嫌疑人的帽子,出門不再受人指指點點。
我卻隻想窩在出租房裡。
傍晚,我正躺在沙發上,裹著毯子昏昏欲睡,遊越按響了門鈴。
他裹著紅色的圍巾,露出半邊臉。
「孟邇,今天是聖誕節,你怎麼還待在家裡?」
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給我套上及膝的長款羽絨服,又在我脖子上圍了一條同款的紅色圍巾。
夜晚很冷,街上的氣氛卻熱火朝天。
路邊有人彈著吉他唱歌,遊越聽了一會兒,嘖了一聲。
「沒我唱得好聽。」
他扭頭問我:「孟邇,我是不是很久沒給你唱歌了?」
也不等我回答,遊越徑直走上前,跟人說了幾句話。
對方把吉他遞給他,還讓出了話筒。
遊越就這麼在大街上唱了一首《唯一》。
「你真的懂唯一的定義,
並不簡單如呼吸。」
他的嗓音低沉又深情,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真的愛你,
句句不輕易。」
我幾乎要溺死在他的眼神裡。
等我回過神來,遊越已經唱完了一首歌。
他走回我身邊,含笑看我。
「怎麼樣?是不是被我迷死了?」
我被他逗笑了,罵了一句:「自戀。」
然後轉過身,不讓他看見我發熱的臉頰。
遊越卻強勢地掰過我的身子,咬住我的唇。
過了好久,他的額頭抵著我的,灼熱的氣息全數噴在我的臉上。
我覺得我的臉更熱了。
遊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說真的。」
「孟邇,我很喜歡你。」
「雖然我很喜歡你這句話,好像說了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是真心實意。」
「所以,孟邇,你要不要考慮下,和我重新在一起。」
遊越的語氣很是認真,認真得不能再認真。
可我還沒回答,就見遊越臉色驟變。
他猛地將我推開。
下一秒,我看見遊越躺在了血泊之中。
楚泠歌駕駛著失控的小汽車撞上了一旁的圍欄。
我踉跄著上前,把遊越緊緊抱在懷裡。
可是血怎麼都止不住。
遊越抬起手,想要摸摸我。
我回握住他的手,貼上我的臉。
他似是解脫般嘆了口氣,嘴唇微微動了動。
我聽不清,隻好側著耳朵,貼上去。
然後我聽見他說的是:「孟邇。」
「快醒過來吧。」
我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但我知道,遊越死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遊越在我懷裡,失去了呼吸。
15.
我在醫院中醒來時,還有些迷茫。
當我看見遊越守在我身邊,我失手打碎了杯子,不可置信。
所有人都告訴我,我昏迷了一個月,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他們說,夢中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我和遊越分手是真的,遊越成了大明星也是真的。
這一切,和夢裡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出了車禍的是我,不是遊越。
遊越沒有死。
真好。
朋友告訴我,我和遊越分手的第二天,遊越就捧著一大捧玫瑰花去找我復合。
卻看見一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汽車朝我撞去。
遊越顧不上肇事車輛,抱著渾身是血的我去醫院。
朋友說:「遊越差點瘋了。」
正說著話,病房門被推開,向卓提著一籃水果走了進來。
想起夢中的事情,我下意識地躲過向卓探過來的手。
向卓有些尷尬,卻也沒說什麼,隻是問了一句:「查出肇事者了嗎?」
朋友搖了搖頭,替我回答:「還沒有呢。」
朋友一邊給我剝橘子,一邊疑惑:「向卓,你怎麼知道孟邇出車禍了?」
向卓久久說不出話來。
朋友抬起頭,又問了一句:「向卓你怎麼知道的?沒人告訴你吧?」
我忍不住看向他。
過了一會兒,向卓才答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嗎?」
他答非所問。
這說明,他還沒想好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我的心沉了沉。
想了想,我狀若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對了,我想找個時間去拜訪一下資助過我的家庭。向卓,你還記得資助過你的家庭嗎?要不要一起?」
向卓嘆了口氣:「我也想啊,可惜那家人從沒有透露過他們的信息。」
「做好事,總是不留名的。」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對。
不是這樣的。
或許連向卓都記不得,他曾經告訴我,資助他的那家人,姓楚。
現實中的向卓,同夢中的向卓一樣,對我說了謊。
向卓離開後,我撥出了一個電話。
16.
第二天,向卓看到出現在我病房裡的中年婦女,難掩驚喜。
「媽,你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向媽媽擺擺手:「你忙起來好幾年都不回家,我也不敢打擾你。這次還得多虧了小孟,把我從鄉下接上來,我才能來看你一眼。」
向卓和向媽媽自小相依為命,當下就紅了眼眶。
「媽,是我不好,我應該常回去看您。」
向媽媽遞過來一個保溫壺。
「兒子,我一大早給你煲的老母雞湯,趁熱喝。」
看著向卓埋頭喝湯,向媽媽露出慈愛的眼神。
「小卓,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說的話嗎?你說你長大了要做醫生,要救人命。」
「現在啊,你都做到了。」
「醫生是個很偉大的職業,你是忙,但你是忙著救人。」
「媽媽為你驕傲得很吶。」
向卓喝湯的動作慢了下來。
看向卓喝完湯,向媽媽拒絕了留宿一晚的提議,說要回去照顧她的老母雞。
向媽媽離開後,我問向卓有決定了嗎?
向卓沉默許久,苦笑道:「你都知道了吧?所以才把我媽找來。」
「孟邇,很抱歉。」
「也很謝謝你。」
「我不會再做錯事了,我不想讓我媽失望。」
「我會勸泠歌自首的。」
和夢中一樣,開車撞我的人是楚泠歌。
遊越要找我復合的事刺激了她,失去理智的她想要我死。
可我沒死透,隻是在醫院醒不來。
楚泠歌央求向卓替她出手。
但向卓是醫生,他的手是用來救人,而不是用來殺人的。
向卓遲遲下不了手, 又出於愧疚在我耳邊懺悔。
他大概也想不到,他的話進入我的潛意識, 形成了一場夢。
楚泠歌最終被判故意傷人罪。
17.
我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很快就出院了。
朋友給我辦理出院手續時抱怨:「這遊越也真是的, 你沒醒的時候整日跟失了魂一樣守著你,拉都拉不走。」
「現在你醒了, 又跟失蹤了一樣。」
「也不知道這男人心裡想的什麼。」
我想起昨晚以為我睡著了, 偷偷溜進我病房裡的遊越。
他低低的抽泣聲回響在耳邊。
我在練歌房裡找到了遊越。
我問他:「聽說你拒絕了好幾個商演。」
他閉著眼躺在木地板上, 一動也不動,隻是悶著嗓子說:「嗯, 不想唱歌了。」
我費勁地拖著一把椅子,想坐到遊越身邊。
椅子腿與木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遊越一下子就蹦起來, 搶過我手裡的椅子。
「你幹什麼?你手沒好知不知道?」
我笑了笑, 這就是遊越的心結了。
我的手, 在車禍中受了傷。
醫生說, 就算養好傷, 以後也不能拿起畫筆了。
遊越知道, 畫畫是我的夢想。
而現在,我再也不能畫畫。
他很內疚, 所以他也不想要他的夢想了。
可遊越不知道的,畫畫確實是我的夢想, 但並不是唯一的夢想。
我問遊越:「你覺得夢想是什麼?」
他沒回答。
遊越在頒獎典禮上,深情告白的人。
「(「」「我覺得夢想, 就是能給我帶來快樂的事情。」
「我確實很喜歡畫畫,它能給我帶來快樂,所以它才成了我的夢想。」
紙上的線條不似以往那樣流暢,甚至有些扭曲, 卻依稀能看出是一個男孩的卡通形象,抱著他的電吉他在舞臺上閃閃發光。
「不能畫畫這件事,並沒有讓我很難過,它並不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也不是我唯一喜歡的事,可你不一樣。」
「遊越,比起畫畫, 我更喜歡你。」
「但我難過的是,你要放棄你的夢想,要放棄你的快樂。」
「遊越, 如果連你自己都不快樂, 你怎麼能給我帶來快樂呢?」
所以啊, 請你一定不要放棄你的夢想,繼續在舞臺上閃閃發光吧。
遊越一愣一愣地, 紅著眼眶,有些驚訝。
因為曾經太過驕傲, 我從來不會在遊越面前示弱。
我仗著遊越的喜歡, 有恃無恐, 直到我們的愛情為夢想讓路。
經過這次車禍,我想,那場夢或許就是老天爺給我的警示。
夢想和愛情, 我一個都不想放棄。
所以我緊緊抱住了遊越。
「遊越,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