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十七?


我這才恍然大悟。


她十七歲,他二十二歲,也正好差了五歲。


七年前,小我五歲的他捧著合婚庚帖來找我。


如今她捧著合婚庚帖去找他……


「你忘了你發小宋聽書的事了?」我開口。


「聽書?」


他不太明白。


「宋聽書前段時間尋到了他的小青梅,帶著她去騎馬打球,去聽曲喝酒,遇到了我們,就一個勁兒叮囑別告訴了他夫人。可是,他不是說那小青梅和他隻是普通朋友嗎?怎地又要瞞著家裡。」


「你還記得你當時怎麼回答的嗎?」


裴謹的臉色黯然下去。


「你說他自欺欺人,什麼朋友,不過是相好罷了,那個有夫人的,天天帶著別的女人在身邊。」


「裴謹,你看,你什麼都知道的,你縱容著江淼淼代表著什麼,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在我面前演戲呢?」


他呀,是慣會使些小聰明的。


那年他不過十五歲,作為最小的不受寵的皇子,有個能立軍功的機會,自然輪不到他。


他知道我能為他爭取,便故意在我面前表露他幼時是如何被忽略被欺辱的,以此換取我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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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以為掩藏的很好,但是我畢竟比他多吃五年的飯,怎麼會看不出來。


我喜歡他,也欣賞他的這份野心和蓬勃的生命力。


所以我不計較,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但不代表,我是個任他欺瞞的傻子。


「你走吧。」


我趕他下車。


「我和她真的沒什麼的。」


他還是不依不饒。


我不想再聽他說任何話,給馬夫使了個眼色。


武藝高強的馬夫把他踹下了車。


9


留在原地的裴謹很是狼狽。


我的馬車在城北的海棠花樹下停了下來。


看吧,他其實挺懂我的。


我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宴安哥哥沒了之後,是他陪著我一步步走了過來。


世人都以為我們會成親,他榮登皇帝寶座,我成為一國之母。


可是大婚在即,他卻一再推遲婚期。


我有些不明白,他為此等了七年,為什麼臨到頭卻退縮了呢?


明明他說過,成為我的夫君,是他此生最大的願望。


我曾經疑惑過,質疑過,甚至派暗衛調查過。


眼下我們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已經無所謂了。


可偏偏,就有人要追上來告訴我。


10


這一日,我和臨安公主約好去春風樓品嘗今年新出的桂花釀。


半道上,遇到了江淼淼。


她不由分說把我拉進了一個偏廳。


我剛要質問她想做什麼,隔壁就傳來了熟人的聲音。


宋聽年:「你小子都快大婚了,怎麼還來這種地方。」


裴謹卻有些不耐煩:「還沒想好。」


「不是,你和蘇卿都七年了,你該不會不想和她成親吧?」


裴謹的聲音有些沉悶:


「是啊,都七年了,早就膩了。」


「蘇卿比我大五歲,眼角都有細紋了,行事如條死魚,肩上還有條疤,讓我惡心。」


我愣在了原地。


江淼淼得意地看向我道:


「你知道為什麼裴謹縱著我嗎?我年輕,嬌豔,房事上和他無比契合。」


11


是夜,沐浴後的我站在銅鏡前。


今年,我已經二十又七了。


這具身軀的確不似從前那般鮮活飽滿。


我撫向眼角,歲月的痕跡,留存下了我的智慧。


我撫向肩膀,戰火下的疤痕,是我的勳章。


我愛這副軀體,它陪著我走過了刀光血影的二十七年,不離不棄。


我愛我的靈魂,它在經歷了千帆過盡之後,依舊憧憬著這個世界。


我從未如此愛我自己。


我比他大五歲。


但,我不是忽然比他大五歲的。


12


宋聽年的夫人沈惜枝給我送了帖子,說邀我去她和夫君成親三年的宴會。


「卿卿,記得穿好看些。」


我去的時候,她親自來接我。


「你不去換件衣服嗎?京中夫人們今天可都是爭奇鬥豔的呢!」


我搖頭拒絕,她欲言又止。


「卿卿,聽說裴謹已經把那個江淼淼送回國公府,還放下話再也不和她來往了,你真的想好了要因為她耽誤了你和他的大婚嗎?」


這回輪到我欲言又止看向她了。


有人裝傻充愣。


有人還以為旁觀者清。


沾上男人,總歸會不幸。


不出我所料。


我到達宴會現場時,裴謹抱著一堆畫軸,在海棠樹下望向我。


沈惜枝捂著嘴,笑著帶著我走過去。


一幅幅卷軸展開。


這一幅,是裴謹十五歲執拗地在大雪中守在我門口的樣子。


這一幅,是十七歲他和我比劍,難得地贏了我一次後得意的樣子。


這一幅,是裴謹在二十歲時帶著我去放花燈,許願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樣子。


這一幅,是他二十一歲得軍功歸來,朝著我挑眉的樣子。


……


裴謹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周圍全是歡呼聲。


「姐姐,不鬧了,我們成親好嗎?」


裴謹半跪下來,想要執起我的手。


「啪!」


大庭廣眾之下,我拍開他的手的聲音清晰可聞。


「裴謹,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和你成親了?」


此言一出,圍觀的人全都變了臉色。


連奴僕們也都嚇得落了手裡的東西。


眾人不動聲色從裴謹的陣營,移向公主府。


裴謹聽到這話,卻愣愣地看向我,像是沒聽懂我說的話。


「再說,你已經和江淼淼籤下了婚書,還成哪門子親?」


「我蘇卿,不沾染旁人用過的男人。」


「髒。」


我冷笑出聲,不顧呆愣在原地的所有人,轉身就走。


這一場裴謹求和的宴會,成了一個笑話。


13


宋聽年不輕不重在我身邊提醒:


「該收就收,把人作走了就得不償失了。」


我隻是看向沈惜枝,把原話還給了他。


我沒空再理他和他龇牙咧嘴的發小。


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在情愛遊戲上。


娘親鬢邊都已經有了白發,也該挑起屬於我的擔子了。


前朝事情頗多,樁樁件件處理起來,人也容易疲累。


自是少不了佳人陪伴。


「就他吧。」


我指了一個看起來順眼的俊俏少年。


當裴謹找到我的時候,他正在給我捏肩。


「姐姐,這樣可好?」


「嗯。」


我閉上眼睛。


手藝尚有些生疏,但我對長得好看的人,總會多幾分耐心。


「姐……蘇卿!」


裴謹似乎是第一次對這個稱呼難以啟齒,


「你不見我,就是因為他?」


我點點頭。


「眉眼比你更像宴安哥哥,不是嗎?」


「你無恥!」


裴謹咬著牙離開。


實話實說而已,這就無恥了?


之後,裴謹似乎很久沒有來找我了。


聽娘親說,他最近在前朝走動頗為頻繁。


我笑了。


這弟弟,擺爛了七年,現在知道做正事了?


14


這一日,群臣議事。


裴謹牽著江淼淼在一眾大臣驚訝的目光中,走到我的面前。


「蘇卿,隻要你接受淼淼,我們就扯平了,我仍會立你為後。」


我娘難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不會吧,就這?」的嫌棄。


我一臉無奈。


這七年,終究是白教了。


我正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國公大人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拎起他的寶貝女兒質問:


「江淼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爹,謹哥哥說了,要是蘇卿不同意,他就立我為皇……」


江淼淼沒說完的話,全都被她爹一巴掌打散了。


她還想爭辯,更密更狠的巴掌就朝她襲來。


國公大人押著她朝著我磕頭如搗蒜。


這下輪到裴謹摸不著頭腦了。


這下群臣們反應過來,之前聽到的「蘇卿說裴謹不再是她成親的對象」的傳聞可能是真的。


即刻有怒不可遏的武將上前來將他按壓在地。


「豎子敢爾!」


不一會兒,他就被揍得面目全非。


誰不知道他唯一的那點兒軍功,都是混來的。


那些曾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裴謹做夢都不敢相信,他以為自己經營七年得到的忠心,權勢,皆是因為有我。


也是,若不是他有了這種幻覺,就不會在今日還拿後位來要挾我了。


殊不知,我若不是皇後,他就當不成這皇帝。


這七年,我還是將他保護得太好了。


15


後來,裴謹日日跪在我的殿前哀求。


見我不為所動。


為了見我一面,他竟混進了眾「美人」中,低垂著頭等待我挑選。


可他畢竟已經二十二歲了,在一眾美少年中,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材都不夠看。


一聲「姐姐」喚起來也是生硬。


全不似少年們婉轉動聽。


最終隻得落選,僵著個背被撵出了宮。


我登基那一日。


據說裴謹等到天黑也沒等來冊封聖旨。


他徹底崩潰了,直接找到了國公府。


江淼淼終究還是見了他一面。


他似護命根子一般把她曾經親手所書的合婚庚帖捧到她面前。


「淼淼,我來娶你了。」


江淼淼卻像抓住了什麼恥辱一般,把那婚書撕成碎片。


裴謹愣住了:「淼淼,你說過的,終生所約,永結為好。」


江淼淼聽到這話,不可置信地回答:


「情話懂不懂,我說你就信?」


裴謹著急道:「可是淼淼,你說過,即便是我的外室,你也當的。」


江淼淼深吸一口氣,像看傻子一般看他:「我國公府嫡女能給你一個落魄皇子當外室?你如果不是皇帝,憑什麼要一個小五歲的姑娘陪著你?說什麼愛情,不過是為權為勢而已。」


「你說你陪著蘇……啊呸,罪過,你還說你苦戀聖上七年,是不是謊話說著說著,自己都信了?」


「你把小聖上五歲當成自己的籌碼,結果說著說著,還真把自己說委屈了?」


「裴謹,你真賤啊!」


16


裴謹大病了一場。


病好之後,會想盡一切辦法在能堵得到我的地方堵我。


「姐姐,你以前對我那麼好,怎麼能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


「姐姐,我就做錯了一次而已,就這麼不可饒恕嗎?」


我從不理睬他,他便日日買醉。


還是宋聽年去酒樓把他撈出來。


「老裴,我真的看不懂你,你在面對其他人和事的時候向來穩得住,為什麼在蘇……聖上面前又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呢?」


裴謹低頭想了很久, 他也想不明白。


隻要面對蘇卿,他就莫名地覺得委屈。


明明錯的是他,就好像蘇卿必須不計回報, 不穩得失地包容他一樣。


我寵愛「美人」的消息日日都他在耳邊。


聖上英明睿智,大周海清河晏。


大臣們自然不介意聖上後宮有多少男寵。


甚至有思慕聖上的世家男子自請入後宮。


長公主樂呵呵帶著我挑選。


裴謹終於受不住了, 自請去了邊關, 從普通的小兵做起。


在沙場的洗禮中,在將士們傳頌我曾經在沙場上的戰績時,裴謹才慢慢明白,曾經的自己,是多麼地天真無知。


他總算腳踏實地, 看到了一些生離死別,了解了一些人情世故, 做了一些實事, 得了一些軍功。


年關將至, 聖上召邊疆將領入宮述職。


裴謹的眉目舒展,他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了。


可就在回京當日,他收到江淼淼的信,告訴他當年他在酒樓裡和宋聽年說的話,已經被我悉數聽到。


他都差點兒忘了, 他曾那般嘲笑過我日夜為百姓操勞而留下的紋路,惡心過我因保護家國而留下的傷疤……


他想去找我道歉。


他要跪在我面前懺悔!


他要去告訴我,那天他說的是氣話!


他隻是想用江淼淼來刺激我,他想看到我為他的痛苦, 為他而崩潰。


這樣才能證明, 我是愛他的!


我是非他不可的……


可我卻那般冷靜地說同意他和江淼淼的婚事。


毫不猶豫地要取消婚約。


我怎麼能這樣?


他不過是做了一次錯事而已, 我竟然就不原諒他了……


他要見我。


「江淼淼!」裴懷總算抬起頭來正色看她了。


「(一」可是,在進宮的路上,臨安公主卻擋住了他的去路。


「裴謹,你不配再見她一面。」臨安公主看向我所在的宮殿。


「姐姐不是現在才比你大五歲的, 在你懵懂無知滿腔熱血說著一輩子都愛的十五歲, 姐姐頂著朝政的壓力, 父母的壓力,世俗的壓力穿過層層阻礙護住了你。


「七年的時間裡你享受著姐姐對你的溫柔對你的愛, 把頂級的資源都給予你, 你佔盡了便宜,結果在姐姐年齡焦慮外貌焦慮最嚴重的時候如此傷害她!」


「她不會再有一個二十七歲了,你輕飄飄的幾句話讓她七年的抗爭和堅持,還有她認為堅不可摧的愛變成了笑話。


「裴謹,你如今二十二歲了。


「有人二十二的時候還在孩子氣,有人二十二歲的時候已經替旁人撐起了一片天。」


裴謹聽到這話, 默默退出了宮門。


他明白, 若想再見我,他隻能以骨灰的狀態。


18


其實臨安攔住裴謹說那些話,我是知道的。


娘親把江淼淼召進宮, 教她合婚庚帖的法子時, 我也是知道的。


當年裴謹來我身邊時,我也明白。


要等待弟弟成長,這是一場必輸的局。


願賭服輸。


就如當年宴安哥哥也賭輸了一樣。


他也心甘情願被我一箭穿心。


這世間, 女子的路,本就要難走一些。


若要走得長遠。


一定記得,莫對男人付出真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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