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等是奉皇上得命令前來搜查府邸。」
我面無表情地開口:「我父是當朝乃宰相,我兄長是尚書令,我公公為國捐軀,我倒要看看誰敢搜查。」
周齊也在旁邊附和著說:「夫人,你就讓他們進府搜搜,我也是為了侯府好。」
那幾個搜查的人說:「夫人你看侯爺都發話,你就讓我們進去搜搜,若是沒有鬼,我們也不會平白冤枉了侯府。」
我緊接著開口道:「這個侯府他說了不算,我說了算。」
「今個你們敢進去,明個腦袋可不一定在脖子上面了。」
然後我便看見我婆母走出來了,這個連孫子中狀元都不曾出門的人今天竟然出門了。
周齊看見了他母親似乎是看見了救星一般,連忙說:「母親,你快管管這個女人,她倒要反了天了……」
話還沒說完,我婆母就伸手打了他一巴掌:「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你這是要把老侯爺建立的基業都毀於一旦呀。」
周齊吃痛地捂著半邊臉:「母親,就讓他們進去搜搜。」
我的婆母並不理會他,開口道:「我夫戰死沙場不過數十年,你們就欺負到我們孤兒寡母頭上了,改明兒我就在殿外擊鼓鳴冤,上報皇上,我倒要看看這旨意是真是假。」
他們或許知道今個搜查不成,便打算悻悻而去。
誰知道還沒走,周相如便帶著皇上的旨意回來了。
他們見大勢不妙,準備逃走。
都被一一逮捕。
隻有周齊,此時跪倒在地上,對著周相如:「你救救父親,父親也是被人蒙蔽,你不能不念父子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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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相如不屑地回答道:「父親,是從小就把我拋棄的父親嗎?我們之間有感情可言嗎?」
周齊又爬到我婆母腳邊,抱著我婆母的小腿:「母親,你救救兒子。」
我的婆母不為所動。
周齊目光又轉向我:「你救救我吧,我願意愛你,你嫁到侯府不就是為了我的愛嗎?」
多大的臉?
你的愛值幾文錢。
我搖了搖頭隨即開口道:「你的愛太沉重了,我受不起,你還是把他留給李婉吧。」
周齊仿佛知道,求救無望,目光渙散地坐在原地。
直到獄卒把他拉走。
隻有我的婆母久久站在原地,望著周齊遠去的背影。
12
行刑那天,我和我的婆母在人群中觀望這一切。
周齊看見我的婆母來了,大喊:「母親,救救兒子,兒子不想死啊。」
人群中有人認出那是老侯爺的兒子。
嘈雜聲不絕於耳。
「這不是老侯爺的兒子嗎?」
「周相如也太狠了,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殺。」
「什麼父親,你不知道他前些年就跑了,丟下孤兒寡母,好在狀元郎爭氣,這才沒沒落了家門。」
「可惜了老侯爺,奮戰半生,戰死沙場,到頭來落了個這麼個兒子。」
「這才是我們的青天大老爺,公平公正啊。」
風吹過我婆母的發梢,滄桑的臉上更加了幾分悲涼,我的婆母眼神空洞地聽著兒子的求救卻沒有一絲動容。
沒有任何一個母親不想救自己的兒子,可我的婆母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沒有母愛,隻有愧疚,無限的愧疚。
刀落下後,血濺當場,呼喊聲瞬間消失了,我的婆母怔怔地望著自己兒子的頭顱。
眼眶裡靜靜地湧出了豆大的淚珠。
這個鮮活的生命在一秒鍾以前還在喊自己娘,轉眼就被一分為二。
我扶著我的婆母,這個大宅操勞半生的女人,此時已經被抽幹所有的精氣神,像個活死人一樣。
過了一會兒,顫抖地握著我的手說:「我對不起侯爺呀?」
然後掙脫我的手親自為他收屍,血液沾染到自己手上也不嫌髒,仿佛那還是那個曾經在自己懷裡撒嬌的小孩。
或許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子欲養而親不待,而是子犯罪而親不得庇。
法律與親情之間選擇了法律。
周相如見狀便要幫忙,我阻攔了。
因為我知道,那是一個母親最後的倔強。
周齊死後,我婆母不讓他的牌位入祖宗祠堂。
隻有潦草的一個棺缽,便草草下葬。
死後沒有人祭拜,隻有她那外室瘋癲地跑出來,指責他負心漢。
在他的墳前哭。
哭成這樣,我原以為是真愛了。
誰承想下一句便是:「老娘跟了你,一毛沒得,到頭來你倒先死了。」
哭著,哭著,便笑了。
第二天衙門便上報,有人狀告周相如不認親母,殺親生父親,不配世襲侯府的爵位。
狀告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婉。
13
或許是周齊死了她活著的念想沒了,便想了這個魚死網破的法子。
朝堂上辦案的官員看著下面站的是狀元郎左右為難。
一邊是職責一邊是皇上身邊新晉的紅人。
「老爺,你可要為民女做主呀……」
周相如跪在下面臉色極其難看:「判官老爺明鑑,我朝律法森嚴,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我的父親呢?」
李婉臉色發白:「你謀殺親父,你還理直氣壯,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畜生來?」
堂上的判官老爺臉色烏青,過了一會臉色為難地說道:「周相如不敬生母,謀殺親父實屬為大不孝……」
我打斷他要說的話:「這是契約,上面赫然寫著,周相如與李婉從此便沒有母子關系。」
李婉看見這個契約發瘋般站起來:「賤人,我就知道你當初哄騙我籤什麼勞什子合約就是來算計我的!」
隨即便衝向我,撕毀了契約。
我拍拍手:「我朝律法,當堂撕毀契約,被視為心虛,這契約就算不生效也生效了。」
她聽見這話瘋了般地向我撲來:「賤人,你又算計我。」
周相如見狀,一把拉走了李婉。
底下鬧成一團,上面的人才發話:「住手,庭審不可毆打犯人否則按律打板子。」
李婉這才安靜下來。
又接著說:「那他也害死了他父親,是不是不應該襲爵位?」
上面的人有些犯難……
我又拿出我婆母早已寫好的文書。
上面寫的也是周齊與周家毫無瓜葛。
「判官大人,秉公執法卻落了個鋃鐺入獄的下場,這是要寒了誰的心?」
看著我此時堅定的眼神,堂上的人當即便拿定了主意。
「我宣布周相如不需要赡養其母且依舊世襲爵位。」
李婉癱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說話。
沒想到周相如聽到宣判結果便開口道:「草民甘願放棄侯府的爵位。」
李婉覺得不可思議:「你不要了,你竟然不要了……」
周相如漠然地看著他的生母,漠然開口道:「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這虛無縹緲的東西,需要爵位我會自己掙。」
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意識到他終於長大了。
這場鬧劇最終於周相如放棄爵位而結束。
剛走出門,李婉便跌落了臺階。
臺階不高,沒承想磕破了頭,最後竟然瘋了。
隻是誰都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裝瘋。
因著周相如立功,聖上對周相如信任頗深,沒多久就被調派江州令。
我們舉家搬遷江州。
14
他到江州後,勵精圖治,解決民生疾苦。
是當地人人贊頌的父母官。
倒也沒有辜負我這些年的用心良苦。
隻是這幾年再也沒有提過成親一事。
我明裡暗裡地提醒過他,他每次都開口說:「在等一個人。」
我便有些擔憂,開口道:「你可不能學你父親,為了個愛情不管不顧。」
「母親,你放心, 孩兒謹記自己的責任。」
我當下也不管他成親一事情,隨他去吧。
直到有一天, 他帶回來一個紅衣女子。
那女子落落大方,性格開朗,見了我就行禮叫母親, 沒有任何扭捏的模樣。
而且她父親又是當地聞名的大儒,教出來的孩子定不會差。
就是聽說不喜歡讀書,偶爾喜歡舞刀弄槍。
但我知道她書讀得也是不差的。
他父親老是無奈地說,文官家出了一名武將。
我笑笑說, 我們這不也是武將家出了一名文官。
兩家絕配。
就這樣他們的婚事便被提上了徵程。
婚後, 我漸漸交了管家大權, 她倒也學得快。
西北蠻族來犯,戰事四起。
我看到她時,她就是男裝模樣。
俊朗非凡,不遜男子。
竟是女扮男裝, 要上戰場,聖上已然同意。
彼時她剛生完孩子, 相如看見她這個模樣雖心疼,但也默默支持。
走之前, 相如還申請了外調陪她一塊去打仗。
把孩子託付給了我。
我也欣然同意。
別的不說, 照顧孩子我是頂頂好的。
我的路已經走完了, 接下來得交給你們年輕人折騰。
唯願四海合一,國運昌盛, 千秋萬代。
後記
且說周相如編寫了一套言論。
那套言論裡有著母親對他所有的教誨。
這套言論讓世人知道,原來清官背後有著一位偉大的母親。
後來這套言論被世人廣為流傳, 至今仍在沿用。
周相如番外
六歲那年,我進了一個夫人的院子。
改變了我的一生。
那時我偷偷地跟在我所謂的父親身後,看見了一個同我娘完全不一樣的女人。
她不會歇斯底裡,不會破口大罵。
遇到事情沉著、冷靜, 仿佛什麼事情都不會把她打趴下。
我生母是一個十足的演技派,她在我面前和在我父親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樣子。
她對我說,她生我就是為了成為侯府夫人。
然而就算拼盡全力生下我,侯府也不會讓她進門。
於是她對我的耐心一點點耗盡,便不再管我了。
5 歲之前,我隻能吃父母親的剩飯, 更別說裁制新衣了,我從來沒有見過。
我的父母很恩愛, 恩愛到連私奔都忘了帶上我。
其實我是有些慶幸的, 因為我不用再受到生母的責罵。
是美人,可哭得也令人好生心煩,我便走了出去說:「你去求婆母,跪我作甚?」
「她一」他問我考取功名的意義是什麼的時候,我回答的是為他爭取诰命。
她卻很不高興,為什麼?難道養我不是為了她自己?
她把我帶入慈幼局,我在那裡看見了許許多多如我以前一樣經歷的人。
可我比他們幸運得多, 我有母親。
母親告訴我為官的目的就是改變這些困境。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有人可以不計回報地付出, 隻是為了國家。
長大後,生母一次次的糾纏令我苦惱,我隻有一個母親,那就是她。
或許是母子之間有著心有靈犀, 我做什麼她都知道。
做什麼她都默默支持。
我在她身上學到了被認可的動力。
她是面冷心軟的人,雖從沒有開口表達過母愛,可我在深夜的時候明顯知道她為了蓋了被子。
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以前丟失的母愛。
一次次成長。
她就是我唯一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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