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呢?」


「你替媽媽去求求他好不好。」


不待我回答,原本失魂落魄的臉瞬間陰狠起來,毒蛇一樣盯著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爸有人了?」


「是不是你讓那個女人勾引你爸的,不然你怎麼會在這?」


我強壓著遍身寒意,盡量放輕語氣:「媽,你說什麼呢,我在這裡上學啊。我不知道我爸怎麼來了這裡,今天是我和同學出來玩碰巧到這裡休息的。」


一邊觀察她的臉色,「你別擔心,我爸隻是玩玩,你才是他法定的妻子啊,隻要你不同意離婚,這個婚就離不成的。」


她若有所思,自言自語:「對,對,對,我怎麼能離婚呢,我們那麼恩愛,怎麼能離婚呢,我不能沒有他啊。」


「隻要我懂事,不跟他吵鬧,他會看到我的好,會明白我才是最愛他的。」


我心裡一片涼意,我媽的愛意是病態的,準確來說,應該是她生病了。


說完像是急於求證地看向我,我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她像是得到認可的孩子,眼睛一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說要回去在家等我爸,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7


我渾身無力靠著牆滑坐下來,驚覺後背有層薄汗。


重生到現在三年了,以為自己早忘了上輩子死亡帶來的恐懼,原來並沒有啊。


回到出租屋時,學姐做好一桌子飯菜,都是我愛吃的。她就坐在那裡笑吟吟看著我,在暖光燈下顯得那麼溫柔:「回來啦,一定很餓吧,快來吃飯。」


拖著沉重的身體,融入那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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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著吃著,眼淚砸進碗裡,我垂著頭。還是被學姐發現了,她走到我身邊,環住我的肩膀,「想哭就哭吧,不丟人。」


這一刻,上輩子的驚恐和委屈,這輩子的擔驚受怕像是找到突破口,一瀉千裡。


那天我斷斷續續跟學姐講了很多事,我將上輩子的事當成夢講給她聽,我把這輩子冷眼看著母親被家暴告訴她,我問她,會不會也覺得我是個冷漠無情的人。


她卻輕輕撫摸我的右臉和耳蝸,眼底藏不住地心疼道:「他打你的時候,一定很疼吧。」


原本止住的淚水,再一次湧出眼眶。


被打後,施暴者沒有對我道歉,好像他能出醫藥費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被打後,媽媽隻求著我別聲張,要我為了維護施暴者的面子原諒他。


五年過去了,曾經的巴掌印早已消失,可沒有人問我疼不疼。


疼啊。


怎麼不疼呢?那時我才十五六歲,隻因為大聲說出:爸爸,打人是不對的。


被他連扇五個耳光,伴隨著不堪的辱罵,事後,他一句喝多了,丟下一張卡,讓我媽帶我去醫院看一下。


現在,突然有人憐惜,我終於放心說出心裡話。


學姐笨手笨腳的安慰:「唉,怎麼還哭得更兇了,我真笨連安慰人都不會,看來明天得選修個心理學了。」


又雙手捧著我的臉,認真道:「舟舟,答應我,今天放肆哭一會兒,以後的日子都是甜甜蜜蜜的,咱們再也不掉眼淚了,好嗎?」


我的嘴被她擠成 O 形,含糊道:「吼。」


後來,確實如她所說,我沒再掉過一滴眼淚。當然,這都是後話。


8


自酒店鬧劇之後,很久沒再遇到我爸媽了,也沒有收到他們的任何消息,他們好像真的淡出了我的生活。


於我而言,是好事,天底下最剪不斷的就是臍帶連著的情,和基因的提供者。


學姐的公司也逐漸有了未來的雛形,我的退休生活指日可待。


學姐是個闲不住的人,卻從不要求我跟她一樣,她總說:「每個人生活方式不一樣,隻要不是做違法犯罪的事,都值得被尊重。」


我深以為然,並替公司員工有這樣一位深明大義的好老板而高興,畢竟他們保質保量完成工作後,時間都是自由安排的。


我依舊是學姐首席小秘書,陪著她從稚嫩的少女變成成熟且冷酷的霸總,既替她欣慰又替她操心,因為她的生活被工作佔據了大半,很少有私人時間,而她自己對此樂在其中。


學姐的媽媽不止一次跟我吐槽,學姐還不找對象。


學姐媽媽唉聲嘆氣:「她不會要孤獨終老吧?」


我沒法回答她,因為我想起學姐每一次見相親對象,都是一副是否可以將他發展成平臺用戶的樣子,甚至理性跟我分析這個男人的關系網可以帶來多少潛在用戶。於是我也跟著嘆氣。


研一那年,我接到一通家鄉的電話,是市裡公安局打來的。


「你好,是周舟女士嗎?這裡是 XX 市公安局,你母親犯故意殺人罪,現被拘役,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處理一下。」


我趕回去,從律師那裡知道,我媽殺了我爸和他的初戀。


原來,從北方回去後,我媽真的不再跟我爸鬧騰,甚至跟我爸說,他要是喜歡可以將那個女人接到家裡一起生活,她會照顧好他們倆。


我爸樂得一夫多妻,他的初戀樂得有免費保姆伺候,還能時不時惡心一下我媽。


不知道那個女人怎麼刺激我媽了,她起了殺心。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我媽照常精心為他們準備早飯,可今天的牛奶裡有安眠藥,其他兩人都不知道,喝了牛奶後很快昏睡,我媽將那女人拖進地下室,一刀一刀砍那女人,像剁砧板上的雞一樣。


我爸中途醒來,家裡一個人沒有,隻有厚重的撞擊聲從地下室傳來。他尋聲找下去,酒窖裡到處都是血,我媽也渾身是血,如同一個揮刀機器,重復著高舉下落的動作。


我爸在血泊裡認出那團東西是他的初戀,衝上去制止我媽,可他的藥勁還沒過,一米八的男人抵不住一推。


我媽看見我爸,拋下刀,笑得癲狂:「老公,以後隻有我們兩個人了!她死了,再也沒有人阻礙在我們之間了。」


我爸被她抱著,掙脫不開,嘴裡罵著我媽是瘋子,神經病,萬人騎的賤貨,他根本不愛她。這下我媽理智全無,拿起刀砍向他。


至此,他們三人的糾葛落幕。


律師說,我媽拒絕辯護,全部認罪,一心求死。他問我,要不要去勸勸我媽,她是自首可以爭取寬容處理。


我搖搖頭,律師驚訝我聽完這些怎麼還如此平靜,也不理解我為什麼拒絕見母親。


沒關系,我隻是覺得,惡魔不配留在人間。


回鄉一趟,我接收了他們留下的財產。我爸有家小公司,他經營得還不錯,看公司的規模,以後也隻會發展得更好,可我不稀罕。


我將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把他們留下的所有錢匯集在一起,成立了一個民間婦女兒童援助組織。這裡不僅提供法律援助,還有保鏢服務,隻要在家受到暴力摧殘的女性或兒童需要保護,他們將永遠免費提供服務。


我在電話裡告訴學姐這些時,她思索片刻:「看來以後得多掙些錢了,給你多發些分紅。」


你看,總有人能理解我。


9


北方的冬天永遠值得人期待。


作為一個南方人,雪粒子都很少見,可在北方不僅能見到銀裝素裹的世界還能伸手接住鵝毛大雪,盡管在北方呆了幾年,我依舊會被那素白的世界驚豔。


這幾年,我迷上了滑雪。


一有空就拉著學姐去滑一橇,才不會告訴她是因為那個教滑雪的教練長得好看呢。


那天學姐好不容易有空,我們約好在滑雪場見面,可我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我媽申請看守所給我打電話,想見一面,對方說她快執行死刑了,也許這是最後一面。我靜默良久,還是答應了,我想問問她,現在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看守所裡,我媽剪了短發,眼睛沉靜得透著死氣。


「周舟,你是不是也回來了?」我沒有搭話,淡然地看著她。


她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被獄警呵斥坐下,她問:「你也回來了對嗎?難怪你跟我不親了,難怪你不勸我離婚,不帶我脫離那個地獄,哈哈哈……報應吶,都是報應。」


等她安靜下來,我問:「你後悔嗎?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後悔?哼,這輩子,我跟你爸多相處了幾年呢,挺好的。」


「可你親手殺了他。」


「他變心了,他是背叛者,他該死!」


我無法理解她的腦回路,她總是一面承受著家暴,一面到我面前訴苦,像溺水的魚渴望被救又不願離開。


「那上輩子,你騙我要跳樓自殺,我上去那一刻你可猶豫過?」


她罕見地沉默了。


「你知道嗎?那天, 我剛給你在江市買了套房子,我記得你最喜歡四季如春的江市, 我們曾去旅遊時, 你還念叨要是有一套房就好了。於是我給你買了, 想給你一個驚喜, 可帶你去看房, 你卻爬上了天臺,你推我下去的那棟樓, 有一套是我為你準備的家。我想告訴你不要再關注爸爸了,我們也要好好生活, 可你毫不留情將我推下去了。」


「你知道人墜落時, 風在耳邊的聲音嗎?你知道因失重導致的心跳有多快嗎?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


「周舟, 對不起,我太愛你爸了, 我沒法接受他不愛, 媽媽也是愛你的……」


「別,你的愛真可怕, 愛誰就要了誰的命, 這隻是自私的佔有。」我不留情面地打斷她, 至今她還沉浸在我爸很愛她的幻想裡,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下輩子做個好人吧。」


我媽眼周青紫,鼻子和嘴角有明顯的血跡,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坐在我床邊聳著肩抹眼淚,像是怕吵醒我,她捂著嘴盡量不發出聲音。


「結嚇」可我不會回頭, 古有哪吒剔骨還父,放血償母, 我也用命還過了。


隻希望下輩子,別再遇見。


她行刑那天, 正好是我上輩子墜樓的日子。


我看著窗外紛飛的柳絮, 春天到了啊。


10


學姐是個講誠信的好老板,公司步入正軌後,她果斷讓我退休了。


於是我的生活,從天天跟著學姐,變成了天天跟著導師研究學問, 天天跟著導師一起催婚學姐。年前, 三十歲的學姐遇到一位還不錯的男士, 她不會見面就想將對方發展成客戶, 也不再跟我分析對方身邊有多少潛在客戶。


二人正相處火熱,導師希望他們盡早結婚。


哦對了,我的博士導師是學姐的媽媽, 她曾一度發愁自己的衣缽無人繼承, 學姐熱衷商業之道,然後學姐將我引薦給她媽媽, 我順利成為她的學生。


「舟舟, 我說,你是不是也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導師猝然將目光掃向我。


嚇得我一激靈,現在覺得,曾經給學姐當小跟班的日子也很不錯啊!


結婚什麼的, 以後再說吧,畢竟緣分看不見摸不著,真真妙不可言!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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