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話本子裡常見的結局是窮小子高中科舉,迎娶富家小姐。


可現實是,吸幹沈家的血後,謝星橋捂死了我這個發妻,隻為了給他的白月光李矜月讓路。


極度痛苦中,我扯下他珍而重之的荷包,裡頭掉出了三枚孩童玩樂用的花錢。


原來他的一往情深,也不過是李矜月眼中的笑話。


重活一世,我想看看他美夢破碎,月落星沉。


1


我從噩夢中醒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一旁守夜的京墨在動靜驚醒,起身來問:「小姐,怎麼了?」


我看了一眼她,又環視一圈我的繡房,松出一口氣,心口痛意未消。


重生已得十日,前世的過往依舊以夢魘的方式糾纏著我。


我又一次夢到,謝星橋捂著我的口鼻,送我去死的場景。


他口中喃喃:「對不起,英娘。可矜月說,自己隻能為正妻。」


他說得愧疚,眼神卻十分冰冷。


他想明媒正娶他落難的心上人,又舍不得我帶來的豐厚嫁妝,所以我隻能去死了。


極度的痛苦中,我伸出手,扯住他腰間的荷包。


荷包陳舊,李矜月親手打的結已松,我一扯,就散開來,掉出三枚孩童玩樂用的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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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生機漸散,我依舊想笑出聲。


笑我沈頌英何其滑稽,帶著沈家的資產嫁給他,一心襄助自己夫君,可最後竟落了個被枕邊人捂死的下場。


更笑他謝星橋,因李矜月在他困厄時施舍了一個荷包,惦記了她數年。卻不知道那個他打開都不舍得打開的荷包裡,裝的是這東西。


是啊,少女時的李矜月,出身侍郎府,眼高於頂,驕縱刻薄,怎會將他一個家徒四壁的窮苦孤兒看在眼裡。


隻不過是想到他掏出三枚花錢買饅頭、被老板毆打時,會笑出聲罷了。


隻有我沈家,皇商背景,才會想著栽培一個學子作為來日姑爺,致使後來自食苦果。


哪怕真是三個銅板,又哪及得上舉家之力的幫扶?


謝星橋大怒,羞惱和憎惡的情緒交織,手上力氣加重,就這麼將我生生捂死。


思緒回籠,接過京墨手中的茶水,抿了一口。


明日,就是沈府的芰荷宴了,我想著。


2


沈府三年一度的芰荷宴,不拘身份,無論貧富,自恃有才之學子都可到場。


宴上諸人飛文染翰,有大儒到場評斷。


亦有墨守成規的人指摘皇商世家附庸風雅,但架不住沈府豪富。被列為前三者,可得沈府供養,餘者亦可領得沈府備好的酬禮。


是以才子雲集,堪稱一時之盛事。


前世的謝星橋,就是在今年的芰荷宴上奪得魁首。


他雖有秀才功名,但受出身所累,一直不得志。一朝嶄露頭角,爾後被擇為我未來的夫君,人人都說他運氣好。


可那時的謝星橋已經痴戀李矜月許久。


隻是他一介孤兒,不敢肖想李家的女兒,便將心內的愛慕隱忍下來,同我虛與委蛇。為的,是把我沈家當作墊腳石,一步步靠近他心中的明月。


此刻,我坐在屏風後,聽著儐相聲聲唱喏,喊出了今年前三名的名字。


魁首依舊是謝星橋。


我起身緩緩步出,綠鬢朱顏,長裙如水,身後跟著三個捧著木盒的侍人。


成了前三,便是我沈府的座上賓,直至科考,都不需再操心生計。


周圍傳來陣陣吸氣聲,連站在人群中的謝星橋目光裡也帶上不失分寸的驚豔和仰慕。


娘親早逝,爹爹隻我一個女兒,今歲由我主宴,也有人猜,沈家是否有意要在今年的學子中擇出東床快婿。


我含笑讓侍人將木盒送到他們三人的手中,平靜打量謝星橋壓抑內心喜悅、刻意雲淡風輕的面容。


話本中的窮小子,永遠知恩圖報、矢志不渝。


可現實中,隻有口是心非、狼子野心。


今生,輪到我織網,等著他墜入其中,美夢破碎,月落星沉。


3


謝星橋成了沈府的座上賓,住在沈府提供的院子裡,有人服侍,如同公子一般。


但也僅止於此,他並未再像前世那樣,被我爹相邀密談,無比重視。


謝星橋品貌非凡,卓爾不群,性情堅毅穩重,所以兩世都入了我爹的眼。


但我同我爹說,我厭惡此人至極,讓他不必再起擇婿的心思。


我爹當然信我,隻是仍忍不住好奇道:「英兒,你好似很少這般厭惡一個人?可有什麼緣由?」


我誠懇道:「我討厭他那雙眼睛,看著熱,內裡卻極冷。」


爹爹輕撫我的背脊,掌心的溫熱,教我幾近要落淚。


他嘆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歡他,那爹爹也不待見他。可你總是要找一個夫君的,不然等爹爹老了,你要怎麼辦呢?」


我看著他溫潤的面龐,上邊並沒有去世前那幾年在我跟前的強顏歡笑。


那時謝星橋包藏禍心,登高權重後,便架空我爹,把控沈家。之後我爹憂勞而亡,我也被他捂死。


今生,我一定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我說:「爹爹,良緣夙締,不能急於求成。若是截趾適履,最終也不過成就一對怨偶。何況,更大的可能是養虎為患。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問:「是什麼?」


我答:「我要像你一樣,執掌沈家,讓上下對我心服口服。」


4


京中人最推崇的貴女形象,是貞靜於外、淑婉於內,博才卻不與男人爭先。


前世,我也被閨塾師和教習嬤嬤教導成了這般模樣。


我和我爹都太過天真,以為憑這為人稱道的賢媛皮囊,便可倚住一棵參天喬木,喜樂一世。


所以,當謝星橋的手伸向我的脖子時,我無力抵抗。就像他的手卡住沈家的命脈,我也無力抵抗。


如今,我想掌握自己的命運。


在我的要求下,父親吩咐他最信任的掌櫃來教導我,力求將我栽培成一個合格的當家人。


閨秀雲集的詩社、花宴,都難再見到我的身影。


我在積攢力量,謝星橋卻找上了我。


涼亭中,一個丫鬟捧著一盤菱角,笑著對我說:「小姐,這是謝公子託我送過來的。」


說著,她筍尖般的手指朝外指了指。


她自己都沒發覺,自己話語間和眉梢眼角的春意。


我心中一驚,順著她的動作朝涼亭外看去。


謝星橋站在涼亭外,面色微紅,朝我微微躬身,行了個禮。


他朗聲說:「小生受謝府供養,感激涕零,無以為報。可惜此身寒微,無力報恩。菱角一盤,為我親手所採,願小姐收下。」


他為自己構建了一個絕妙的場景,溫潤如玉的公子,在和風中用拿筆的手割下一個個菱角,怎能不讓人動容。


可是褪去一切美好想象,這隻是一盤菱角罷了。


5


他這般謙卑的模樣,我不是第一次見。


我瞥了一眼他的胸口,那裡頭放著一個精致的荷包。經歷幾載,因為擁有它的人反復摩挲,已經不再鮮亮。


他曾騙我說,是恩人之物,所以愛而藏之。


直到我死前才脫口而出,他不打開那個荷包,是為了有朝一日讓李矜月親手解開她打的結。然後告訴她,無論身處何種境地,是這三個銅板和它們背後代表的她,讓自己撐了下去。


可惜啊,惦念半生,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


思及前事,我眸光愈冷,於是將面龐低下,遙遙行了個禮,以示接受。


這盤菱角成為一個契機,讓我們有了交集。


他作為沈府的座上賓,我們時而在花園中遇見,兩廂見禮後,他會矜持地問候一下我的身體。


而我總是低下頭,還以少女矜持含羞的微笑。


然後在次日,收到他親手曬的花茶、自己配的香囊、寫了隻言片語的信箋。


而我還以糕點、書籍和文房四寶,絕不肯落人口實。


他做的一切,都說明了他有多急切攀上沈家。


6


京墨探親歸來,瞧見桌上的風鈴,是謝星橋的手筆。


她喚了一聲:「小姐……」


我在榻上看賬本,聽聞後抬眼望去,等她開口。


京墨是我的貼身丫鬟,自然知道近來發生的事。


她猶豫了一下才說:「小姐,莫怪奴婢僭越,奴婢隻是覺得,那謝公子,著實不是小姐良配……」


「為什麼?」


京墨咬咬唇,咬咬唇,還是說出口了:「也是丫鬟間悄悄嚼舌的,說他來到府裡沒多久,竟有兩個丫鬟對他芳心暗許,為爭他的青睞,明爭暗鬥。雖說都是別人的痴心,但無風不起浪,謝公子雖看著潔身自好,怕私下是個招蜂引蝶的。」


我看著她的臉許久,輕嘆出一口氣。


前世,我被謝星橋切斷同外界的聯系,是她一直陪在我身邊,百般回護。


可最後,她被謝星橋送給了一個覬覦她許久的管事。趁著夜色便送進了那個管事的院子,我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得知。


我和謝星橋鬧,出手打他,可他手握大權,根本不將我的掙扎當一回事。


那時,距離我被他掐死,也沒幾天了。


我雖不知京墨下場如何,隻怕也不會有多好。


她是我除了爹以外,最信任的人。


我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我身邊,讓她坐下。


她有些不明所以,我看著她,問道:「你放心,我瞧不上他,我隻是有些事要做。京墨,你相信我嗎?」


她沒有一絲遲疑地點頭,雙目澄澈,裡頭是不加掩飾的信賴和崇拜。


好京墨,這輩子,我也要護住你。


7


這日,沈府設宴,款待常來往的親友。


我作為府中如今的女主人,需同女眷們應酬。直到戲臺開唱,才有了片刻喘息的工夫。


忽然一個鬼鬼祟祟的丫鬟前來,慌裡慌張地稟報,說是假山那躺了個人,下人不敢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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