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十八歲的我不可一世,蓄意勾引我家司機的兒子。


等他深陷其中,又將他一腳踹開,逼他全家遠走他鄉。


我猜,他應該恨透了我。


八年後,我為一份被打湿的外賣向顧客反復道歉。


包廂裡傳出女人戲謔的笑聲:


「這不是江大小姐嗎?阿逐,你當年沒少被她欺負吧?」


男人隱在暗處,語氣淡漠。


「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記不清了。」


1


我提著外賣袋站在高檔會所的包廂門口,用紙巾擦拭掉水珠。


再一次開口道歉:


「對不起,是我的疏忽,外面的水已經擦幹淨了,裡面沒有打湿的。」


男人依舊不悅,皺著眉訓斥:


「道歉有什麼用,你等著差評吧。」


我指尖輕顫,頭又低了幾分。


這是最後一單,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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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評意味著扣錢,也意味著今晚的薪資歸零。


「真的很對不起,我再幫您去買一份可以嗎?」


「買什麼買——」


包廂門突然被打開,打斷了男人的不依不饒。


戲謔的女聲響起:


「這不是江大小姐嗎?」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讓我陡然一僵。


猛然抬頭望去,我看清了女人的臉。


盛藝,曾經是我家世相當的死對頭。


我們最愛在各個地方一爭高下。


珠寶首飾,成績排名等等。


其中還包括,賀逐。


然而此刻她並不是重點。


我的目光落在包廂裡的男人身上。


哪怕輪廓模糊,我也認出是賀逐。


我迅速低下頭,大腦在叫囂著逃跑。


可全身像被點了穴,無法挪動半步。


盛藝在問他:


「阿逐,你當年沒少被她欺負吧?」


「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記不清了。」


語氣淡漠,仿佛隻是談論起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但我知道,不是這樣的。


起碼他還應該恨我,恨到刻骨銘心。


這話盛藝替他說了:


「阿逐真是心善,換了別人當年被江大小姐那麼對待,落井下石都是輕的。」


站在我身前的男人立馬聽出了不對勁,邊掏出手機點進外賣軟件邊說:


「原來這人還得罪過賀總,真晦氣。」


說著,他厭惡地瞟我一眼。


「還不趕緊放下東西走人!」


發梢的雨滴像是遮住了眼,眼前霧蒙蒙一片。


我死死攥住掌心,明白無論我怎麼做都逃不過這個差評了。


面對故人,我也沒有了開口的勇氣。


於是照做,放下東西離開,全程沒有再抬頭看他們一眼。


2


外面暴雨如注,我穿著外賣服,索性淌水走到小電驢旁。


但不知道它出了什麼故障,無論我怎麼擰動把手都無濟於事。


該死的天氣,倒霉的意外,不該見的人。


樁樁件件,都壓在心口讓我喘不過氣來。


思緒百轉千回,最終定格。


賀逐,他回北城了。


還和盛藝待在一起。


也是,當初逼他們一家離開的我早就不需要再忌憚了。


從三年前江家破產那一刻起。


我就不再是那個囂張跋扈的江大小姐。


我推著小電驢,沿著街道走,像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沒走多遠,打在身上的雨忽然停了,一片陰影籠罩下來。


我連忙回頭,入目就是賀逐那張線條分明、銳利冷冽的臉。


他的視線在我和我的小電驢上停留片刻,話中流露出淡淡的譏諷。


「江鳶,好久不見。」


我怔怔望著他,透過他眼底找尋恨意。


天太黑,雨太大,我什麼都沒看見。


我傻站在原地,輕聲問他:


「你不是……記不清了嗎?」


賀逐像是輕嗤了聲。


「怎麼敢忘了江大小姐。」


一聲江大小姐,將我拽回十八歲那年夏天。


3


那時的我家世好,自視甚高又囂張肆意,什麼都要爭最好最出色。


學校裡人稱高嶺之花的賀逐,就連盛藝也對他傾心。


我理所當然地想把他收入囊中。


不光是為了和盛藝作對,也因為我喜歡有挑戰性的東西。


他爸爸是專門接送我的司機。


賀逐和他爸爸都住在江家別墅的佣人獨棟。


從小他就是一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模樣。


任何人在他眼裡不如一道數學題有意思。


江大小姐想要什麼,從來都不會迂回婉轉。


追求人的手段也簡單粗暴。


我將他堵在樓道口,居高臨下之俯視他。


「我喜歡你,跟我在一起。」


看,當時的我就連表白也是高傲的。


賀逐當然拒絕了我。


他目光沉沉,隻說:


「江鳶,我們現在應該以學習為重。」


我並不氣餒,一次不行就兩次。


我最愛看他和我一起坐在後座,被我三言兩語逗弄得耳尖泛紅。


純情,但有原則,並不回應我的惡劣。


貓捉老鼠的遊戲玩多了也會膩。


畢業聚餐那天,大家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我抽中了大冒險,要挑在場的男生同吃一塊餅幹。


我懶洋洋地瞥向賀逐。


他垂著頭,與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


光風霽月的高嶺之花是吧。


我偏要看他落入凡塵的模樣。


我漫不經心地抬了抬手,似要隨意指一個人完成大冒險。


下一秒,修長大手將我的手包裹住,抽走了我手裡的卡牌。


一抬眼,對上賀逐含著慍怒的眸子。


我笑起來,像隻如願以償的貓。


那晚,他眼中晦暗,語氣卻帶著懇求,對我說:


「大小姐,不要玩我,我會當真的。」


我笑著應好,最後卻食言。


4


我站在賀逐的車前,不明白他把我拽過來究竟要做什麼。


他依舊撐著傘,蹙著眉,有些不耐。


「上車。」


「我的車……」


「說了有人來處理,修好以後會送到你家。」


我還想拒絕,卻被他冷冰冰的目光刺痛。


隻好伸手去開後座車門。


賀逐嗓音發冷。


「這裡沒有你的司機。」


我迅速收回手,意識到他話裡的意思,又往前兩步,去拉副駕駛的門。


他這才滿意,繞回駕駛座。


一上車,他打開車裡的暖氣,又從後座撈了條毛毯,扔在我懷裡。


「擦幹淨,別把車弄髒了。」


不知是不是淋了雨,我動作總是慢半拍。


愣了幾秒才「哦」了聲,動手擦拭湿漉漉的頭發。


腦子昏昏沉沉地想。


從前我大小姐脾氣,潔癖發作起來最愛折騰他。


白裙濺了泥點,就讓他跑回家給我拿衣服。


討厭下雨天的水窪,就逼他背著我走。


他白天打過球,就不準他上車和我一起回去。


他從不惱,隻是安安靜靜,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好像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照辦不誤。


「地址。」


「江鳶。」


聽到我的名字,我猛然回神,偏頭看他。


「住哪?」


他那雙修長的手搭在方向盤上,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我放下手,報出地址。


賀逐聽完皺了皺眉,沒說什麼。


一路無言,車廂內靜得隻能聽見雨聲滴答作響。


我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外賣評論。


本該出現的差評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彈出來。


想不通,幹脆不想了。


我偷偷瞄著賀逐,一眼,又一眼。


他比八年前多了幾分凌厲。


如果說從前的他是天上月,如今就是山間雪。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出會所,又為什麼要送我回去。


總不可能是因為曾經相識,要跟我敘舊。


我和他之間,伸手一碰,就是斷壁殘垣。


5


到了目的地,車卻隻能停在巷口。


我神經一直緊繃著,一看到了地方,立馬同賀逐道別,拉開車門就要下車。


沒想到他跟了下來。


黑傘依然穩穩當當地撐在我頭頂。


「怎麼說也是舊相識,不請我上去坐坐?」


我快要被這人逼到抓狂,胸口堵著一口鬱氣不上不下。


他到底想幹什麼,看我笑話還沒看夠嗎?


可看著他,我又自覺虧欠。


算了,他要看就看個夠吧,也不差這一件了。


我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走吧。」


我走在前面帶路,拐過一個又一個彎。


這裡是市區最混亂的城中村,時常有醉酒的人搖搖晃晃穿街過巷。


身旁的氣壓越來越低,在深夜裡有些瘆得慌。


一絲不苟的著裝和他人對賀逐的稱呼都在告訴我,他如今大概是功成名就了。


不習慣來這種地方很正常。


讓我沒想到的是,一直到家樓下,他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住在最潮湿的一樓。


剛用鑰匙打開門,裡面就傳出一道男人的喊聲:


「小鳶鳶,你今天下班也太晚了吧!」


我的好友許觀玉坐在我那張小破沙發上,扭著頭朝門口張望。


不知怎的,我下意識想擋在賀逐身前。


奈何賀逐身高腿長,哪裡是我能擋住的。


許觀玉噌一下從沙發上蹿起來,指著我身後大驚失色地喊:


「賀……賀逐!」


話音一落,我聽見身後一聲輕笑。


回過頭,賀逐目光落在許觀玉身上,嘴角勾出一抹譏諷的弧度。


僵持不過兩秒,他看向我,一字一句道:


「是我打擾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樓道的燈明了又滅,直至徹底歸於黑暗。


6


「所以,你們是偶然碰見的?」


許觀玉盤著腿,滿臉八卦地詢問。


他是我發小,同樣是從小就認識賀逐。


但兩人大概是性格不和,一直沒處成朋友,基本零交流。


我精疲力盡地倒在一旁,無力地點頭。


「我靠,他居然還送你回來,我以為他看到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扒皮抽筋。


「他不會對你舊情未了吧,要是眼神能殺人,我剛剛就被他凌遲了。」


許觀玉撫著胸口,心有餘悸的模樣。


我想也不想就矢口否認。


「不可能。


「他就是見我落魄成這樣,來看我笑話的。」


許觀玉聽完聳了聳肩。


「確實,你當年做得那麼狠,他估計都恨死你了。」


他說著,又撈過茶幾上的合同。


「這個你看看,畫有人買下來了,對方也不願意出面,籤個合同就算成。」


許觀玉看起來不靠譜,但他辦事我還是放心的。


我隨意掃了幾眼,籤好字遞回去。


許觀玉走之前,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阿鳶,我沒用,這些年幫不上你什麼忙,等這些畫的錢到賬,別把自己弄得這麼累了。」


我鼻尖酸澀,險些哽咽出聲。


三年前江氏破產,父親入獄,被判無期。


樹倒猢狲散,饒是曾經關系緊密的許家也不敢沾染江家的爛攤子。


許觀玉這三年被他父母管得死死的,他能明裡暗裡幫襯我,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我深呼吸,背對他揮手,裝作若無其事。


「知道了,快走快走。」


待到屋內一片死寂,我才終於落下淚來。


開始一遍遍回想許觀玉的話。


是啊,我當年分明那麼狠。


那個始終清冷孤傲的人,紅著眼求我,我都無動於衷。


我寧願相信他要報復我,也不信他對我舊情難忘。


7


我們在一起後,賀逐對我依舊是百依百順。


我想報考 A 大,他就毫不猶豫將 A 大作為第一志願。


我大小姐脾氣,刁蠻任性,但沒有和賀逐吵過架。


因為根本吵不起來。


他就像永遠包容的湖,深邃,但柔和。


可惜我們這場戀愛隻持續了一個月。


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賀逐約我出來,滿心歡喜將 A 大錄取通知書給我看。


而我遞上本地同樣頂尖的大學通知書,笑意盈盈地通知他:


「我們分手吧。」


時至今日,我還記得他當時的驚訝與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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