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舒白!」


他急忙打斷我,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舒白,那都是夢,別再提了。」


「那不是夢!」


我終於敢面對一切,湊近他,望著他:


「阿兄,那不是夢,你是喜歡我的,否則,佛珠怎麼會斷呢,是不是?」


他不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慌張地轉開臉,道:「你別說胡話。」


「我沒有說胡話,你若不喜歡我,為什麼不敢正眼看我?」


他被我逼得無路可走,許久,聲音發顫,近乎懇求:「舒白,別再說了,我與你,是沒有可能的。」


「我們又不是親兄妹!」


「可我就是你的兄長,世俗容不下我們。」


「那我們就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不做兄妹,好不好?紀無虞,我不要再眼睜睜看你那麼辛苦了,讓我為你做些什麼,讓我陪你一起承受,好嗎?」


我哀求著。


卻始終打不破他心中那道枷鎖。


「舒白,今日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紀無虞,你既然不喜歡我,那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

Advertisement


我不信他不會動搖,拔下頭上的簪子,往脖子上插去。


即便知道玉簪不會要我的命,他還是慌了神:


「舒白!」


他緊緊攥住玉簪,指節發顫,終究妥協:


「別傷害自己,求你了。」


我淌著淚,可憐地望著他:「紀無虞,抱抱我。」


片刻後,他心中的城牆土崩瓦解,丟開簪子將我緊緊擁在懷中:


「舒白,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原來阿兄的懷抱,這樣舒服。


11


王歇一案就此揭過了。


但蛇妖仍舊藏在臨安城中。


它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吃了人,也不再留下痕跡,沒人知道它藏在哪裡。


隻過了一日,臨安城中人人都知道大蛇還活著的消息了。


他們開始咒罵紀無虞,說他根本就沒有打死蛇妖,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


可是,紀無虞從未說過自己打死了蛇妖,那些話,分明是他們自己說出去的。


我替紀無虞不平,紀無虞卻慘笑道:


「沒關系的,舒白,本就是我放跑了蛇妖,他們罵我,也沒有錯。」


「才不是這樣!若不是你壓制了它一段時日,它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人了!」


我氣他是個沒脾氣的泥菩薩,卻又無可奈何。


那天下午,我給紀無虞送過午飯,沒說幾句話,便回家了。


路上,又遇見了程婉玥。


這一次,她看我的眼神十分不善。


我有些莫名其妙,打了個招呼就要走。


程婉玥卻攔住了我:


「慢著,手上拿的什麼?」


我不大想與她糾纏,隻淡淡道:「沒什麼。」


「拿過來。」


她揮揮手,兩個家丁就上來搶走了我手裡的食盒。


「空的?」


她挑了挑眉:「我知道了,是去給你的卿卿阿兄送飯了,是嗎?」


「程小姐,你怎能……」


話未說完,程婉玥卻一巴掌扇在了我臉上:


「賤人,怎敢對本小姐大呼小叫?來人,將她拿下!」


幾個家丁一擁而上。


我掙扎道:「你要幹什麼?」


「自然是,讓你嘗嘗縣衙牢獄的滋味了。紀舒白,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今日絕不會放過你。」


「程小姐,就算是天子來了,扣人也需要罪證,我並未犯事,你怎能平白無故將人扣下?」


程婉玥卻根本不在乎。


她湊近我,像貓玩弄耗子一般,發狠地笑著:「你信不信,我不僅要平白無故扣你,還要平白無故弄死你。」


我一驚,這才知道,原來她是想要我死。


她盯著我,怨毒無比:「紀舒白,你和紀無虞之間,不清白吧?你們兩個賤人,敢戲耍我,我豈能饒了你們。」


說罷,便高聲道:「來人,把她給我拿下。紀舒白與兄長通奸,行苟且之事,天地不容。我今日便替天行道捉拿她,將這無德無恥之女沉江!」


12


從前,我被保護得太好,從不知道,原來當官的要弄死一個人,是這麼容易的事。


我被抓後,程員外便帶人圍住了紀無虞。


他們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便一記重棍打在他的脊背上。他並不是文弱的人,卻還是沒撐住,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斬過許多魑魅魍魎,卻鬥不過人間的豺狼虎豹。


紀無虞被抓後,我們一起被押至錢塘江畔審判。


程婉玥親自做證人,揭發我們行不倫之事。


她身邊的丫鬟得意洋洋地作證:「奴婢也親眼看見,紀家兄妹卿卿我我,摟摟抱抱,嘴上還說著什麼,要一生一世不分離,生一堆兒女,實在是無恥至極。」


紀無虞辯了幾句,便再次被程員外用殺威棍打到說不出話來。


他有一身伏妖的本領,可伏妖術一旦用在人身上,非死即殘,他寧可扛著,也不願傷人。


而堂上的權貴,卻並不拿他當人。


我望著紀無虞滿身的血跡,絕望地磕頭:「別打了,我認罪,別再打我阿兄了……」


棍棒終於停了,可我們,也沒有活路了。


我心如死灰,想不明白,我從未做過一件壞事,為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而紀無虞,一生寬厚待人,濟危扶困,救人無數,又憑什麼被這樣對待?


所謂的好人有好報,原來都是假的,這人世間,真是荒唐。


審判時,幾乎半城的百姓都在圍觀。


他們對著我們指指點點,說,沒想到紀無虞會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


似乎全然忘記,他從前是個多麼清正的人,對他們又有多好。


我隻覺得可笑,已經沒有力氣失望了


程員外念完我們的罪狀,便下令讓衙役們把我們沉江。隨後,他回頭看著程婉玥,寵溺地問她:「乖女兒,這下心裡舒服了吧?」


程婉玥笑了起來,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們,得意至極。


我有些反胃,好醜惡的兩張嘴臉。


衙役走上前來,準備把我們扔下去。


正要動手,江上卻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所有人都愣住了,紀無虞亦艱難地抬起頭來。


下一瞬,一條巨蛇從江底破水而出,張開巨大的口,穿梭而過,衝向人最密集的地方,一口吞掉了數人。


我呆住了,沒有想到,蛇妖蟄伏了幾日,竟長成了這樣的巨物。


很快,大蛇轉頭,衝向我們。


眾人驚慌不已,如炸了鍋的螞蟻一般四散逃散,押解我們的衙役也紛紛逃命了。


我拼命想要掙脫鎖鏈,卻怎麼也解不開。眼看大蛇越來越近,我隻能一狠心,掰斷大拇指,將手掙脫,在它衝來之際,抱住紀無虞翻滾到了石堆後面。


大蛇找不到我們,便轉而衝向人多的地方飽餐一頓。


我用石頭砸斷了紀無虞手上的鎖鏈,扶著他往反方向跑。


背後傳來陣陣慘叫。


紀無虞停住腳步,回頭看去。


隻見滿地殘肢碎肉,慘烈驚心,遠處,程員外一把將身邊的衙役推向大蛇,拼命逃跑。


然而,因他身軀過於肥胖,沒走幾步便笨重地摔倒在地,被大蛇一口吞掉了。


程婉玥嚇癱了,坐在地上,哭喊著:「不要!不要!」


大蛇哪會理會她,一口就將她吞了下去。


或許是不好吃,很快,又吐了出來。


程婉玥血人似的,隻剩下半截,混在殘肢斷腿中,我在這邊都能聽到她的慘叫。


剩下的人驚恐奔逃著,慘叫連連,我不想再看,拉了拉紀無虞的手:「阿兄,我們快走吧!」


紀無虞卻動了惻隱之心。


片刻後,他松開了我的手:「舒白,我不能走。」


我急忙拉住他,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為什麼?我們好不容易有機會逃走,難不成你還要回去救他們?」


他沒說話。


我急得快要哭出來,不肯放手:「紀無虞!他們那樣對你,你還要救他們?你被沉江的時候,可有人為你說過一句公道話?他們根本不值得你救!」


「可他們也是別人的兄長、妹妹、母親、父親,是一條條人命。人命,沒有值與不值之分。」


「我求你了,紀無虞,那蛇妖法力大增,你如今虛弱不堪,如何打得過?」


「我還能……以命相搏,隻要自封經脈,便不會疼痛,亦不知疲倦。」


「你瘋了!」


江風烈烈,黑雲壓城。他望著遠處的慘狀,聲音微微顫抖著:「因我一念之差,蛇妖才會逃走,釀成今日之禍。我自然應該留下,彌補我的過錯。」


「你有什麼過錯?若不是你封印蛇妖,它在太湖不知已吃了多少人,早晚也會來臨安的,你有什麼錯?」


他搖了搖頭:「舒白,你可知,世上能參透法術的人,屈指可數。我得到過法術的庇護,自然也有責任降妖伏魔,庇護他人。我不能因一己私怨,置千千萬萬無辜之人於不顧。」


「那我呢?阿兄,你不管我的死活了,對嗎?」


他頓了頓,看著我,眼眶湿潤,目光卻決絕:


「舒白,倘若我能活著回來,便帶你走,去沒人認識地方,我們……」


他沒說下去,或許是知道,他不能活著回來了。


我知道攔不住他了。


他是俠義之人,不會任由那麼多人遭難,我不可能攔得住他的,可我還是不想讓他走:


「求求你了,紀無虞。」


「照顧好母親。」


他推開我,折身衝了出去。


「紀無虞!」


我伏在地上,絕望極了。


眼睜睜看著他縱身飛向大蛇。


不遠處,大蛇看到了他,甩尾抽了過去,被他閃身躲開,將大蛇引到了江上。


「孽畜,還不伏誅!」


紀無虞在空中滯留,白衣翻飛,他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突然,寒光閃現,一柄閃爍著符文的法劍出現在他手中。


有人驚叫道:「是紀無虞,是紀無虞!」


聞言,許多人躲在樹後,向江上望去。


錢塘江上,人蛇鏖戰。


蛇妖向紀無虞撲去,嘶吼陣陣,紀無虞凌空而起,閃身躲避,將蛇妖的攻擊化解得幹淨利落。


幾招之後,蛇妖變得狂躁無比,攻擊得越發猛烈。紀無虞本就是強撐,幾個回合下來,便嘴角滲血,幾乎要接不住了。


錢塘江波濤洶湧,水花四濺。


他在水面停留片刻,閉了閉眼,運足真氣,在蛇妖再度來襲之際,一劍斬向蛇妖的頭顱。


劍光璀璨,蛇妖發出一聲悽厲的嘶叫。


大蛇死了嗎?


我連忙望過去,然而下一瞬,卻看見大蛇尖嘯著,轉頭鑽進了紀無虞的體內。


巨大的蛇身,就那樣鑽進了紀無虞清瘦的身體裡,直到尾巴也從胸口消失。


隨後,紀無虞背後升起一團黑霧,霧中盤著一條若隱若現的巨蛇,狂笑著:「紀無虞,你如今虛弱不堪,也敢來與我一戰?甚好,今後,你這副身體就是我的了!」


有人驚恐道:「不好了,紀無虞被附身了,大家快跑!」


那些人四處逃竄,頭也不回。


可黑霧之下,紀無虞卻抬起了頭。


他雙眸猩紅,已是蛇眼的模樣。


但神志,卻依舊清醒:


「孽畜,我絕不會讓你,再傷人。」


說話間,他指尖已凝聚出一道金色的光束。


「你要幹什麼?」


巨蛇來不及脫身,紀無虞的雙指,已經直直抵入心髒。


白光閃過,幾乎讓人失明,幾息後,一切歸於寧靜。


錢塘江上,血浪滾滾,卻又風和日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14


那日,臨安百姓自發跳下錢塘江尋找紀無虞,卻什麼都沒有找到。


除了一些碎肉,和衣服的碎片。


後來,他們將那些碎片埋在西湖旁,為紀無虞建了一座廟。


滿城人都說,他是救世英雄。


可我看著他的廟,心裡一片荒蕪。


為他立廟作傳有什麼用?他再也回不來了。


我討厭臨安,討厭這裡的人。


那年冬日,我和母親一起賣掉大部分產業,離開臨安,去了蘭溪。


我走的那天,遇見了程婉玥。


程家一家子都死幹淨了,隻剩下她一個。


家裡的東西被僕役們一搶而空,宅子也被賣掉,她如今隻能乞討為生。


天寒地凍的,她拖著沒有腿的半截身子, 穿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破棉衣,爬到了我跟前:


「行行好吧, 夫人,給口吃的吧!」


我冷冷看著她:「你可記得我是誰?」


她虛弱地抬起頭。


我原以為她會憤怒,沒想到, 她卻討好地笑了起來:


「程小姐,是程小姐啊,您行行好,給我一口吃的吧!」


我覺得好笑:「我為什麼要給你吃的?」


「您, 您是良善之人……」


我看了她半晌。


「是啊, 我的確是良善之人, 哪裡忍心看著你這樣受苦呢?」


她期待地望著我,兩眼放光。


「所以,我送你走吧。」


我拔出手中水袋的塞子,將熱水澆在了她身上。


這將是她在世上感受到的, 最後一絲溫暖。


我走後,她一身湿衣, 又爬行了幾裡地,最終凍死在了路邊。


15


我在蘭溪買了一間宅子, 和母親做起了小生意。


磕磕絆絆地, 生意做大了, 我也變得潑辣兇狠。


他們都以為,我是個死了丈夫的女人。


沒人敢大聲跟我說話。


他們管我叫賣布料的瘋婆娘, 不敢招惹,不然會被提刀追著砍的。


我來蘭溪的第三年, 不斷有人上門說媒。


說女人不能一輩子守寡,總得有個依靠。


我全都拒了。


紀無虞死後,我的心也跟著死了,什麼依靠也不要。


母親問我, 是不是真的喜歡紀無虞?


這一次我沒有否認。


我衝開迷障,猛地坐起。


「(這」「原來如此。其實我也一直覺得,無虞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常常想,你們不是兄妹就好了。」


我鼻頭發酸,撲進母親的懷裡大哭了一場。


這是紀無虞死後,我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幾個月後, 鄰居再度拉著我說媒:


「那位公子姓白,相貌英俊, 人也有學識。他是聽說了你的名聲, 慕名前來的。」


「他喜歡潑婦?你信嗎?誰知道他有什麼企圖!」


「哎呀,白公子不是那種會算計人的市侩, 他是個腳踏實地的好男人!原先呀,他不過是個碼頭送貨的,後來主人家發現他有做生意的天賦,便帶他經商了, 如今, 他已經自立門戶,生意做得很大啦!」


「他生意大不大跟我有什麼關系?」


「你怎麼這樣倔?總得見一面才知道好不好呀!」


「我不見!」


「可是白公子已經來了呀!」


「啊?你……」


我愕然回頭。


門口,那人一身白衣,眉目帶笑:


「在下白亦書, 不知可否討姑娘一杯茶喝?」


手中的銅盆「啪」地落在地上。


我瞬間湿了眼眶。


紀無虞。


他回來了。


這一次,我們清清白白,天經地義。


(完)


熱門推薦

這口鹽是甜不是鹹

這口鹽是甜不是鹹

陳鹽家門外停了一排黑亮的車,依稀可見有兩輛鋥亮的奧迪。頓時把她家那輛剛買不久的,上個月還是村裏的第一輛豪車,引起村頭村尾熱議,慕名來觀者絡繹不絕的,曾經揚眉吐氣的不像話的……桑塔納,襯託的像陳三爺爺家的二狗子似的,無精打採的泊在門外犄角旮旯裏。 除了個別條件好的嫁娶,村裏哪裡還有這陣仗,閑來無事兒的村民就站在陳鹽家門口不遠處,好奇的張望著猜測著,一時議論紛紛。 陳鹽家坐落在村北頭的兩層小洋樓內。 是的,豪宅,她家不僅坐擁全村第一輛桑塔納轎車,還在原來一層平房基礎上,又加蓋了一層,變成一個簡樸的二層小樓。

現代言情

風不因厭止

風不因厭止

轉學生剛來就纏上了我。他驕傲開朗,意氣風發。我輔導他 學習,幫他從班級倒數提到前幾。他為我解圍,他會捏著我 的臉說。「小慫包,哥帶你逃課去吃冰激凌好不好?」

現代言情

備胎燈塔

備胎燈塔

周行每次物色到新目標就會跟我分手。玩膩後,再找我復合。 朋友都勸他珍惜我。 他摟著別的女人不以為意,笑著問我:「你會走?」 我沒說話,門卻被人推開,高大的男人走過來對我說: 「老婆,你不在家,我睡不著。」

現代言情

海棠舊夢

海棠舊夢

我叫溫羨,上海某溫富商家的大小姐。 生處亂世,我本可以在家安穩當個千金,卻不曾想,我爹這個暴發戶做生

古裝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