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看著小弟的背影,不屑一顧:「男人能混出什麼名堂來?」
我深知,霓裳這句話,何嘗不充滿歧視。
但這句話,用在小弟身上,無比合適。
他驕縱、自負,歧視我們女人。
所以,確實,他能混出什麼名堂來?
他呀,沒救了。
霓裳拉著我進了屋子,說過兩日就是拜師大典了,她已經提前打點好了,可以讓我隨著一起拜入劍峰門下。
但是長老要求很高,我出去了一段時間,她擔心我修為不夠,專門來給我送丹藥的。
我承蒙霓裳的好意,收下了這些丹藥。
拜師大典上,我順利拜入清霜長老的門下,成了她的親傳弟子。
原以為我的生活會這麼一帆風順下去,沒想到沒過幾日,我就發現我被針對了。
以劍入道,少不了受傷。
隻要我去丹峰拿藥,總是比其他的師姐貴上不少。
我去練劍,總是沒有空闲的場地。
就連接任務,都會給我最苦最累、報酬最少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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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番打聽,諸位師姐才願意告訴我,是丹峰下的命令,煉丹師千金難求,大家都不願意得罪丹峰的人。
我亦不知,我哪兒得罪了丹峰。
而且丹峰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古怪,就像我身上有瘟疫一樣,對我避之不及。
我現在還未築基,能做的任務也少。
再加上我還得時刻鍛煉我手中的長劍,沒幾日就入不敷出,日子過不下去了。
當我再一次因為掏不出靈石,尬在丹峰門口時,我見到許久未見的小弟。
他穿著一身綾羅綢緞,看著我的眼神居高臨下,恨不得把鼻孔橫到天上去。
丹宗的人見了他,紛紛低頭行禮。
隻是態度也算不上恭敬,更多的是不屑。
小弟指著我,對周圍的弟子吩咐道:
「以後她來買丹藥,統統翻十倍的價格,買不起,就別吃!」
周圍弟子點頭應是。
這下,我算是明白為什麼我被丹峰針對了。
不知道小弟用了什麼手段,竟然還真讓他在宗門混出了點地位。
現在故意刁難我。
隻是,我看著小弟步伐艱難,似乎受了什麼傷,走路一步一瘸,丹峰的人也不像是喜歡搭理他的模樣。
等小弟走後,丹宗的弟子看著我,眼神憐憫。
我實在想不通,在霓裳的建議下,我幹脆趁著夜色,劫持了一名丹峰弟子,讓她給我講講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弟子本來還很緊張,看見我,卻松了口氣。
我這才知曉,她是霓裳的好友,故意落單被我抓住。
原來。
丹宗有個好男色的嶽長老,最喜歡聽話溫順的男孩,我小弟正是入了這位長老的眼,日子才好過起來。
嶽長老心疼小情人,才讓丹峰的人不斷地為難我。
我有些疑惑,小弟不是因為偷看弟子洗澡,已經被那群女色狼給玩廢了嗎?
嶽長老到底圖什麼?
丹峰女弟子笑得一臉猥瑣,暗示我嶽長老就喜歡小男孩後面那口。
我被惡心得不輕,連忙終止了這個話題。
她再三叮囑我,嶽長老不讓私下議論,她沒說,是我劫持她逼她說的。
我點頭稱是,心情卻五味雜陳。
說實話,我沒想到小弟竟然會幹出這種事。
我還以為他能弄出什麼自強自立的戲碼,拼命修煉將我踩在腳下。
結果就是傍了個女人,跟我耀武揚威。
不過他這招數,雖然下流,的確有用,我現在都被逼得入不敷出了。
師尊一向清心寡欲,不問世事。
平時都是青嵐師姐在帶我,我現在遇到這種事,也隻能向她求助。
沒想到青嵐師姐聽完,哈哈一笑,讓我不必擔心。
以色侍人,色衰愛弛。
更何況嶽長老煉丹技術高超,不知道多少男人排隊等著倒貼,小弟不出倆月,就會被嶽長老玩膩。
我有些語塞,不知道小弟選擇這條路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會被拋棄。
但眼下的困境還是實打實的。
青嵐師姐表示,丹峰的丹師畢竟難纏,誰都不想受傷沒藥吃。
她讓我出門遊歷一段時間,將境界鞏固好。
順便去聚寶閣搞點藥吃,雖然比宗門貴,卻也不會十倍那麼離譜。
我知道師姐的意思。
如今我才堪堪練氣五層,實力不足以有話語權,師尊師姐更不會為我向丹峰施壓。
有實力,才有權利。
我踏上了遊歷的路,從宗門一路向西。
第一站,便是曾經生活過的村子。
剛到村口,我就看見了一個眼熟的人影。
她背著比她整個人還高的柴火,一步一頓,艱難地往村子裡面走。
甚至我還看見了她高高隆起的小腹。
這人是我小妹!
我沒想到她都懷孕了,竟然還幹這麼多的活。
我急忙上前,幫她把柴火接了過來。
小妹看著我,有一瞬間的呆滯,因為現在的我跟她,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宗門中伙食一直不錯,我又有靈氣淬體。
個頭噌噌地往上蹿,皮膚也白皙了不少,穿著青雲宗的弟子服飾,束起長發,手中還攥著寶劍,看著便英姿颯爽。
而她頭發枯黃,整個人憔悴得很,穿著破洞的粗布麻衫。
看著好像是四十多的老婦。
我實在沒想到她能憔悴得這麼厲害。
小妹謝過我,卻不是衝著家的方向走的,而是衝著村尾。
我跟她一路到了地方,才發現我爹竟然也住在這裡,而院子裡還有一個長相奇醜無比、滿臉坑窪的瘸腿男人。
這人原是我們村有名的二流子,遊手好闲,還喜歡偷雞摸狗。
小妹說,那人是她夫君。
我正詫異,身後就傳來一道聲音,我回頭一看,當初我娘鬧著要娶的郎君小玉,抱著一個尚在襁褓的孩子路過。
他招呼我回家,說如果知道我回來了,我娘一定很高興。
我爹似乎想留我,可話到嘴邊,卻還是叱罵:
「不孝女,等我兒修仙歸來,你這種逆女,被打死都不為過!」
我聳了聳肩。
爹指望兒子,兒子指望爹,殊不知兩個都是沒用的東西。
小玉拉著我走了,路上才細細跟我說了小妹成婚這件事。
10
原來我走後,小妹罵我娘不守婦道,天天伺候著我爹,但兩人手裡沒錢,我爹就打起了賣女換彩禮的念頭。
可現在村裡都是女人當家,一個個算計著將男人嫁出去,沒人願意娶我小妹。
我爹尋思了半天,將我小妹嫁給了大她二十歲的男人,換了一筆錢。
我娘原來是不同意的,可我小妹非得盡孝道,還說我娘不懂女人的幸福。
這下,我娘一怒之下,將兩人都趕了出來。
現在我小妹當牛做馬,伺候我爹和她夫君,簡直要累死了。
不但要洗衣做飯,甚至還要出去掙錢養家,孩子都累掉了一個,肚子裡懷的是第二個孩子。
我聽得唏噓,問小玉日子可還滋潤。
他搖了搖頭,白玉般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黯然,隻說妻主對他也還行。
我到家一看,原本的破茅草屋,已經換成了三進三出的青磚大院,可見我娘沒少掙錢。
娘親見我回來,喜不自勝。
她招呼著院子裡的人來給我問安,我這才發現我娘居然又娶了五六個男人。
各種類型應有盡有。
小玉在其中,也就不顯眼了。
原來,不是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也逃脫不了這個命數。
我娘如今也算是村裡最有錢的了,女兒也出息,在青雲宗修仙,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她想摟著我,卻被我躲了過去。
如今的我孑然一身,已經不習慣跟人親密接觸了。
娘親倒也不生氣,直說我女有本事,有出息,給她長臉了。
我覺得她不是愛我,是愛我仙人的身份。
這一趟走下來,我隻覺得原本還纏繞在我身上的枷鎖悉數解開,斬斷了塵緣。
我本就是出門遊歷,如今家中鶯鶯燕燕,男人太多看得我心煩。
我便拜別了娘親,準備離開村子。
在村口,我看見了氣喘籲籲跑來的小妹,她想抓我的衣角,卻又擔心自己的手玷汙了我的衣服。
隻是期期艾艾地看著我。
「姐姐……」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也知道她後悔了。
小妹躊躇了半天,最終對我丟下一句:「你這種人,永遠不懂嫁人的好,享受不到愛情、親情,活該孤老終生!」
說完,她就跑開了。
我沒追,也沒動怒,一個人如果一直愚昧,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已經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現在隻能騙自己是幸福的。
出了村子,我一路向東,卻誤入了秘境。
陣法錯綜復雜,我也不會解陣,生生被困在裡面十餘年。
所幸這是真人洞府,裡面傳承不少,我一邊研習破陣,一邊修煉。
竟也生生突破了金丹,破境而出。
如今我陣法大成,劍術卻依舊隻會一劍,但也夠用。
我御劍回宗,在路過村子時,卻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我小妹如今已經是四個孩子的娘,卻胎胎都是男孩,現如今我爹和他夫君正逼著她生個女兒出來。
估摸著是穿越來的男人都不能懷孕,所以村子裡的女人再娶夫的很多。
而願意生孩子的,恐怕隻有我小妹一個了。
我娘意氣風發,後院面首更多了。
膝下也有了十來個孩子,隻是再無人有修仙天賦。
我隻是略微停頓,就御劍衝宗門而去。
青嵐師姐和霓裳見我回來很是開心,她們給我接風洗塵,直言我沒消息的日子,她們多擔驚受怕。
在我的洞府裡,我們三個把酒言歡。
我講了秘境中的兇險,她們則是說了宗門這些年的變化。
新入門的弟子不少,如今我也算是師姐了。
恍惚間,霓裳說起了我小弟。
他傍上嶽長老後,囂張跋扈,竟然還勾引其他女弟子,被嶽長老發現後,直接將他關在洞府日日折磨。
鞭子都抽斷了三條。
在宗門聚會上,我小弟衣不蔽體地跑了出來,去勾引其他宗門的宗主,求她們帶他離開。
直言自己有天人之姿,但凡有人願意助他修煉,必定一飛衝天。
男子修仙本就是大忌。
嶽長老一怒之下,將他送到了最下等的南風館,令人日日折磨,得了花柳病死了。
我隻是搖頭,端起酒一飲而盡。
門外,小弟子敲門,恭敬傳音:「師姐,嶽長老令我送來三品丹藥,祝賀師姐遊歷歸來,喜提金丹。
「先前得罪之處,請您多多包涵。」
我與霓裳, 青嵐對視一眼,舉杯相碰。
修仙界弱肉強食,與十多年前倉皇出逃不同,如今的我, 已經有了立足的資本。
可這還遠遠不夠, 我的仙途, 才剛剛開始……
番外
穿越前。
我們天下女兒,練的是女紅、房中術,讀的是女德書,住的是深宅大院。
這一切,都隻為嫁予男子做準備。
而男子們呢,讀的是朝堂聖賢書, 練的是戰場萬人敵,順手便可將我們女人徵服駕馭。
我們的腳是三寸金蓮,並非用來走路,而是男人掌中的玩物。
我們小小的腳走不遠,一生都隻能待在家——可我們一生都沒有家:
小時候,家人或明地暗,說我們遲早要嫁人,都是別人家的人;嫁了人,看公婆臉色,夫家也不是家;生兒育女,隨的是夫家姓——人們隻記得, 有蘇氏三父子、有曹氏三父子、班門三父子、孫門三父子……從來沒有某門某氏幾母子。
百年後, 很多人連宗祠都進不去。
孤身來孤身去,無人記得。
女子連門都出不去,男兒走四方——但他們卻是有家的。
我時常想, 我們女子來世上幹嗎呢?
我因為上山砍柴躲過一劫,卻始終不敢回家,一直藏在柴火垛裡。
「(人」連神話傳說中, 天帝的女兒, 七個仙女個個高貴,卻都要思凡嫁凡。
沉香的母親, 二郎神的母親,也要嫁予凡間男人。
這一切,全都在歌頌貴女配得上普通男人。
因為普通男人, 可以像薛平貴、陳世美一樣,建功立業。
但是女人呢?
生來平凡,就注定平凡, 我們從來沒有機會。
而這個世界,我們女人機會無限, 男人成了劣勢的一方。
無論是穿越前, 還是穿越後的世界, 都是不健康的。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我隻是一本女尊書裡的主角。
那個叫嘎嘎鴨的作者,她生活的那個時代, 人們不修仙。
但男女不再相互欺凌。
女孩子們獨立自信,她們努力讀書,考公考研,個個立志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她們無比清醒。
醒來後,我默默祈禱,但願我們和那個世界殊途同歸。
人人平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