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皇嬸留步。」


來人身量不高,後面跟著的宮人打著燈籠。他一說話我就聽出來了,是小皇帝。他來幹什麼?他不應該回寢宮加班加點的批折子嗎?


女主領著我就要行禮,被小皇帝免了禮,我對小皇帝還有點發怵,不由得抓緊了女主的手。更深夜露的,小皇帝光站著也不說話,仿佛還沒醞釀好,他咽了口唾沫,有點難為情的說:「皇嬸,朕很喜歡鶯鶯妹妹送的禮物。」接著頓了頓,抿了下嘴唇繼續,「朕也想學樹葉畫,能不能把妹妹接到宮裡來跟朕作伴?朕不會讓人欺負她的。」


啊?這……


不行!


那個玉姬,啊不妶姬登場,說明新的風暴已經出現,我要是進了宮,女主被她陷害被她欺負了去怎麼辦?而且我要的是野心勃勃跟容瑜奪權的小皇帝,不是耽於玩樂的小廢物啊。


反正,隻要我不松口,小皇帝也不能把我搶過去吧,況且我還小,離不開生母教養,女主也不放心我一人在宮裡,於是她和小皇帝打起了迂回戰術。


一來一回,僵持了許久,夜裡風大,我打了個噴嚏,這下女主要走小皇帝就沒理由攔著了,不過小皇帝提了個要求——女主要經常帶我進宮給太皇太妃請安。


女主最後應了下來。


到了宮門口,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居然遇到了容瑜。


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臉色很臭,妶姬也是一臉衰相,她看到我們的時候,迅速低下了頭。我原本還困惑他們怎麼出來的這麼早,再一看妶姬衣衫整齊,頭發都沒亂,容瑜也跟來的時候沒差,難道他們沒有……?


坐馬車上的時候我縮在角落,因為小孩體質到點沒睡覺暈暈乎乎已經撐不住了,想睡覺可是思緒紛雜,亂七八糟的事情纏繞成一團,睜眼又想吐,隻好閉目養神。


今晚的事太亂了。


妶姬提前出場就已經很奇怪了,後面也沒有按劇情進行,容瑜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她,我搞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大紅大紫兩個小姑娘,今晚之前我從未見過她們,為什麼她們對我有那麼大的敵意?就算是宮鬥成癮也不至於當著文武百官在皇帝壽宴上刁難我這個皇帝的堂妹啊。是因為年紀小閱歷少嗎?光圖個嘴痛快,別的啥也不考慮,不僅害自個兒老爹被貶到偏遠地區,還差點丟了烏紗帽,不知道這兩位當事人現在什麼感想。


之後我感覺自己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意識還清醒著。終於回到了熟悉的院落進了屋子,嗅到屋內熟悉的香味,我才安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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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細微的腳步聲不斷,有水聲,茶盞碰撞聲,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我意識逐漸消散,如同藥粉沉降在水裡,一點點溶解。就在我快要睡著時,開門聲讓我意識又恢復了些,接著我聽到了水姜刻意壓低的聲音,聽清她說話的內容時,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有什麼事嗎?」這是女主的聲音。


「王妃。」水姜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今日午後,您和郡主在殿內休息時,當時奴婢去備茶水點心,無意中撞見了一些事。」


女主沒有接話,接著又是水姜的聲音,「奴婢路過御花園,看到幾個官家小姐擠在樹叢後面,一時好奇,也上前去張望了一下,結果看到太傅大人和……皇上在說話。」


「隔得有些距離,奴婢沒聽全他們在說些什麼,不過聽到他們提了郡主,後面奴婢怕被發現,就趕緊離開了。沒想到晚宴上就出了事,針對郡主的那兩位小姐都是下午見過的……」


水姜說完,屋裡安靜了許久,女主叮囑她不要把這事再告訴任何人,賞了她一些東西,就讓她下去了。


我睜著眼睛躺在床榻上,深秋夜涼,我裹在錦被裡,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大紅大紫兩個人是因為小皇帝和陸明澤的話而針對我,那麼她們當時到底聽到了什麼,才會理性蒸發到不顧家族安危也要令我難堪。不然她們哪來的底氣,覺得自己的家世可以和容瑜叫板?還有,容瑜當時不在場,也沒有和妶姬幹柴烈火的話,那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


我想起了宮門口容瑜不悅的臉色,妶姬低頭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陰毒。


當時,我裝哭扮可憐是希望容瑜出面的,可是他不在。假設是妶姬支開了容瑜,讓他錯過了這段,那妶姬的目的是……讓我出醜?給女主丟臉?還是睡了容瑜?


不對,她根本不知道我準備禮物的事,怎麼能算計到這步?


想到這裡,我瞬間被點通,所有的事情都能夠聯系起來,串成一線,奇怪之處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我整個人僵住,被巨大的恐懼籠罩其中。


難怪陸明澤說拭目以待,我一直以為自己在第三層,但其實我在負一層。


如果真相是這樣,那我們怎麼贏?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做一個夢。


夢裡是現實中我剛上學那會兒,偌大的、空曠的彌漫著藥味的白色房間裡隻有我一人,身側有兩張相同的床,床上躺著人,蓋著白色床單,有人告訴我爸爸媽媽在這裡,可我怎麼也找不到他們。


「爸爸。」


「媽媽。」


房間裡沒有窗戶,卻有冷嗖嗖的風不斷湧進來,時不時掀起床單。就在我要看清床上人的臉時,畫面一轉,眼前是滂沱的大雨和盛開的黑色傘花。我站在雨中哭得撕心裂肺,奶奶把我拉回傘下,哽咽著用手帕給我擦臉。很多穿黑衣服的叔叔阿姨路過我們身邊,拍著我肩膀告訴我:我的父母是英雄。


我不想要英雄,我隻想要他們回家。


無數次我哭著從夢裡驚醒,醒來害怕得大喊大叫,下人們拿我沒轍,隻能請女主過來。我伏在她懷裡嚎啕大哭,仿佛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哭幹了。


「娘親,娘親別走…」


「不走,娘哪也不去,就在這裡陪著鶯兒。」


出了正月,天氣漸暖。人間二月,楊花滿路飛,鳥聲千種啭,正是出門的好日子。


起初,女主每隔幾天就會帶我入宮,一個月少說也有五六趟。最開始的幾次,太皇太妃還像以前那樣先晾著我們,擺足了長輩的架子。後來再去給她請安的時候,我不是喊餓就是鬧著喝甜湯,要麼就是嫌棄靠枕不舒服,挑剔嬤嬤準備的點心。


不少次太皇太妃氣的牙痒痒,罰不了我便言語訓責,她語氣重點我就哭,鬧得前朝都聽了些風聲,說太皇太妃苛待兒孫。


再後來請安,我們還沒出府,宮裡就有人來通報太皇太妃身體不適,不宜見人。推脫了幾回,最後幹脆讓我們別去了。


沒了太皇太妃這檔事兒,空餘的時候就更多了。


女主開始教我讀書寫字,一般的官家子弟讀書都去學堂或者書院,女子通常在家讀私塾。小皇帝得知我在識字,命人把我宣進宮,跟他一起學。


教小皇帝的是三公大臣,宋太師年紀大了,出門都困難,故很少露面。張太保是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和妻管嚴,我抖個腿他都要扯古文說教幾句,散學時跑得比兔子都快,說是夫人煲好了湯在家等他。


陸明澤作為太傅,是出席最多的帝師。


他教課還行,就是我對古文提不起興趣,總是瞌睡。有典故的時候還能聽聽,沒故事就睡覺,好幾次他拿起戒尺,都沒落下來,反而拍了拍我的頭直嘆氣。


後來陸明澤想了個主意,命我進宮學習時捎上我娘。這下我不敢睡大覺了,又不好之乎者也這類,就練字。練字寫了個「一去二三裡,煙村四五家,」把小皇帝和陸明澤樂的啊,在我娘面前直誇我聰慧伶俐。


呵呵。


我也不客氣,稀奇古怪的問題一大堆,什麼難問什麼,從地球是圓是方問到為何有一年四季晝夜交替,從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問到蘋果為何隻落到地上不飛上天,從一加一等於幾問到雞狗同籠。


可沒想到小皇帝真讓人抓了狗跟雞關一塊兒數頭數腳,找來的狗都是守宮門巡邏的獵犬,又兇又猛,瞧見雞跟打了雞血一樣,直接橫衝出了籬笆,滿宮廷的追著雞撵,訓狗的在後面跑岔氣了都喚不回來。


等狗都被牽制住了上了鎖鏈,宮道上、花園裡走幾步就會遇到隻被咬斷脖子的雞。聽說那段時間宮人伙食改善了不少,天天吃雞,頓頓雞湯,就連小皇帝的御案上都有枚帶屎的新鮮雞蛋。


金桂飄香,銀杏落滿院的時候,小皇帝的生辰又到了。


老早之前,小皇帝就在打探我給他備了什麼禮,我裝神弄鬼說絕對會是個大驚喜,然後生辰宴上送了個空瓷瓶,假模假樣告訴他裡面收集了春日的玉蘭花香氣,但其實是我對著瓶口放了個屁,還蓋上了蓋兒。


今年妶姬沒有出現了,說來也怪,容瑜對妶姬好像沒什麼興趣,對她跟對待丫鬟沒區別。據府裡下人說,妶姬最開始被容瑜安排在別院,她心有不甘,借著尋樂譜的機會向容瑜自薦枕席,還給他下藥,可惜容瑜不吃這套,差人把她扔了出去。


丫鬟們嘮嗑的時候還不忘補上一句「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女人。」


我好像從來都沒看清過容瑜,也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麼,這件事情上也是。


不過,惡毒女配下線也挺好的,接下來就是看小皇帝和容瑜明爭暗鬥,誰勝誰負尚且不知,但小皇帝是不能結盟了。


妶姬不可能知道我送樹葉畫當賀禮的事,府裡皆聽說我收集樹葉,卻沒有幾人知道它的用途,除了御花園不小心被陸明澤聽到外,我很難懷疑到別人身上。


原文裡是小皇帝要求容瑜給妶姬名分,她才進府的。容瑜雖然混蛋,可不至於急於一時,缺席壽宴跑去宣淫。如今這事並未發生,但容瑜仍舊不在,如果是妶姬故意支開了他呢?孫趙兩家小姐在宴會上刁難我時,他必然是不能在場的,他若是在場或許就沒有小皇帝發揮的餘地了。


戶部管銀子,將軍有兵權。雖說戶部侍郎隻是三品,鷹揚將軍僅是四品,但權力這東西,能奪一點是一點,好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若妶姬從一開始便是小皇帝和陸明澤安插在容瑜身邊的,那便說得通了。他們故意讓幾位官家小姐聽到他們的談話,使她們將矛頭指向我,在我獻禮時跳出來喧鬧,容瑜不在,小皇帝假惺惺的站出來維護皇家顏面,再趁機卸了他們所掌握的權勢,當著那麼多人面,就算容瑜之後回過味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追究這事,因為是他的人先挑事的啊。


想到小說裡容鶯鶯和女主的下場,胸腔裡燃起的怒火幾乎要將我焚燒殆盡。


容鶯鶯被送去和親,其中是不是有妶姬枕邊風的功勞?女主和陸明澤的偶然碰面多次被容瑜誤會,是否也是他們賊喊捉賊蓄意為之?


我們努力掙扎著過活、奮力抵抗卻還是如此悲哀的人生,隻不過是維持故事世界構造的微不足道的蝼蟻,不過是作者筆下為主角奪權爭利而隨心所欲創造的炮灰角色。


即便她是女主,我是女主的女兒。


人一旦習慣了某種生活方式,時間就逝去得飛快,從酷暑嚴冬,到草長鶯飛,又一年過去了。


御花園裡的花開得正好,先是紅梅報春,清香四溢,接著玉蘭哗啦啦地開了滿樹,迎春花也嬌嬌俏俏的連成一片,之後桃花明媚的張揚在枝頭,春風乍起,花瓣紛紛揚揚似雪似蝶。


還有一種枝幹纏繞成疙瘩的矮樹,指頭上綴滿了黃澄澄的圓潤花朵,跟小燈籠一樣憨態可掬,就是香氣太過薰人,聞多了頭疼。


總之,我成了御花園裡人見人退、花見花衰的辣手摧花王。


某天,我畫了個美女,美女的裙子是用花瓣一層一層堆疊出來的,再用點顏料渲染下背景,清新雅致,我連連點頭,頗為滿意。


小皇帝見了我這畫,歡喜得不得了,一個勁兒忽悠我送給他,我心裡不樂意,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好撇著嘴氣鼓鼓的道:「這是鶯兒要送給娘親的。」


美女的臉就是我照著女主畫的,我不信小皇帝還有臉奪人所好。


不成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皇帝還真就腆著狗臉大言不慚的說要,我也不婉拒了,直接鬧著不給,一旁伺候的宮女怕我上去撓花小皇帝的臉,連忙把我拉開了。


小皇帝冷著臉不說話,他的貼身小太監出來打圓場,笑眯眯的說道:「郡主冰雪聰明,心靈手巧,皇上也是欣賞的,這畫著實好看,郡主不妨把畫借陛下幾日,待陛下臨摹完再歸還郡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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