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經常不回家,女人想要孩子又總是懷不上。
聞厭到了他家沒多久,女人就突然懷上了。
對他的愛意也漸漸消失。
孩子幾個月的時候,男人又整夜整夜地不回家。
女人開始抑鬱。
半夜小孩哭鬧不止。
女人剛睡著沒多久,聞厭進了嬰兒房幫忙,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嬰兒,用力露出他生平最完美的微笑。
小孩卻哭得更傷心了。
女人衝進屋子裡,劈手奪過孩子。
用防備的眼神看著他,質問他進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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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女人對他幾乎是不聞不問。
她的心思全撲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有時候甚至連聞厭有沒有吃過飯都不記得。
有一次聞厭餓極了。
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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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的鄰居讓他去自己家裡吃飯。
他記得那天他狼吞虎咽吃了人家三碗蛋炒飯。
撐得他差點兒吐了。
鄰居送他回去後,跟女人說,讓她多關心關心孩子,餓成這樣了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
女人回屋後,反手鎖上了門。
一聲不吭地拿來衣架。
讓聞厭趴著,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了他的背上。
衣架都打斷了她還不肯住手。
皮開肉綻。
聞厭疼哭了。
女人說:「你要是敢再這樣去別人家裡要吃的,我就打死你。」
她還說,不準哭。
敢哭出聲就把你送回福利院。
聞厭幾乎把嘴唇都咬爛。
他以為女人隻是生病了,隻要病好了,又會對他好的。
又會像當初來福利院那天。
拿著一束花,長發披肩,溫婉大方:
「願意跟我回家嗎,我會一輩子當你媽媽,對你很好很好的。」
可是女人沒有好起來。
那天半夜。
他又聽見她的孩子在哭。
但是他不敢動,他怕她又生氣。
過了半個小時,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人用枕頭捂住了他的臉。
劇烈掙扎中。
他看見了女人的臉。
他的新媽媽,想殺了他。
他眼角流出淚來,看見她臉的瞬間他就不掙扎了。
直到男人突然趕回家,闖進屋子裡,才撿回了他一條命。
女人進了精神病院。
而他,又回了福利院。
可聞厭明白,她就是根本不愛他。
為什麼她瘋成那樣都沒舍得傷害自己的小孩,而是選擇來傷害他。
隻是因為不愛罷了。
人啊,真虛偽。
真該死。
可沈意一點也不一樣。
他遇見沈意的時候。
是最青春年少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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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有多好呢。
是在第一天來學校,他不喜歡有人坐旁邊。
他惡作劇在對方坐下來的時候,在她椅子上倒滿了牛奶。
結果她還挺眼尖。
反手扯過他的袖子在椅子上擦。
擦完還衝他笑:「謝了。」
膽兒肥得不要不要的。
沈意比他大半歲。
後來熟了,老是逼著他叫她姐姐。
他叫了。
她就會笑得格外燦爛,臭屁又可愛。
他性格差,得罪了不少人。
有一次放學路上,有伙外校的找他麻煩。
他把他們全揍趴下了,一個不落。
要走的時候,他鞋帶散了,蹲下來系鞋帶。
剛巧沈意路過看見他。
她衝過來抱住他,以為他站不穩了,嚇得她眼淚一直掉:「你哪兒受傷了?
「頭暈?
「還是腳?還是肚子?」
他下意識地就答:「好疼。
「哪兒都疼。」
沈意抬頭叭叭對著那群被揍得東倒西歪的人一頓嘴炮輸出。
完全沒留意對面那些人復雜且蒙逼的表情。
和抱著的少年得意翹起的嘴角。
他裝病裝了半個月。
沈意就每天送他回家,照顧他了半個月。
周末還來他家裡給他補課幫他按摩揉腿。
他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
隻覺得欣喜。
畢竟他就是這麼卑劣又自私的一個人。
自私到,想把她整個都據為己有。
高考畢業。
他帶她去山頂上看螢火蟲。
星光下,她的臉蛋軟乎乎的,像棉花糖一樣可口綿軟。
他徐徐地,哄誘她說出那個承諾。
要一輩子陪著他。
即使是她中途離開。
他也要在原地一直一直地等著。
等著她回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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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沈意」,確實是回來了。
但他第一眼就知道。
這個「沈意」,不是他等的那個沈意。
她像是被設定好的程序跟語言一樣,一遍遍地祈求他的原諒。
反復說要嫁給他。
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呢。
他也說不出來。
隻知道。
反正不是他想要的那個沈意。
直到那天一個平淡無奇的下午。
他開車回家。
在門口看到那個女生跑到外面來。
她被電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
小聲說:「阿厭。
「好疼啊。」
可他明明看出她眼角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分明是絲毫不怕的那種。
他隻覺得眼熱,心跳加快。
可還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控制他讓他表現得若無其事一樣。
怎樣也好。
她真的,回來了。
好久不見。
姐姐,沈意。
39
沈意:
在返回現實世界的過程中。
我睡了一覺。
做了一個很長的很長的夢。
這個夢。
喚醒了一些,本該深刻在我記憶裡的東西。
十五歲的我。
原來也像時安一樣,曾經連續三年,每晚都夢見同一個男生。
夢裡的男生叫聞厭。
性格乖戾,惡劣。
後來他們關系越來越好。
男生是孤兒。
一個人住在他媽媽去世前留給他的舊房子裡。
高中時期的日子,是在福利院度過的。
後來他有了自理能力就搬回了自己家。
她會經常陪著男生去一些小飯店打工,端盤子。
男生在裡面幹活,跑腿端菜。
她在店門口看書背題。
經常被蚊子咬得腿上滿是包,她也要陪著他到打工結束,然後跟他一起走路回家。
她住得離他家也不遠。
早上還會早早地在樓下等他。
他下樓後。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還是熱滾滾地剝好的茶葉蛋給他,不由分說直接塞進他嘴裡。
然後呲著大牙衝他樂。
她那時候就是覺得他太孤獨了。
不希望他一直都是這麼一個人走下去。
40
畢業時。
男孩兒帶她來了山頂,帶她看螢火蟲。
還問她會不會一輩子陪在他身邊。
沈意毫不猶豫地就說會。
男孩兒眼睛跟夜裡的星子一樣亮亮的,他伸出手,有些幼稚地說:「那我們拉鉤?」
沈意同樣認真地鉤住他的手指搖了搖:「拉鉤上下,一百年不許變。
「阿厭。
「要是哪天我不見了,那你記得一定要等我啊,一定要等我回來。」
但現實生活中。
沈意高考落榜了。
突然有一天。
她發現自己再也夢不到聞厭了。
她將這個三年的夢境寫成隨筆發在了網上。
被親戚和父母看到了。
覺得她魔怔了, 說她有病。
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去看那些神神叨叨的大師。
每天吃各種各樣苦苦的藥丸。
直到有一天。
她記性變得很差很差, 忘了好多好多東西,甚至連這個夢都忘記了。
也忘了那個。
還在原地等她的,孤獨的少年。
聞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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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後。
我淚流滿面。
我瘋了一樣地去找當初我在網上發的那篇隨筆。
找到後。
那篇帖子已經有好多好多人看過了。
還有個被頂到最上面的評論:
【我是一名作家, 想根據你的這個夢境寫一篇長篇小說, 可以嗎?】
而我的賬號也曾回復過她:【可以。】
隻是我自己不太記得清當初我的那些行為舉止了。
兩年後, 那個 ID 曾又留言找過我。
語氣很急。
我點進那個 ID。
留下聯系方式, 約她見面。
等了兩天後。
我跟時安終於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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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戴著厚厚的眼鏡。
打扮有些奇怪,還戴著口罩。
「沈意你好, 我是徐芊。」
我把我跟時安遇到的事情給她簡述了一遍。
她驚得下巴掉了好久才合攏。
「難道......是你的夢原本是另一個次元空間的真實故事。
「而我將它整理成小說後,將小說跟那個空間的某種紐帶連接在了一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湊過來壓低嗓門:「不過把你的故事改編成了 PO 文,抱歉抱歉......
「隻是有件事我還是想告訴你,也很奇怪。
「那篇小說當初我理好大綱後, 隻寫完前面一半, 後來我想修改裡面的一些東西,包括大綱裡的人物主線結局, 卻怎麼都改不了了。」
原來是這樣。
仿佛被詛咒過的故事主線。
怎麼也改變不了結局。
原來即使我想起了所有。
即使他等的人就是我。
也注定是 BE。
「不過你看!」徐芊把筆記本拿出來, 她有些激動地點開一個文檔。
那個文檔打開後。
竟然, 在自己慢慢生成文字。
「從你跟時安消失後的節點後。
「大綱裡面的有些結局和情節已經被自我改動或者刪除了。」
我的手, 也突然開始慢慢顫抖起來。
我努力平靜聲音:「有......哪些改動了?」
時安幫我點開大綱。
我們一行一行地看下去。
時安驚訝道:「他跟李卿卿的情節沒有了。」
徐芊:「他在文裡等了你十年,因為他知道你是因為夢裡看到李卿卿跟他上床的情節而選擇放棄了這段感情,所以為了證明自己不會做這種事,他在裡面等了十年,直到熬過了原本的故事節點。」
時安眼眶發紅:「那後來呢。」
徐芊突然看到了什麼, 驚得說話都結巴了:「我去......他......他來找你了?!」
時安感覺身後好像有人站了很久很久。
她扭頭看去。
真的是聞隱。
他確實是又成熟了不少。
他朝她一步一步走來, 腳步堅定而急促。
「這一次。
「我看你還要用什麼借口來拒絕我。」
男人嘴上有些兇,但手臂卻用力把時安揉在了懷裡。
時安帶著濃濃的鼻音:「你是怎麼過來的?」
聞隱輕聲嘆息:「我也不清楚。
「等了你十年後,在你那次消失的海邊, 我坐在那裡一直想你, 突然就出現了一個白圈, 我進來就到這裡了。」
時安:「那聞厭呢?你們沒有一起嗎?!」
聞隱看了我一眼,隨即又躲閃開:「沒有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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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眼睛。
馬上去找聞厭的相關情節。
原來我們離開後,他也沒有跟許含含結婚。
但鼠標拉到後面我卻看到一排觸目驚心的字:
【訂婚宴被他徹底攪黃了。
【哥說她們都消失了, 他起初覺得荒唐。
【入夜後,聞厭又回到海邊,可他確實有種感覺, 她是真的消失了。
【這次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再回來, 聞厭突然感到一種透骨的冷。而這種感覺,真是煩透了。
【他再也不想等了。
【聞厭毫不猶豫地,一步一步地朝海裡走去。
【怎樣都行。
【沒有她的世界, 活著跟死了, 沒什麼區別。】
聞厭......死了?
我不想相信。
可如果他沒死的話,會去了哪裡呢?
聞隱在裡面等了十年才找到這裡。
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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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還會不會再見到聞厭。
閨蜜時安興奮得跟個大馬猴似的:「我的天吶!
「驀夜」我這一生再也忘不掉這個叫聞厭的人了。
寒來暑往。
又過去一年。
時安跟聞隱已經領了結婚證成了一對真正的合法夫妻。
時安來我店裡吃冰淇淋, 一邊罵聞隱一天使不完的牛勁兒一邊抱怨:「我還以為這男的出了 PO 文世界會收斂一點。
「沒想到現實世界更瘋狂, 我是不行了, 先躲你家休息一個月再說。」
我給她拿紙巾:「別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的。
「你想想,這是好事啊,萬一哪天什麼也不做你就知道急了。
「孩子不吃飯的時候, 八成是外面吃飽了。」
店裡的服務員過來找我。
說有客人鬧。
「鬧什麼?」我邊走過去邊詢問。
服務生:「那位先生說他要吃茶葉蛋。」
「茶......葉蛋......」
落地窗旁。
似乎等了許久的男人緩緩抬起頭,側頭看過來。
午後陽光正好。
我看清了那張臉。
夜夜夢回是他。
驀然回首,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