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肩膀上隻有纖細的吊帶。

包廂內的空調冷風鑽入我的身體。

如墜冰窖。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話。

陳銘川隨意看過來，目光停在我鎖骨下面靠近胸位置的文身上。

「這是什麼？」

我低頭瞥了眼文身：「一把傘而已。」

陳銘川冷笑一聲：

「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文身的習慣。」

隨後，他推開夏薇，從她嘴裡抽出那支還沒燃盡的煙頭，往我的胸口上狠狠一懟。

我疼得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

他平靜，甚至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這副反應。

陳銘川把煙頭丟開，彎腰親吻了被燙得血肉模糊的地方。

「隻是看著有點礙眼，順便幫你洗掉了。」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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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銘川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

夏薇坐在陳銘川腿上，高興地拍手：「姐姐，繼續呀！」

陳銘川心不在焉地把玩著夏薇的肩帶。

我開口：「陳銘川，這次回去，我能讓爺爺解除婚約。」

陳銘川毫不在意地點燃了一支煙，用手指輕輕彈了彈：

「你以為，這婚約你想解就能解？」

他看向我的小腹，眼底盡是戲謔。

「你挺會撒謊的，要不是知道你是個什麼樣人，我也許還真就被你騙了。」

夏薇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看來姐姐還是失敗了呢，要不別說那些喪氣話了，一起喝酒玩遊戲吧？」

我冷聲拒絕：「我不喝酒。」

包廂裡其他女人不滿地嗤了一聲：「來這裡裝什麼清高，不喝酒還有什麼資格說話。」

陳銘川打斷周圍的議論，漫不經心地抬眸看著我：

「姜挽，你肚子裡的怎麼來的，你自己清楚。」

夏薇緊張地投來目光：「肚子？什麼？」

「姜挽懷孕了？」

陳銘川沒理她。

他以為我在撒謊。

以為這次和之前設計懷上他的孩子一樣，都是我的處心積慮。

他早就在心裡判定了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無論我怎麼為自己辯解，都沒用。

「既然沒成功，那按我們的規矩，還得再脫一件。」

張懷志樂呵著用手指勾起我的肩帶。

下一秒，陳銘川起身，把還沒熄滅的煙頭直接壓在張懷志剛剛碰我的那隻手上：

「讓你碰你還真敢碰了？」

「不是，川哥……」

張懷志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又在耍什麼手段？」

我抬眸直視他的眼睛：

「你和我回老宅，你就知道了。」

9

「爺爺，我想和陳銘川解除婚約。」

我、陳夫人、陳銘川，還有姜夫人都站在老宅的大廳裡。

老爺子皺著眉問我：「怎麼，是不是銘川這小子又惹你生氣了？」

姜夫人臉色一變，朝我使了好幾個眼色。

「姜挽，你到底在搞什麼！」

我從未有如此的清醒。

如今在這個宅子裡，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考慮。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聯姻工具是否快樂。

隻有我能為自己打算。

隻要這世上曾有人愛我，還有人愛我，我就應該停止自暴自棄，為自己考慮。

曾經被愛過，現在有我愛自己。

這就夠了。

「爺爺，我和他從來沒好過。」

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解釋著過去的種種。

「一直以來都是騙您的，我很抱歉。」

陳家老爺子的臉色越來越差，氣得整張臉都在抽搐。

「胡鬧！」

姜夫人坐不住了，衝到我面前：

「小挽，你在說什麼胡話！」

她對著主座上的人說：

「老爺子，您別信她的，小挽就是最近有了小寶寶，心情有些不穩定罷了。」

老爺子的臉色這才放緩了幾分：「有小寶寶？」

姜夫人一看有戲，趕緊巴結道：

「是啊，是銘川的，他倆啊好著呢，我本來想和您說這件事情，然後讓這兩個孩子趕緊結婚，不然等肚子大了，辦婚宴就不漂亮了。」

老爺子忽然展開笑顏：「好，太好了！」

我撲通一聲突然跪下。

「爺爺，我不嫁。」

「因為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陳銘川的。」

10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怎麼可能不是銘川的！」

「你什麼時候和野男人混了！」

連同一直在看好戲的陳銘川，也朝我投來不解的目光。

「什麼？」

我重復剛剛說的話。

「我懷的不是陳銘川的孩子！」

老宅裡，亂成了一鍋粥。

不出意外，明天這個消息便會傳遍整個豪門圈子。

而我，會變成所有人的笑柄。

可我無所謂。

和自由比起來，名聲不值一提。

「我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不是陳銘川，我討厭陳銘川，我恨他，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鍾，我都覺得惡心。」

沒等我把話說完，姜夫人衝上前甩了我一巴掌，制止我繼續往下說。

「你還嫌事情不夠大！」

「老爺子你放心，我親自帶著姜挽去人流！」

這句話提醒了老爺子。

他從座位上走下來，握住我的手。

「小挽，爺爺不怪你一時走錯路，你的聲譽爺爺也會替你保住，不會有人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隻是你肚子裡這孩子，確實沒福氣。」

陳銘川的母親使了個眼色，管家立馬帶來了醫生。

我趕忙護住自己的小腹，抬高音量：

「不行！這孩子是銘遇哥的！」

11

「什麼？」

陳銘川不敢相信。

「我哥早就死在那次車禍裡了，怎麼可能……除非！」

我跪在地上：「我和銘遇哥互通心意很久了，是想找機會和爺爺說的，隻是……」

隻是，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我們還未來得及說。

意外就已經發生了。

更沒想到，在我借酒消愁的那段時間，居然會把陳銘川錯看成陳銘遇。

提到陳銘遇，老宅的人都安靜了。

曾經那麼耀眼的人，說沒就沒了。

陳夫人掩面痛哭，向老爺子請求離開。

老爺子放她走了。

「你和銘遇真的……」

「真的。」

老爺子嘆了一口氣，終於松了口：

「既然你不想嫁給銘川，那婚約就作廢了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12

陳銘川忽然拽住我的手：

「姜挽，把孩子打了，我可以娶你。」

他一改從前那般玩世不恭，嚴肅地看著我。

「隻要你把孩子打了，我們就結婚。這不是你想要的嗎？和我結婚，姜家也會因為陳家獲益。姜挽，你從小不都是這麼想的嗎？」

所以呢。

他以為我現在是在欲擒故縱？

陳銘川以為自己說的話打動了我。

他勾勾唇，順勢握緊我的手：「你不是過兩天就要生日了嗎，想去哪玩，隨你挑。」

他低頭，唇擦過我的臉。

我用力抽回我的手，往他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陳銘川，你抽哪門子的風？」

「以後你就能自由地去找你那群紅顏知己，不好嗎？」

我指了指門口：「夏薇就在門口看著，你不怕她生氣？」

「夏薇？」

陳銘川不以為意地擦了擦嘴角：「我現在隻想好好陪我的未婚妻。」

「我不是了。」

為了這張和陳銘遇有三分相似的臉，我忍了又忍。

可如今，我真的累了。

不想自欺欺人說陳銘遇還在我身邊了。

我後退一步，和他保持距離：「沒聽到爺爺說的嗎？他放我自由了。」

陳銘川逐漸露出本性：

「你真和我哥搞在一起了？怎麼，小時候得不到我，就找了個替身？我哥真可憐。」

我沉聲呵斥他：「你不該這麼說你哥。」

瞬間，陳銘川吼出聲：

「你都追在我身後那麼久了，所有人都看得出姜家想要巴結陳家，怎麼就不能再忍下去了！」

我沒理他。

此時此刻，我隻想迅速離開這個地方。

「姜挽！」

陳銘川喊住我。

他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

「算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和你道歉，我們和好如初，跟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的！」

「我會去和爺爺說，你打掉野種，我們就結婚！」

「和好如初？」

我冷笑兩聲：

「陳銘川，你在自欺欺人什麼呢？」

「你知道我從來就不喜歡你。」

13

「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我離開大廳後，夏薇從旁邊走出來攔住我。

我知道，從會所包廂離開後，夏薇就跟在我們後面。

剛剛的一切，她應該也都聽見了。

此時的她臉上的濃妝已經卸掉。

清純漂亮幹淨。

也許是即將步入新生，我心情不錯。

「你還年輕，為什麼非要和陳銘川扯上關系。」

夏薇指了指手上的名牌包：「所有人都覺得我是資助生，都看不起我，隻有銘川哥哥對我好。」

「而且，隻有仰仗陳家，未來我才不會被人看不起。」

夏薇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對的決定。

我反問她：「那如果陳家倒了呢？陳銘川對你的新鮮感沒了呢，你又該怎麼辦。」

夏薇沉默了。

我繼續說道：「我曾經也很依賴一個人，他甚至承諾過一輩子會陪著我，可他卻在某天突然離開，不給我任何緩衝的機會。」

「無論誰幫你，都比不上自己。」

「你說的是陳銘遇？」

我笑了笑：「是啊，除了他，還有誰這麼狠心。」

「可你就沒想過和陳銘川好好生活，以前，你生病的時候，我看見過他偷偷去看你。那時我就想，你憑什麼。我比你更漂亮，身材更好，更年輕，銘川哥哥肯定也會喜歡我的。」

提到陳銘川，我煩不勝煩：「你說他喜歡我？突如其來的憐憫不叫喜歡。」

陳銘川會對那時的我好，隻是因為我足夠慘，足夠激發他的保護欲。

可後來呢。

我沒按照他想要的方向成長，我不依賴他，也沒有變成他想要的布娃娃，我變得固執且自尊。

我不喜歡任何摻上雜質的感情。

我不喜歡他。

甚至討厭他，覺得他髒。

所以他一面恨我，一面卻又渴望徵服我。

也許是意識到虧欠，姜家和陳家沒人攔我離開。

與此同時，我聯系了媒體，把陳銘川和他那些紅顏知己的照片都公開。

足夠讓他們忙一陣。

至少沒有時間去思考那晚的事情。

我徹底自由了。

14

這四年裡。

媽媽來找過我很多次。

也許是自己的兒子太不爭氣，才想起我這個已經和她斷絕關系的女兒。

她有時會像一個真正的母親那樣，來家裡幫我照顧小初。

偶爾燒些飯菜，等我回家。

她不止一次提過要我回家，為過去的事情和我道歉。

可是。

三十多年沒做好一個母親，我又怎麼能相信她能在未來做好一個母親的職責？

我也曾期盼過別人的母親，體貼溫柔。

母女之間能敞開心扉聊自己喜歡的人，聊遇到的不愉快。

但我和姜夫人做不到。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15

這四年，A 市也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偶然間看到新聞上說陳銘川一直沒娶。

說是在等他的未婚妻回來。

小初坐在我的身邊，扯著我的衣服似懂非懂地問：

「媽媽，這位叔叔沒有老婆，好可憐。」

我笑了笑，揉著他的腦袋。

我沒想到，後來有一天，陳銘川出現在 B 市。

他來到我現在開的書店。

光是點了一杯咖啡坐著，就引得店裡的女生頻頻回頭。

他現在比四年前成熟了些，也許是正式接手陳家的原因，他褪去了從前那般不務正業的風氣，成了真正的掌權人。

我看著他身邊年輕漂亮的女秘書，隨口問道：「你新談的女朋友？」

陳銘川緊張了下。

「我開玩笑的，現在你無論談不談戀愛，都和我沒關系了。」

陳銘川問道：「有空聊聊嗎？」

「小挽，你離開後我想了很久，甚至記起了那晚的事情，那是你的第一次……」

我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

陳銘川又問道：「我可以帶小初去做親子鑑定嗎？」

「不用鑑定了，我確實沒和陳銘遇發生關系。」

「小初是我們的孩子！」

陳銘川突然高興得像個孩子。

「小挽，你可以和我回去嗎？我也能給小初提供更好的條件，我聽說你一直沒找新的男朋友, 我們是不是還可以……」

我拒絕了。

「小初現在生活得很好, 如果你想見小初, 我也可以安排你們見面, 如果小初想要和你走，我也會放手。」

陳銘川的瞳孔漸漸黯淡下來。

我繼續道：「但是我和你, 無論從前還是未來，都沒可能。」

他仍不肯放手。

明明已經被宣判了死刑, 卻還要掙扎。

「姜挽, 可你不在的日子，我快瘋了。」

陳銘川懊悔地抓著自己的手臂：

「剛開始, 我發現我瘋狂嫉妒我哥, 嫉妒我哥就算死了你還那麼愛他, 甚至開始恨你。」

「可後來, 我不嫉妒了，我隻是瘋了似的去想你過得好不好, 想你一個人帶寶寶累不累。」

「姜挽, 我們之間的確有誤會，但我相信你對我是有感情的，不然那晚我們也不會……」

我搖頭。

「你還是不懂。」

「那晚不是我設計的。」

「隻是個巧合, 而我, 隻是不小心把你當成了陳銘遇。」

提到陳銘遇, 陳銘川竟也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小挽, 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哥，喜歡到他人死了你都還惦記著守寡！」

我為什麼會喜歡陳銘遇呢。

因為在陳銘川欺負我的時候，隻有陳銘遇幫我。

在我因為和陳銘川的婚約而備受困擾的時候, 是陳銘遇陪著我一起想解決方案。

是因為我和陳銘遇一起看過日出和日落。

是因為隻有陳銘遇會記得我的生理期。

是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是我們一起共同許諾未來要養一隻小貓和小狗。

是我在喂流浪貓的時候, 他替我撐著傘，說流浪貓以後就有家人了。

是我被媽媽和哥哥逼得喘不過氣時，會帶著我離開去看星星的人。

陳銘遇會在我不小心崴到時會衝過來觀察我的傷勢。

僅從我的電話裡就能聽出我高不高興，然後疾馳大半個 A 市過來見我。

他從不會說好聽的話, 卻讓我感覺被愛被照顧。

陳銘遇。

他在我破敗不堪的人生中, 畫下了最璀璨的一筆。

我愛他，並不奇怪。

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耀眼且溫柔的人。

陳銘川看到了我透明手機殼裡的合照。

曾經為了避免被發現讓陳銘遇受到指責, 我一直用加厚的深色手機殼蓋住裡面的照片。

藏住我們洶湧的愛意。

「其實我不止一次，想和陳銘遇沉淪一整晚。」

是江川高中的校花。

「（我」「陳銘川，你既然沒有愛人的能力，就不要讓那麼多女生傷心。你既然不知道什麼是愛, 就不要輕易把愛說出口。」

書店外的樹又抽了新芽。

陳銘川就這麼靜靜地坐著。

什麼話也沒說。

他看著那張照片出神。

久到我都想起身離開了, 他忽然開口：「你有和小初說過我的存在嗎？」

「我從未提過，但小初很懂事，從來沒問過。」

也許小初已經知道, 也許小初以為親生父親已經死了。

如果陳銘川想要讓小初回去, 我會放手。

如今的陳銘川比起以前確實變了些。

應該能照顧好小初吧。

陳銘川起身，把一張卡留在了座位上。

「小挽，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

「以後, 不會打擾你們了。

「你，還有小初，都要好好生活。」

16

陳銘遇。

都過了四年了。

曾經說好的私奔計劃我完成得差不多了。

等把小初撫養長大。

我就來找你好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