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順水推舟，以進宮與皇後娘娘消遣為由，假意偶然提起侯府之事。

在出嫁之前，我與皇後互為閨中密友。

婚後雖礙於方方面面，不便相見，關系也不減當年。

關於我和離之事，她自然是為我打抱不平。

闲談著，我們就聊起了侯府極盡奢華的疑點。

皇後越想越不明白，這場大婚實在是過於奢靡，光蘇婉兒身上的金飾與婚服就上萬金。

況且蘇婉兒來歷不明，沒有娘家依仗。

若是按宋裴的俸祿來講，是萬萬享不起如此華貴之陪配的。

皇後待我仗義，枕邊風很快就吹到了皇上耳中。

皇帝對宋裴本就頗有微詞，徹查之事沒有一點延緩。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戶部發現宋裴竟貪汙了不少軍餉。

帶兵打仗的將軍，貪汙軍餉可不是小事。

一怒之下，皇帝削了宋裴的侯位，將他貶至偏僻地區。

一下子從高高在上的侯爺變成了守衛邊疆的將軍，宋裴心中有了落差。

心中不悅的宋裴漸漸變得脾氣暴躁。

除了對宋浩和宋母大發雷霆，就連對蘇婉兒也沒有了之前的那份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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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還隻是稍稍厭煩，言語上說兩句不怎麼好聽的話。

後因看也看膩了蘇婉兒，碰又碰不得，宋裴也就開始對她惡語相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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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子將這些消息傳到我的院落中時，我正品著小酒，吃著小食，好不樂乎。

「阿竹啊！過來！」

我叫來一個侍衛，仔細吩咐了他一些話術，讓他散播到了侯府。

侯府上下不少下人都在議論，若不是新夫人大婚過於招搖，哪裡會讓事情敗露。

聽得多了，宋裴就越發惱怒，也覺得若不是要讓蘇婉兒鳳冠霞帔，也不會至此。

宋裴對蘇婉兒拳打腳踢，對皇帝上書說是受蘇婉兒慫恿，並非出於本心。

並非出於本心？軍餉還能就這麼主動進了他的腰包？

曾經把蘇婉兒視若珍寶，出了事就把蘇婉兒往前推。

看來，不管是蘇婉兒還是顧婉兒、柳婉兒，都不過是他的消遣。

宋裴心裡隻有他自己的權勢，根本就沒有真正在乎過任何人。

宋裴推卸責任到蘇婉兒身上的話一說出口，我立刻就提示皇帝嚴查蘇婉兒的身份。

宋裴從邊疆一路遠歸，怎的就突然遇上了來路不明的蘇婉兒？

那漫天風沙之地，又是從哪裡來的江南女子？

之前我不甚在意，如今回想，細思極恐。

恐怕事情遠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麻煩復雜得多。

蘇婉兒有孕在身，宋裴不願意讓她被查出來個好歹。

奈何皇命不可違抗，蘇婉兒就這樣被帶到了大理寺，由大理寺徹查其身份。

礙於蘇婉兒的特殊情況，大理寺不敢下狠手。

怕把她肚子裡的孩子給折騰沒了，審問起來比較費勁。

時間花了幾天，蘇婉兒這才被查出來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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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兒是敵國奸細，私下裡與敵國有往來。

她的任務是糾纏宋裴，想要國公府和皇帝、侯府紛紛離間。

國中大亂，對於敵國來說就是一大幸事。

若是能夠趁機掏空朝中權臣，攻破城池、佔地為王也是易如反掌。

宋裴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下好了，不要說是削職去宅了，這下怕是項上人頭都要保不住了。

「宋裴！朕自認待你不薄，你竟然敢勾結敵國細作！

「宋裴！你好大的膽子！」

龍顏大怒，不管宋裴如何辯解，都無力回天。

隨即，皇帝下令，判了宋裴通敵叛國之罪。

通敵叛國可不是什麼小罪名，夠宋裴用一輩子的牢獄之災來換了。

幸虧我與宋裴已經和離，否則這件事情與我也脫不了幹系。

不僅如此，此事還會牽扯到整個國公府，我的爹娘、我的大哥，全都難以幸免。

現在一切都與我無關，我隻是冷眼旁觀，滿不在乎。

還沒有等來牢獄之災，宋裴不知發了什麼瘋，竟然起了反心。

造反？宋裴怎麼敢想的啊？

先前宋裴被削了侯爺的身份，在朝堂之上本就地位下降。

再加上「寵妾滅妻」「貪汙軍餉」這樣的醜聞，順從他的人已經不多了。

造反的路還沒開始多久，第一大事便是糧草。

沒有糧草，所有士兵都得挨餓。連溫飽都做不到，又有哪個將士會好好地為將軍衝鋒陷陣呢？

漸漸地，有人不想再替宋裴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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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主張要降的兵和準備偷偷溜走的兵，在被宋裴發現之後，都倒在了血泊裡。

他們都是被宋裴親手殺死的，宋裴氣急敗壞，下了死手。

他全然沒有顧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情，那可是他帶了多少年的兵呀！

蘇婉兒掏空了宋家家底，所剩的銀錢根本不夠領兵直戰京城的軍餉。

無可奈何，宋裴隻能組織士兵們燒殺搶掠百姓。

哀怨紛紛，生靈塗炭。

結局是，宋裴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沒有足夠的糧草作支撐，沒有絕對的軍權武力作保障。

沒有眾望所歸的將領，沒有唾手可得的民心。

宋裴造反的軍隊，如同一盤散沙，輕易被擊垮。

很快，宋裴被生生擒住，和宋母、宋浩一起被關押進了牢獄。

而蘇婉兒早就死在了大理寺，腹中胎兒也是可憐，甚至沒有見過這個世界一面。

侯府被抄得幹幹淨淨，就連普通擺件都被席卷一空。

府上的丫鬟、奴才無一幸免，下場都不好看。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我可是名震天下的大將軍！我可是皇上親封的侯爺！

「我沒有罪，我沒有通敵叛國！」

……

聽著宋裴的哀號，看守牢房的兩個獄史聊起了天。

「嗐！這宋家呀！就這麼被誅九族嘍！真是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想當年國公府家的郡主剛嫁過去時，宋家是何等風光？」

「扶搖直上了一輩子，沒想到栽在了個——嗐！」

……

19

宋裴後悔了！

聽到了獄史所說的話，他大徹大悟，悔不當初。

他開始後悔當初鬼迷心竅，救了倒在回京道路上的蘇婉兒，並把她帶回了侯府。

他開始後悔當初色令智昏，為了區區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和我鬧得不可開交。

他開始後悔當初剛愎自用，想著我一定會後悔與他和離，痛痛快快地籤了和離書。

他開始後悔當初……

可是再後悔有什麼用呢？人在犯了錯之後才反省，也許還是有用的。

可是在一錯再錯，錯到極致之時，再去懺悔，已經不會有人接受了。

宋母沒能夠熬住待在牢獄裡的痛苦，撞牆而死。

宋浩和宋裴依舊苟延殘喘著，等待著砍頭的日子。

我在我的小院裡過得舒爽，免不了要去湊湊熱鬧，給平淡的生活增加點樂趣。

在牢獄裡能過上什麼好日子呢？他們兩人如今都蓬頭垢面。

若不是獄史指引，我都險些認不出來了。

「黎禾！阿禾，救救我！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十三年夫妻呀！你不能見死不救！」

我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們和離之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譏諷道，言語之間透露出不耐煩。

「對不起，對不起，阿禾，是我宋裴對不起你！

「阿禾，是我被那賤人蒙蔽了雙眼。

「求求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

他害怕我走，跪在地上說著這些不中聽的話。

「不好！

「我現在不過一闲散郡主，不關心政事！」

我回答得直截了當，沒有一絲回旋的餘地。

20

沒想到，宋裴倒是收斂了許多，沒有對我破口大罵。

宋裴推搡著坐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宋浩，讓他快點叫我「母親」。

宋浩的精神狀態萎靡，宋裴使勁踢了他一腳，他才反應過來。

「母親，母親，救救我！

「母親，我是你的孩子啊！」

需要我的時候又是我的孩子了？想得倒是挺美！

我拍手叫好，誇宋浩玩得好一套變臉。

「我都說過了，我現在可就隻有俞七一個孩子！」

聽見我如此回答，宋浩慌慌張張解釋說：

「不是的！不是的！

「母親，母親，我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那家伙不知道是哪裡的野種！我才是國公府的孩子！

「母親，你不能不要我，我身上流著國公府的血！」

他從縮瑟的角落裡爬出來，抓住牢房的欄杆，想要透過欄杆觸碰到我。

我自然是避開，不讓他觸碰。

「可別, 你姓宋，我姓黎, 你跟我可沒關系！

「而且啊！你有母親的！你忘了？

「可惜呢！她已經死了！」

我輕描淡寫地說出蘇婉兒的死訊，宋浩的臉色一怔，表情細微變化之後又流露出乞求之意。

「母親, 兒子真的知道錯了！

「我出去之後一定好好孝順您！我一定好好讀書！

「求求母親，母親，我不想死！」

我隨意回了一嘴：「牢獄之中，我可救不了你。」

沒想到這兩父子會錯了意, 還以為隻要他們能夠從牢獄中逃出來, 我就會保他們一世平安。

21

出乎我的意料, 這兩父子還是有些手段的。

宮裡竟然傳出消息來，說是宋裴和宋浩成功越獄。

我特意吩咐府上侍衛一定要嚴查死守，不能讓宋裴和宋浩偷偷混進來。

果不其然，宋裴和宋浩真的找上門來了。

他們兩個是被我的侍衛用刀架著脖子抬上來的, 彼時我正在小院裡曬著太陽小憩。

怕驚擾了我休息，他們兩個一直跪到我睜眼。

「母親, 母親！」

「阿禾，我們逃出來了！」

宋裴一口一個「阿禾」, 宋浩一口一個「母親」, 聽著叫我惡心。

「膽子大了, 還敢越獄了？」

我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調侃道。

「母親, 母親，你答應我的！」

我滿臉疑惑地看著宋浩, 問：「啊？我答應過你什麼？」

「母親，分明是你答應我會保我平安，讓我好好讀書啊！

「母親！你那日在牢裡親口說的！」

明明都是他的自說自話，如今反倒成我答應的了, 真是好笑！

「哦？是嗎？

「我不記得了！

以至於我終日鬱鬱寡歡，讓我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感到厭惡。

「而翌」宋浩見還有轉機，立馬道：「沒關系，母親，明年，明年我一定可以！」

我端詳著他那雙像極了我的眼睛，輕聲開口。

「抱歉啦, 我不需要了，我已經有一個狀元郎了！」

我的話音剛落,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娘親！」

「好阿七！你回來了啊！」

來者正是俞七, 今年金榜題名的狀元郎，我唯一的孩子！

我把宋浩和宋裴撇下, 朝俞七走過去了，看得宋浩咬牙切齒。

22

「阿禾！」

又被宋裴叫了一聲，我回過頭，對侍衛吩咐了幾句。

「險些忘了, 把這兩人送去官府吧！」

「散了, 散了！」

我滿意地離開了他們的視線，打算去嘗嘗母親昨日送過來的鮮果。

「黎禾，你不能這樣！

「黎禾，你見死不救, 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那是上一世的事了。

翌日，兩人被秋後問斬。

而我，萬事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