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投桃報李,我也幫著父母進一步研習醫術,成了他們的驕傲,我幫阿姐相看未婚夫婿,替阿兄送信搭橋。


轉眼六年過去,完成了及笄之禮,家中又搬到了熱鬧的汴京,阿娘即使舍不得,也開始幫我相看未來夫婿。


因為我治好了幾位貴人的隱疾,更得了許多獎賞。


我撒嬌不肯,隻想多過幾年自在生活,阿娘拗不過我,也笑:「確實我也沒看到過好的。」


「什麼樣才是好的?很大的官,很多的錢算不算?」我依偎在阿娘懷裡問,馬車轍轍向前。


阿娘說:「所託夫婿不在門第高低,而在相處自在,既像做事的同儕,又像知己好友。愛你,敬你,護你,更懂你。」


我將臉在她懷裡拱來拱去:「阿娘的標準我很喜歡,那就這麼說定了,找不到就不嫁啦。」


「小傻子。」阿娘捏我臉。


馬車停下,前面是今日上香的護國寺。


寺廟樁樁件件都熟悉,曾經和宋衡來過太多次了,我扶著阿娘登上臺階。


山門之後的大雄寶殿上完香,又去了女眷的偏殿聽經。


我打著哈欠聽著這聽了無數次的經,撐著臉伸手懶洋洋去戳停在窗棂上的一隻蜻蜓。


也就在這時,我再次看到了宋衡。


他也看到了我,隻是一刻,他的目光再沒有移開,直到身旁的女子提醒,他才失神般回過頭。


我並不慌,我現在的容貌和曾經的身體大相徑庭。


隻是一眼,他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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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說話的時候,我已經撒嬌挽著阿娘離開了。


從側門離開的時候,我清晰聽見了傅雙兒的嗔怪聲:「人家不喜歡聽講經啦。不想去呀。」


這邊的門推開,我已關上了後面的門。


六年了,傅雙兒還是姑娘的發飾打扮,看來,這宋衡並不好攻略啊。


13


第二次上香是三個月之後了。


阿姐要出嫁,要我陪著她一起來求個好籤。


阿兄駕車送我們來。


寺廟今日人格外少,隻有幾個小沙彌在灑掃。


阿姐拿了籤滿臉紅暈請大和尚講籤,我去看後院那棵姻緣樹。


上面層層疊疊掛滿了祈福的木片,下面綴著鈴鐺,風一吹叮當作響。


每一個高度都在我頭上,我踮著腳尖伸手去夠。


曾經我也在這裡掛過一個,一面寫著我的名字,另一面卻是空白。


那時候我知道自己身份,卻又還是忍不住心生幻想。


但最後落筆前,我還是停下了。


我走過去,在上面翻找那塊,想扯下來扔了,忽然聽見一聲含笑的問話。


「你在找什麼?」


是宋衡。


數年不見,他的愈發內斂,目光也越發陰鸷,即使盡量溫和說話,但身上上位者氣息還是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壓,他的眼睛像獵人一樣,充滿了審視和侵略。


他的身旁沒有那個常年戴著面具的暗衛。


我歪頭看了看,露出笑容:「我看看有沒有好看的。」


他走了過來,站在我身前,抬手摘下我前面那個,送到了我面前:「這個怎麼樣?」


上面一面寫著傅雙雙,一面寫著宋衡,下面掛著一個金鈴鐺。


正是我當年那個。


「不怎麼樣。一面新一面舊,不搭配。」我沒接東西,轉頭看向入口,露出小姑娘應有的猶豫和警覺,「我要走了,阿兄他們還在等我,你自己玩兒吧。」


入口處的門關著,我走過去,伸手推開,外面站著那個暗衛。


他也在看著我,我瞪了他一眼,他默默讓開了位置。


身後的宋衡問:「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說個屁,我噌噌跑了。


14


轉眼第二天傍晚快要閉館的時候,我們家的醫館忽然來了個客人。


是從後院被阿兄打進來的。


他穿著常服,戴著面罩,手上一條長長的口子。


阿爹將他帶進來,他乖乖又僵硬地坐在方案後,那血將衣服都要打湿了,阿爹還在號脈。


我走過去,一把扯開他的袖子:「阿爹,就一條傷,自己劃的。」


客人下半邊臉的嘴抿上。


我伸手就扯下他面罩。


果然是宋衡的狗腿子,那個一直不離身的暗衛。


失去面具的他臉色有些不自然,我抬手將藥酒倒在他胳膊上,他疼得一龇牙。


「我認得你。」我湊近看他,「你跟了我們一路,說,你來幹什麼的?」


他移開了目光,卻不會撒謊:「我……我來看病的。」


「看病?不像。」


他是宋衡最穩妥的劍,也是我為宋衡撿回來的得力臂膀。當初在後巷發現他時,他奄奄一息,被我帶回世子府。但等成了最精銳的暗衛後,他卻隻聽宋衡一人的話了。


他的臉偏向旁邊,我轉到另一邊,繼續盯著看他:「我看你是來找人的。」


他咽了口口水。


我故意詐:「說是不是來找我阿姐的?我阿姐可是定了親的!少打主意。」


他搖頭:「不是。」


「那找誰?」我一手將他胳膊的繃帶打結,一面道,「哦,那麼你是來找我的?」


少年一愣。呆呆的樣子可愛極了。


我慢慢笑道:「那你很有眼光,你叫什麼名字?」


15


我對陸機的友好親近,成功讓他狼狽而出。


隻要他想繼續活著,就不會向宋衡透露我的蹤跡,畢竟,我表現得對他感興趣。


當然,他不怕死,或者想一起死,透露了,我也有個大殺招。


如此,果然一個月都安然無恙。


忙忙碌碌的行醫生涯轉眼就要結束,阿爹準備去下一個城市。


然後那天是最後一天,阿娘接診了最後一個病人。


我在後院搗藥,忽然聽見阿娘叫雙雙。


我跑過去,然後就看見了久違的傅雙兒。


她並沒有照看ẗū́¹好這具身體,年近二十,面上就生了戾氣,嘴角耷拉著,一股子疲憊。


她來是想要我阿娘給她一服藥,一服對男人有用的藥。


我進去的時候,她正好在哭訴。


阿娘表情尷尬。


「他不知道是不是不行,我都那樣了,他也不碰我。總不能我就這麼無名無分跟他一輩子吧。我也不求什麼了,我就要一個孩子,聖手,你幫幫我。」


阿娘尷尬看著我:「你跑來幹什麼?」


我尷尬想回退,然後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然後我看到傅雙兒整個人表情都垮掉。


微微熟悉的呼吸和強烈的心跳聲中,我轉過頭,看到了宋衡。


他一手拽住了我的手腕,轉頭去看陸機:「不是說她走了嗎?」


這一個月,他一直在外面找人。


陸機沒有反駁,也沒有說話。


我一跺腳,他吃疼皺眉,卻還是沒松開手。


阿娘立刻憤怒了:「哪裡來的登徒子,抓著我們雙雙幹什麼!」


「雙雙——」他緩緩念,將這兩個字Ṱū́₂幾乎咬牙切齒般念了一次。


16


宋衡真的挺能……拉得下臉的。


是因為得不到和已失去都是永遠的最愛嗎?


從他見到我的那一刻開始,源源不斷的禮物開始送進來。


我看到了曾經在夜市看到的朱釵,各種款式,各種珠寶。


看到了曾經他拖延了十年的金絲嫁衣。


我本是醫者之女,地位卑微,不可能成為正妃。


所以嫁衣是豔麗的桃紅色,雖然是妾色,但是除了顏色做工品質飾品都逾矩了,這是他能給出身醫者家族的我最好的待遇。


他說他可以永不娶妃,隻有我一人。


我撥開他的手:「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真的不喜歡你。你太老了,你比我最大的哥哥都要大。」


旁邊的傅雙兒哭鬧起來,被帶了出去。


傅雙兒哭哭啼啼,卻得不到他一絲目光:「如果你還是喜歡原來的身體,那我可以……」


「你認錯人了。」我死不承認。


我見到了之前離開的碧兒,碧兒已經成親有了孩子,她看到我第一眼,就眼睛紅了,但是宋衡問她是不是認識我,她卻隻是牽著孩子的手搖了搖頭。


「不曾見過這位姑娘。感覺也不熟悉。」


而我的阿兄和阿爹都生了氣:「小女年芳十六尚未出閣,怎能由著世子如此編排?」


「跟我走。」他終於失去了耐心。


而我是現在官方醫局的人,我定期給幾位貴人看病。


「貴妃的藥三個月一換,安平半年一次,而安慶郡主Ṫũⁱ的去疤藥是一年一次維護……我走不掉。」


「雙雙!」他終於失控,「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當年是我一時糊塗, 我以為我愛的是她,我以為你是故意裝作她的Ŧů⁹樣子,以為你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騙我。但直到你走後,我才知道,並不是!那天之後, 我找遍了所有的術士古籍, 甚至親出從海外去尋彌魂燈,每一次每一刻, 我都想找回你,每次有希望的時候,你知道我的心情嗎?雙雙……你知道在護國寺那一刻, 我是什麼樣的心情嗎?從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是你——」


我掸了掸耳朵。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如果當初……沒有如果。


權利可以得到很多東西, 但不包括已經失去的明天和生命。


覆水難收。


聽著宋衡越說越荒唐, 甚至說到了我和他接吻的事, 說我是他唯一的愛, 阿兄終於忍無可忍,衝了上去就要和宋衡動手。


宋衡怒極拔劍, 下一刻, 陸機的劍卻停在了他的脖子上。


向來沉默的陸機這一刻仍然沒有任何表情, 更沒有考慮自己的後果,他隻是就這麼做了。


「陸機。」


宋衡的聲音冷得像冰。


「想想清楚,你們對抗的是誰。不要逼我用我的方式帶走她。」


「什麼方式?」阿爹嗓門大,「強搶民女啊, 問問我這個老頭子答應不答應。」


阿兄接著挺身而出。


然後是沉默的陸機。


而在這亂成一團的時候, 我則輕輕嘆了口氣。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大家打什麼。」


阿姐啊了一聲:「什麼一家人?」


陸機的表情微妙,但仍然堅定。


我走過去, 伸手捏住那一柄柄鋒利的劍刃。


「阿爹, 你難道忘了, 你本身姓什麼嗎?」


阿爹愣了一秒:「……就宋啊。」


我一攤手:「這不就對了。阿爹當年戰亂時被收養才改姓付,入了付家宗祠,但阿爹其實你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其實這個弟弟沒有死在亂兵中, 還活著。」


阿爹嘴巴張大,我看了看宋衡:「便是眼前這位啦。」


阿兄阿姐都愣住,我微微笑:「愣著幹嗎呀,爹爹, 叫弟弟啊, 阿兄,阿姐, 叫二叔啊。」


17


所有人都沉默了,根本沒想到最終是這樣一個結果。


這就是為什麼我從頭到尾都不慌的原因。


要不怎麼說系統是個好系統。


值得我的一個大好評呢。


這一場震驚而又驚喜的認親之後, 所有局面瞬時逆轉, 宋衡幾乎心如死灰, 他沉默看著我。


聽著我一聲聲二叔,他隻能默默喝酒。


看著守在我身旁的陸機,看著他笨拙而又全心全意的模樣。


看著我對待他和曾經的自己別無二致, 他喝完了最後一碗桂花酒。


最後一次叫我的名字。


「雙雙。」


但我沒有回頭,隻是徑直走向陸機和家人。


新年的煙火正在綻放。


一切,都是一次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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