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她苦苦哀求,差點跪下,工作人員隻好破例帶她來到下面,但警告她,隻能隔著五米外的距離,不能接觸。


我見了媽媽,激動極了,瘋跑過去,想要撲到媽媽懷裡。


媽媽也激動地張開了雙臂,喊著我的名字。


但我跑到半路就被工作人員壓住了。


他們緊張地喊著:「瘋猴要傷人,抓緊把遊客送出去,再來個人給它打鎮定劑!」


我被壓在地下,不斷掙扎。


我沒有瘋!


我四肢亂抓,放我起來!


媽媽擔憂地向前,卻被工作人員強制請出。


「這位遊客,前兩天才發生了瘋猴傷人事件,為了您的安全考慮,請您抓緊離開,本來您到這裡就不合規矩。」


我看到安勝女士為了我,同工作人員說盡軟話,但仍被客氣請出。


我也在藥劑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識。


身體沉沉睡去,靈魂卻發出悲鳴。


等我再次醒來,我安靜得不像話。


我冷靜地想,媽媽已經認出我了,既然在這裡,身為猴子的我沒辦法出去,那靈魂總可以。


我爬到猴山最高的地方,進行了一次自由落體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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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並非有意放棄生命,但我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


我會為此贖罪。


12


脫離猴子的肉體,我終於變成了最後的動物——一條流浪的黃色土狗。


我大喜,不由自主地搖起了尾巴。


有狸花貓的先例在,我還是自由身,最後一次相認,太簡單了!


我要贏了!


復活!我來了!


我興衝衝地跑向家的方向,不眠不休,跑了整整兩天,餓了就翻點兒垃圾,渴了就去沿途的公園舔一舔冰面。


零下幾度的天,樹葉都落光了。


我踩著一地落葉,腳步卻是歡快的。


我即將見到我最愛的媽媽,她認出我的那一刻,我就可以復活了!


生前我和別人打賭從沒贏過,但這次,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一個賭約,就要贏了!


我終於跑回了家,卻見到了一片廢墟。


我呆住了。


隨即想到,哦對,我家拆遷了,是我忘記了。


可媽媽搬到哪裡去了啊?


我急得團團轉,人海茫茫,我要去哪裡找媽媽呢?


碎石堆裡鑽出了一隻大橘,它叼著一隻肥大的老鼠,跟我四目相對。


我試著用貓語跟它溝通:你知道這裡有家養著兩隻小奶牛貓的女人,她搬家到哪裡去了嗎?


它驚得撒了嘴,老鼠趁機逃掉了。


大橘也想不到,一條狗,竟然會說貓語啊!


它的貓腦子想不明白,但它是個熱心腸。


通過它的橘域網,我得到了大概的位置。


也多虧了小黑小白是出了名的神經,附近的貓都知道他倆。


我喵喵地向大橘表示感謝,大橘轉身就跟同伴開始蛐蛐:家貓們,你們敢信,我今天碰到了一條會說貓語的狗!


媽媽的新家離著不算遠,對人來說是這樣,但對狗來說,還需要徒步走很久。


我躲避偷狗賊的黑車,為了食物大戰其他流浪狗,不知疲倦地朝目的地前進。


我和其他流浪狗打得狗毛紛飛,隻為了一塊過期被丟掉的火腿。


當流浪狗太難了。


我蜷縮在一塊硬紙板下,冷風呼嘯,我凍得瑟瑟發抖。


但見到媽媽的信念支撐著我。


走了一周,我終於到了媽媽的新住處。


媽媽正巧提著一袋垃圾,站在垃圾桶旁,不知在想什麼。


看到熟悉的安勝女士,我委屈極了。


我太想撲到她懷裡撒嬌了,媽媽,你知道我這一路是怎麼過來的嗎?


我受了好多苦。


我搖著尾巴朝媽媽飛奔而去,媽媽被我嚇了一跳,摔坐在地上。


而我被匆匆跑來的男人一腳踹飛。


這一腳用了十足的力,我感覺自己的內髒都被踹碎了。


男人護著媽媽,著急地問:「師娘,你沒事吧,有沒有被咬到?」


安勝女士驚魂未定的模樣,搖搖頭。


她攙著男人的手臂站起來,反過來安慰他:「唉,沒事,就一條小狗,我早就不怕了,你別跟你星星妹妹說,我怕她擔心。」


鄭桀神色很不自然地嗯了一聲,「放心,我不跟星星妹妹說。」


我在一旁一邊忍受劇痛,一邊聽得莫名其妙。


他們說的星星妹妹是誰?我不是在這裡嗎?


安勝女士拍拍胸口,又囑咐:「也別跟你師傅說,你師傅最近忙案子太累,我不願意為這點兒小事兒打擾他。」


鄭桀張張嘴,最後隻回了個「好」字。


我的大腦轟的一聲,被這兩句話炸得粉碎。


鄭桀把我媽送進去,不多久,他出來打電話。


我拖著殘破的小狗軀體,躲在一旁偷聽。


鄭桀跟電話那頭說:「對,記憶已經混亂了,倒退到丈夫去世前,這一周走失了三次……」


是阿爾茨海默症。


13


恐怖的猜想被印證,我忍不住發出一聲聲悲泣。


原來,媽媽忘記了,她忘記了爸爸已經去世,忘記了我也已經去世。


我同她的約定,她也忘得幹幹淨淨。


她認不出我了。


在她的記憶裡,她可愛的女兒還活力四射地活著,而不是一次次變成動物來找她。


更不會是一條髒兮兮的,苟延殘喘的流浪狗。


下雪了。


雪下得很大,如同撕棉扯絮。


我怔怔地望著媽媽所在的地方,一動不動。


她那裡一定很溫暖吧。


但我再也沒辦法,去到那溫暖的地方了。


支撐著我的那股信念被打碎了。


我的氣散了。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拿狗爪在牆上畫出了五角星的圖案,不顧劃到殘破流血。


即便是死亡,我也要以陸安星的名義。


我的小狗身體,走的時候蓋了一身冰冷的白被子。


我輸了。


從未贏過的我,仍舊是輸。


為什麼一開始要給我希望,最後又讓我絕望呢?


當我滿懷喜悅地登上天梯,下一步卻一腳踩空。


這太陰間了!


我在地府爆哭,哭得眼睛腫成了核桃。


我哭了很久很久。


我一邊哭一邊攪弄著孟婆湯,孟婆一臉嫌棄,說我經手的湯,喝過的都說鹹。


我不理她,繼續哭我的。


我太傷心了,我平生未曾做過壞事,為什麼要經歷這些。


不知熬了多少碗湯,閻王找到我,說我可以復活了。


我呆住了。


湯勺都掉到鍋裡,被孟婆拍了一腦袋。


我清醒了,忙問他為什麼。


閻王揮揮手,面前出現了一塊水鏡。


鏡中展示出了一段段畫面。


身為小狗的我去世後,小黑和小白偷偷跑出去,在我身體旁拱來拱去。


安勝女士找貓的時候發現了我,她看著我身旁的星星圖案,有些奇怪,但還是善良地將我掩埋了。


接著是另一段畫面,是安勝女士臨終前,她回光返照,精神格外的好。


鄭桀陪在她床邊。


她拉著鄭桀的手說:「我名下所有的財產,一半留給你,一半你幫我捐給動物保護協會。」


她看向窗外,流下一行淚,「媽媽記起來了星星,你是那條黃狗對不對,媽媽對不起你,沒有認出你。」


「你生氣了,不來找媽媽了。」


「媽媽最後想啊,想星星來接我。」


她念著我的名字,流著淚閉上了眼。


我已經哭傻了。


哭得直打嗝。


為什麼要再殺我一次啊!


閻王說:「她認出了你七次,這個賭約,算你贏了。」


我斷斷續續地哭:「復活——又——又有什麼用嗚嗚嗚嗚,媽媽又——又不在了——」


閻王拍拍我的肩:「小同志別急嘛,你墳頭草都幾米了,總不可能讓你詐屍,我說的復活,是讓你回到意外發生之前。」


我:「啊啊啊啊啊————」


我終於!成功復活了!


回到綁架案前夕,我如有神助,提前預判綁匪位置和武器配備。


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救了人質,無一傷亡!


行動結束後,我拒絕了領導的頒獎,火速回家。


安勝女士正在織毛衣呢,她看我風塵僕僕地回來, 驚訝了一瞬,笑著問我:「怎麼了星星,放假了嗎?」


我撲到媽媽懷裡,號啕大哭。


我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媽媽,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但我現在, 活生生的,以一個人的身份,見到了你。


我就知道,你從未讓我輸過。


特大綁架案的告破上了新聞,局裡收到了表彰,我作為代表接受採訪。


張豔蘭一家從電視上看到我,眼珠子一轉。


隔天,這一家子就厚著臉皮, 提了兩袋子爛水果,借中秋節即將到來的借口走親戚。


我堵在門口, 冷笑:「哪裡來的假親戚, 我媽娘家早就死絕了。」


安勇擺著長輩架子,「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我們好歹是你長輩。」


我可沒這種吃絕戶的長輩。


張豔蘭兒子流裡流氣,「表妹啊,多個親戚多條路。」


「該滾滾,這裡不歡迎你們。」


安勝女士站在我身後, 說:「進來吧。」


我回頭,媽媽跟我眨了眨眼。


我明白了。


這道疤是我同歹徒搏鬥勝利後的功勳,這張照片是我升職後意氣風發時所拍,我拍了很多份放在房間。


「【「」安勝女士面不改色, 和對方說得你來我往。


等張豔蘭提到要把兒子領導介紹給我時, 安勝女士平和地拒絕了。


「她一輩子不結婚都可以,不需要外人來操心。」


說完, 她轉身回了房間。


我也借口打電話離開了客廳。


一家子原本想賴到地老天荒。


張豔蘭兒子卻催促著快走。


他朝張豔蘭使眼色,口袋裡露出一抹金色。


為給兒子打掩護,一家子拖家帶口的離開了。


我和安勝女士看著手機上的監控,對視一笑。


這個大金镯子, 可是花了我一年的工資呢, 夠這一家子喝一壺的。


最終,張豔蘭兒子人贓並獲,被判五年監禁。


張豔蘭和安勇協助偷竊, 作為從犯, 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惡心人的親戚遭到報應,我跟媽媽心情大好, 決定去旅遊, 看看這大好河山。


……


地府, 判官問閻王:「如果每個人都像陸安星一樣復活,世界豈不是亂了套?」


閻王搖搖頭:「善人還陽古有先例, 陸安星三代功德累累, 母親一生隻做好事, 不曾作惡,更何況她犧牲那次救出的人後半輩子積德行善,有大功德。」


「她的復活, 是無數功德的願力所化,如果其他人也像陸安星一樣,復活又有何不可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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