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永昌侯蕭韻以外室的名義養了五年,並為他生下一子。
孩子剛出生,就被他抱給了不能生育的侯府夫人,當作嫡子培養。
又是一個五年,侯府夫人懷孕,備受冷落和排擠的小公子找上門來。
他瘦得面頰凹陷,雙眼猩紅,身上還有著無數傷痕。
他命令我給他一點東西吃。
那天,我為他烙了我懷孕時最喜歡吃的雞蛋餅,打了三個蛋。
第二天,我對蕭韻說我想離開。
什麼都不要,隻要帶走那個孩子。
1
其實我並不太懂如何做一個母親,畢竟我跟蕭念,自從出生起就沒見過了。
當時在襁褓裡白白胖胖的孩子,如今瘦得隻剩一副骨架,甚至掛不住那富貴的華服。
我偷眼瞧他,心中有些納悶。
好好的孩子,怎麼就養成這副模樣了呢?
雞蛋餅裡被我撒了一點蔥花,烙得金燦燦的,他吃得滿嘴是油,卻驀然紅了眼眶。
「母親將我罰在祠堂五天,不給我吃喝,隻因我在學堂裡錯了一字。」
「我本虛心受罰,可是這都七天了,她好像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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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狠狠地咬了一口雞蛋餅,滾燙的熱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反正已經惹得母親心生厭惡,不如前來找你讓她痛心,若是把我打死了,也當我還她的生養之情!」
我知,夫人懷孕後,對蕭念就大不如從前了,動輒打罵,每日尋他錯處讓他受罰。
聽蕭念這番話,今日來找我大抵存了些忤逆之心。
夫人看不慣我,惱怒我,厭惡我。
他便找上我,接近我,企圖激起他母親心裡的怒火作為反抗。
怎麼說呢,這性子跟我以前倒是一模一樣的。
可是年歲越大,我越知這些都是徒勞無功。
如今對一個五歲的孩子,我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也隻能給他端了新熬的粥,輕聲問他:
「好吃嗎?」
蕭念愣了,眼淚流得更兇。
他在我這待到了傍晚,日落西沉的時候,蕭韻和他的夫人朱桃一起找上了門。
我已經許久沒見到朱桃了。
她豐腴了許多,周身氣勢已經與十年前那唯唯諾諾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見到朱桃,蕭念眼裡閃過一絲驚喜,卻是別扭地轉過頭去:
「已然把我忘了六七天了,既然不怕我餓死,如今來找我做什……」
剩下的話,卻被快步上前的朱桃一巴掌打到了肚子裡。
那一巴掌的聲音極大,將我養的鴨鵝嚇了一跳。
小小的少年臉上頓時腫得很高。
「小賤人!你怎麼不死在祠堂裡!竟像個乞丐一樣來這裡乞食!」
「你若覺得這狐狸精的雞蛋餅好吃,以後便一直跟著這狐狸精吃就好了,最好跟她一起去死,也省得我再眼煩心亂!」
她說完,狠狠剜了我一眼,撫著肚子氣衝衝地走了。
似乎是意識到朱桃氣得很,蕭念不顧臉上的紅腫,愣愣地喊了一句:
「母親……」
他猶豫地看我一眼,還是一路小跑追朱桃,哭著喊著:
「母親,我錯了,我不該來找她的……」
其實我隻是想提醒他臉上記得塗藥,話未出口,視線就已經被蕭韻擋住了。
他皺眉看我,眼裡滿是探究,握住我的肩膀十分用力,疼得我輕呼一聲。
「你有沒有對他說些什麼?」
「你有沒有?」
他的質問冰冷,如同當時在囚牢裡審問我的語氣一樣。
可是我能對他說什麼呢?
我又有什麼可以對他說的呢。
「沒有。」
我答。
「我什麼都沒說。」
得到了答案,蕭韻眉頭舒展,一把將我甩到了地上:
「你最好是。」
「謝鳶,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自然是知道的。
被蕭韻養了十年的外室。
也是曾經謝家的嫡出小姐。
2
撿到朱桃的時候我還很小。
當時謝家昌盛,我剛搬入京城,自然對一切都是感到新奇的。
孩子玩心重,我東摸西看,不顧丫頭的阻攔跑到了城西頭。
那裡是屬於乞丐們的破落廟子,臭氣燻天,唉聲嘆氣。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朱桃。
她小小的,跪在城牆角落,吃著發霉的饅頭,拿眼睛偷偷看我身上的鎏金裙子。
在這群乞丐裡,她像一隻布滿灰塵的天鵝,明明髒汙,卻難掩那出色的美貌。
丫頭阿朱暗暗嘆息:
「在這吃人堆裡,偏生長成這副容貌,這要是再長大幾分,不得被剝了皮抽了筋去?」
我注意到了周遭乞丐的眼神。
那一刻,我知道朱桃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我把她帶回了謝府,作為我的丫鬟,作為我的玩伴同我長大。
可是,誰都沒想到,謝府的丫鬟變成了失落在外的公主。
一朝登天,她再難回憶那些年給人做丫鬟的屈辱。
於是謝府被抄家,無數人被斬首。
那蕭索的一夜,謝家隻剩了我。
那一夜的雨很大。
阿娘拉著我出逃,躲在發霉的草垛子裡。
我哭著,不敢發出聲音。
隻蠅蚊細語,詢問阿娘:
「我做錯了嗎?」
收養了朱桃,我做錯了嗎。
可惜我最終沒等到阿娘的回答。
她被一劍貫穿,刺死在了草垛上。
最後隻喃喃了一句,被大雨掩蓋,我什麼都沒聽到。
這成了我的一個心魔。
循環往復,夢裡總會想起。
是我錯了嗎?
轟隆一聲響雷,將我從夢裡驚醒。
我睜開眼睛,方看到在窗外等了許久的那小小的人影。
蕭念又來了。
他這次來,給我戴了一隻成色並不好的镯子。
「這是,我費了三天,才默寫了全部詩詞,父親賞我的。」
「我為昨天的事跟你道歉,你是個好人……」
他木訥道:
「雞蛋餅也很好吃……」
別家公子哥若是得獎賞,多是一支劍羽,一匹馬駒。
到了蕭念這裡,卻成了蕭韻賞賜的一隻意味不明的春彩镯子。
我的眉角跳了幾分,近十年來,那沉寂的心突然伴隨雨聲開始噼啪作響。
將那镯子收下,在蕭念的眼前,我用力扔了很遠。
镯子砸到了我的磨盤上,叮當一聲碎成了兩半。
蕭念一愣,幾乎是發了狂地去捧起那隻镯子。
大雨裡,他嗚咽出聲:
「我已經道歉了,謝夫人,我已經道歉了……」
「這是父親從小到大第一次給我的獎賞,為什麼,為什麼……」
我打了油紙傘靠近小小的他。
那一方雨夜被擋在了油紙傘的外面。
我看到他的脖頸處透出一道道青紫的鞭痕。
如上述所說,我並不懂如何做一位母親。
可是如今,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心被揪緊。
孩童的啼哭聲似乎還在昨日,與如今他的聲音重疊。
「蕭念。」
我輕聲問他。
「你想走嗎?」
3
從蕭韻手裡將蕭念要過來真的很不容易。
不隻這樣,要離開蕭韻也很不容易。
當時朱桃將我賜給蕭念做外室,本意是想折辱我,欺凌我。
可是時間長了,這蕭韻卻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自然不願意放我走。
更何況,這蕭念還是他蕭家的種。
我想了三天,最終賣了母親留給我的镯子,去尋了一位有名的道士。
當天,永昌侯府便自請上門了一位道士。
一時間,永昌侯府中,一對災星害人的事傳到大街小巷。
風言風語良多,但是大多是說,如今侯府子嗣單薄,多是這對災星相克。
傍晚的時候,侯府比對了八字,給了我和蕭念遣散書。
我知朱桃最是信這些,當時她被認為公主,也是因為八字與那走失的小公主相同。
被嬤嬤送到我的院子時,蕭念還有些微愣。
再轉頭想喊那嬤嬤時,卻見她嫌惡地擦了擦剛才握他的那隻手。
剩下的話便被蕭念咽回肚子裡了。
蕭念悶悶地走向我,盯著我空蕩蕩的手腕良久,最終憋著呼出一口氣:
「若是沒有我,母親能順利生產也是好的。」
「父親說了,她當時懷我就不容易,生產更是艱難,如今我八字克她,我自然不能再留在府中。」
我沒說話,收拾著金銀細軟。
當時生他確實艱難,他是個大胎,我生了三天,血都快流幹了,他才呱呱墜地。
我也明白蕭念並不是真心想離開。
可是再這樣下去,等朱桃孩子生出來,隻怕蕭念會活不過明年。
我將院子裡那些鴨鵝賣了,蕭念便呆呆地坐在院子裡的石凳子上看我收拾。
似乎終於憋不住,蕭念問我:
「謝夫人,你性子柔順,待人也好……」
「若是尋個尋常兒郎嫁了,也是個好姻緣。」
「你偏偏纏著父親十年,如今我倆一起被掃地出門,難免是有些……」
他說得嗫嚅,剩的話應該是非常難聽了。
從第一面見到蕭念時,我就知道他是有些鄙夷我的。
這也不難理解,一個連妾室身份都不如的外室,在街上也隻是被人人喊打的角色。
況且,這麼多年,他聽了不知道朱桃的多少話。
我收了晾曬的被子,回道:
「這世間的事變幻莫測,誰也說不明白。」
「如今外人都傳你我是災星,讓我們滾出京城,可是你細想一下。」
「這未必不是另一種自由的活法。」
我沒有辦法說出,是我的自私,將蕭念從蕭府要了出來。
那天夜裡,他鄭重其事地告訴我:
「謝夫人,我不想走,也不會走。」
「母親雖然對我嚴苛,但是她生我養我已然不易,我不能離開她。」
如今我隻是想起,便覺心痛。
我又怎麼會讓他再繼續受苦。
4
當夜,蕭韻來了。
他這次並沒有冷著臉色,進了院子後便將蕭念抱坐在腿上。
蕭念似乎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臉紅撲撲的,坐在蕭韻腿上動也不敢動。
「謝鳶,你也別怪我。」
他抱著蕭念對我道:
「我找郎中看過了,她這胎是個男胎,以後長大了要扛起侯府的。」
「雖說這災星之說是妄言,可是有些東西,信比不信好,你說呢?」
說這些話的時候,蕭韻絲毫沒有在意過腿上的蕭念那一閃而逝的眸光。
我對蕭韻其實向來感受不多。
年少時父母曾給我們訂下過婚約,可是後來謝家倒臺,他為了求得朱桃的青眼將我囚下,不眠不休地審了我三天,也是那時候我知道了。
年少的蕭韻哥哥早就死了。
唯一剩下的隻是被權力侵蝕的人偶罷了。
再往後,朱桃與他成親,將我賜給他做外室,那些濃黑的夜裡,也不隻有我在隱忍。
朱桃拿我當工具羞辱我,拿蕭韻又何嘗不是。
想到這些,我微微點頭:
「一切都是為了夫人肚子裡的孩子。」
他似乎十分滿意我的懂事:
「那你今晚做幾個菜,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
蕭念抬頭,小聲道:
「父親,算不得一家人,我母親還在府裡呢……」
他拉了拉蕭韻的袖子,卻被蕭韻不著痕跡地甩開,一分解釋都沒有。
蕭韻對我沒有愛惜,對蕭念更沒有。
也不知今天這是唱了哪出大戲。
我起身去了小廚房,第四道菜出鍋的時候,蕭韻已然喝醉了。
不僅如此,他將蕭念抱在腿上,同樣將一杯酒給他灌到了嘴裡。
我皺了眉,顧不得手裡的飯菜上前搶了他灌在蕭韻嘴裡的酒杯:
「你醉了。」
那酒杯被我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蕭念嗆了幾口,嗆到了蕭韻的身上。
若是換作平時,蕭韻定會動怒,如今卻隻是皺皺眉頭將蕭念放下,挺著一身酒氣道:
「不過喂了他一杯酒,為何要如此大題小做?」
他擺擺手,一臉掃興:
「你們明天便走了,我也不同你計較。」
說完,他離開了我的院子。
桌上飯菜已經被動了大半,我無意再去動筷,抬眼看過去,蕭念已然紅了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父親是不是被我氣走了。」
「要是我能好好地喝下那杯酒,父親是不是就不會生我的氣了……」
「謝夫人,是不是阿念的錯?」
我看了他良久,沒有回他的話。
有那麼一瞬間,似乎有些明白,那一夜母親看我的眼神。
將蕭念放到床上,我便去給他煮醒酒湯。
可是再回來時,看到的,卻是他癱在地上,口吐黑血的模樣!
5
床上地上被大片大片的黑血浸透!
蕭念仰躺在地上,止不住地吐著血!
手裡的醒酒湯摔在了地上,我一把抱起地上的蕭念,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在我心中蔓延。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蕭念!蕭念!」
他的眸光渙散,趴在我的懷中,不斷地說著:
「我好痛啊,我好痛啊……」
「好痛啊……」
「父親……母親……」
這一句話猶如驚雷在我腦中炸開。
我突然明白了,蕭韻為什麼突然到來,為什麼要把蕭念抱在腿上。
又為什麼,會喂蕭念喝酒!!
他們竟然這麼容不下蕭念嗎!!
我用毯子將蕭念裹著,緊緊護在懷中。
秋季多雨,雷電轟鳴。
這場大雨如十年前一般瓢潑。
這場雨打壞了我的竹傘,打斷了我的傘骨,也打湿了我的眼眶。
我太了解朱桃了。
她既然讓蕭韻給蕭念下毒,卻又不是必死的毒。
我是一個孟婆,我不想幹了。黃泉無日月,我就坐在六道門 口,一遍一遍地問來人:來,走之前喝碗湯吧,不問前塵,不問往事,喝完高高興興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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