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錦鯉體質,還能看到每個人的氣運。
夫君愛上了跟他朝夕相處的女軍師。
他說:「她人淡如菊,淡泊名利,我們志趣相投。」
女軍師說:「若為妾室,我寧長伴青燈古佛。」
他跪在皇帝面前,隻求用軍功換她一個平妻之位。
我成全他。
畢竟一個滿身霉氣的倒霉鬼,我再錦鯉也帶不動。
1
夫君出徵回來了。
城門外,我挎著菜籃子,擠在人群裡,看著帶頭的那位將軍,英姿颯爽,鮮衣怒馬。
那可是我夫君。
凌子琛俊俏好看,年輕有為,每次回城都引得姑娘們尖叫連連,擲果盈車,這次也不例外。
鮮花手絹幾乎要把他淹沒。
但遠遠地,我看見他周身圍繞著一圈淡淡的霉氣。
我從小錦鯉體質,我嫁給他的三年裡,他逢戰必勝,從一個小小校尉一路加官進爵,一封再封。
此次大敗蠻夷,聽說朝廷準備封他一品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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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怎會霉運纏身?
我十分擔心,顧不得形象,擠到人群最前面。
正欲喚他,突然,視線裡闖入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一女子上前,將臂彎的狐毛大氅披到他肩上。
姿態自然,動作溫柔,已是輕車熟路。
那女子容色出眾,語氣責備又體貼:
「將軍,今天天冷,你有傷在身,怎麼不多穿件衣服?
「仗著自己年輕體壯,淨讓人操心,給我穿好了!」
凌子琛哈哈一笑,梨渦深深,定定地看著她。
女子見狀,嗔怪一笑,然後上前幫他將披風繩子系好。
此時,凌子琛的幾個副將打馬而過,口哨吹響,揶揄道:
「嫂子,你怎麼隻管老大啊?我也冷!」
「我也是!我也是!」
「可羨慕死我了,將軍,我也受傷了,讓嫂子把披風讓給我吧……哈哈哈……」
他們左一口「嫂子」,右一口「嫂子」,嬉笑打趣。
凌子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抬手一個馬鞭,將那人的馬打遠了,笑斥:
「行了行了,少貧嘴。」
然後眼帶寵溺,看了旁邊的女子一眼。
女子掩唇,回他一笑。
我腳釘在原地,愣愣地看著這郎情妾意的一幕,同時,也看到凌子琛的霉氣又濃鬱了幾分。
此時,一聲頗顯意外的驚呼在我旁邊響起:
「凌夫人?」
終於有人發現我這個正牌嫂子。
那幾個打趣的副將見到我這個大活人,還把他們的話全聽了去,無不尷尬,抓耳撓腮地往凌子琛那邊看。
凌子琛循聲看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疑惑地皺起了眉。
「錦梨?」
我上前:「夫君,這位是……」
凌子琛臉色一正,翻身下馬,第一時間是箭步上前,將那女子擋在身後,方才調笑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
「昭君姑娘是我軍師。
「她厥功至偉,隨我回京。」
他眼神有些躲閃:「我和昭君……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聽他們胡說。」
此刻我看清了,他越是辯解,周身的霉氣愈發清晰。
凌子琛輕咳一下,正色道:
「錦梨,昭君於我有救命之恩,於軍有功。她在京城舉目無親,於情於理,我都不能坐視不管,往後她就暫住凌府。
「你們姐妹相稱即可。」
姐妹相稱?
我正要說話,何昭君已經越過他,款款來到我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軍禮。
「夫人莫要誤會,我與將軍清清白白,剛才他們隻是開玩笑。
「我們是結義兄妹。」
我眨了眨眼。
我隻是遠在京城,消息有點閉塞,但我不是傻。
早聽聞他出徵時在邊疆救了一個年輕男子,叫何昭君,說是聰穎絕頂,智計雙全。
他料事如神,而且還是當代隱士大儒,雲夢山石崇老先生的關門弟子。
凌子琛陷入敵軍的圈套,千鈞一發之際,何昭君長槍怒馬孤身闖入敵營將他救回。
兩人在山洞避險,凌子琛發熱畏寒,何昭君以身取暖,這才發現她是女兒身。
此事一度傳為軍中美談。
若兩人知避嫌,這「嫂子」的玩笑話怎麼會開到京城?
還堂而皇之地要住進家裡。
我心下門兒清,隻是笑笑。
「明白。
「趙姑娘雲英未嫁,又在軍中與夫君同進同出,同吃同睡,患難與共,此情可表。
「讓妾身選個良辰吉日,將趙姑娘納為妾室,夫君你說可好?」
聞言,凌子琛面沉如水,眉眼盡是不悅,拂袖怒道:
「心胸狹隘!昭君不是你這種內宅婦人,鄉野村姑,她志不在此。
「你再這樣折辱她,休怪我不客氣。」
我奇怪,怎麼就是折辱了?
他一個有婦之夫,何昭君與他一起,不是妾就是外室。
一邊,何昭君昂起下巴,鏗鏘有力:
「我何昭君,寧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
「我不是以夫為天的女人,嫁人生子不是我的願望。
「古往今來,多少女子身不由己,若不能執手一人,相知相愛,我寧可長伴青燈古佛。
「我何昭君,永不為妾。」
她說得堅定,最後一句,眼神幽幽地飄向我夫君,好像是故意跟他講似的。
我明白了,她這是想當正妻。
隻見凌子琛虎軀一震,看著她,滿眼的痛苦和掙扎,惶惶張唇:
「昭君……」
何昭君沒理他,轉頭打馬先行。
凌子琛愣愣地小跑追了兩步,才回過神來,一個跨步上馬,猶在失魂落魄。
他居高臨下,痛心道:
「錦梨,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我淡然一笑,眼睜睜地看著凌子琛策馬追上,一騎絕塵。
「師姐,你好運給他過頭了吧,姐夫都左右逢源了!
「你就這樣算了?」
說話的是從雲夢山跟著我陪嫁到凌家的小師妹,一張小臉氣得通紅。
若不是我一直不表態,她早撲上去把何昭君的頭抓成雞窩了。
難為她聽完全場,把臉憋得通紅。
我提了提菜籃,望著凌子琛的策馬飛奔的背影,看到那灰黑一片的霉氣是愈發濃鬱了。
我淡然一笑。
「不了,我怕倒霉。」
他都不愛我了,我再錦鯉,也帶不動作死的倒霉鬼。
2
當我提著菜踏入家門,府內已是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
凌子琛還是把何昭君帶回家中了。
他風塵僕僕,回到家也不先整理儀容,反而勞師動眾,要給她張羅吃穿用度,事無巨細,周到妥帖。
靈兒叉腰嘟嘴:
「什麼鬼,不是說永不為妾嗎?住進將軍府是什麼意思?
「近水樓臺先得月?」
府裡下人進進出出,人頭攢動,灑掃的,擺花弄草的,還有噓寒問暖阿諛奉承的。
其中佼佼者,就是我那婆母。
婆母親熱地拉著何昭君的手,坐在亭子裡,千恩萬謝:
「聽說你救了我兒幾次,我兒來信說你有勇有謀,文能落筆千章,武能安邦定國,巾幗不讓須眉,實在難得。
「連軍中的幾個參將都不如你,大家喚你什麼來著?
「對對對,軍師,我朝女軍師,還長得如此標致俊俏,我兒有你,還真是他的福氣。
「他身邊幾個親衛都是粗人,你有你照顧,老太婆我的心啊,可安了!」
何昭君溫婉一笑,輕聲細語:
「是將軍照顧我多些,我還沒謝過將軍,如今還要麻煩他安置我住處,昭君實在過意不去。
「待我找到住處,自會搬出去,不敢再勞煩老夫人和將軍。」
婆母連忙道:
「不麻煩,不麻煩,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她們說起沙場的趣事來,親兵不遺餘力地將凌子琛和何昭君的事跡講了個遍。
他們說,軍師智計雙全,幫將軍贏了幾場以少勝多的戰事。
不僅如此,她還經常與凌子琛並肩作戰,好幾次以命相救。
對於她,眾將士都是贊不絕口。
她日夜出入帥賬,跟凌子琛行盡夫妻之事,別人也隻感嘆一聲:天作之合。
呈去京城的捷報裡,凌子琛不止一次為她請功。
何昭君這名字,早就在京城響亮起來了。
幾名親兵談興正濃,言語間滿是對何昭君的欽佩,路過的丫鬟奴僕紛紛駐足傾聽,然後驚嘆連連:
「何姑娘真厲害啊。」
「現在滿京城談的都是她。」
「誰家小姐像她那般厲害?不僅人長得美,還會行軍打仗。」
「那些閨閣小姐,沒一個比得上。」
何昭君聽著一句又一句的贊美,嘴角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然而口氣雲淡風輕:
「我本不想出名,名聲非我所求,人生在世,不過一瓢飲一箪食一陋室。
「這些名聲,不過是過眼雲煙。」
眾人對她的灑脫又是一陣膜拜,婆母也是滿臉贊賞。
婆母說不像我,隻會揮霍家裡的錢,去接濟幾個窮人,派幾碗粥幾個包子,博那點名聲裝點自己。
這點名聲在何昭君面前,根本不夠看。
聞言,何昭君搖頭嘆氣,道:「內宅女子,能做到這樣,已經是頂天的本事了。」
婆母笑道:「可不是,不是哪個女人都有你那麼本事。」
我婆母無利不早起,此番對她如此熱情,也是看中了她的名聲對將軍府有利,比我這個村姑有價值多了。
恨不得她才是準兒媳。
這時候,我挺不是滋味的。
我嫁進來後,婆母對家事撒手不管,我對內操持家務,侍奉婆母,對外要人情往來,維持將軍府體面,這些都得不到她一句贊賞。
今日也是,婆母嘴叼,想吃家鄉菜,廚子做不出那味,我便親自出門採買,洗手做湯羹。
靈兒說我像個倒霉悲催的田螺姑娘。
倒霉就倒霉吧,誰叫當初欠他的是我。
3
我從小在雲夢山長大,跟著師父學藝,三年前我在山下採藥,凌子琛救了我一命。
我們被困山崖數天,也因此耽誤了他求藥的時機。
他是為母求藥,若他母親因此去世了,四舍五入是我的因。師父說過因果循環,天道大公,自己種了因,就要自己去承了果。
他為子孝順,為人仗義,於是我大膽提出嫁他給家裡衝喜。
但我隻有一個要求,不許他納妾,隻能有我一個妻子,這也是我們雲夢山外嫁女的規矩。
當時凌子琛隻是個校尉,還是個剛犯錯被革職了前校尉,罰的俸祿幾乎將他抄了家,又窮又落魄。
我一身粗布麻衣,他以為我是樵夫兒女,打柴為生,也不嫌棄我。
他感動得眼眶微紅,三指指天發誓,說以後一定一心一意待我,天地為鑑。
就這樣,我拜別師門,擰著個包袱嫁入他家。
婆母的病馬上好了。
凌子琛也開始轉運,官升得越來越快,但婆母就越看不起我。
現在凌子琛要官拜一品軍侯,我隻是平平無奇的山野女子時,她更加覺得我配不上她人中龍鳳的兒子。
凌子琛位居高位,也漸漸跟我這個山野村姑有隔閡。
這一次出徵,那耀眼的女子就闖入了他世界,從此纏綿悱惻,入骨相思,全然忘了當初對我許下的諾言。
夜深人靜之時,凌子琛敲響我房門。
我打開來,見到的卻是一張怒發衝冠的臉。他氣衝衝地質問:
「錦梨,你白天還跟昭君說了什麼?」
我擰起眉頭,不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來。
「現在已是夜深,她卻非要走。
「我都說了,我跟她不是那種關系。
「她人淡如菊,不是要來和你爭我的。
「為何你不能大方點?她在京城舉目無親,現在還能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