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下意識看過去,正對上她帶著譏诮的、全然陌生的眼神。


「隻吃個餅幹你就受不了了?那要是你知道,我和肖朗還在這副駕上睡過呢?」


這話如同一道驚雷擊穿我的耳膜。


我指尖發抖,視線猛然左移,看向一旁的肖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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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一瞬間,他的臉色就沉冷下來。


「你在胡說什麼?!」


他疾言厲色,一旁的林嵐卻笑意更深,


「如果我真的在胡說,你急什麼?還是說,一定要我把你用的安全套是什麼型號也說出來,你才沒話講?」


「悠悠,真是不好意思,你還沒試過的男人,我已經提前幫你嘗過了,倒是不錯。」


說這話時,她語氣輕快而流暢,甚至帶著一點隱約的尖銳。


完全不像平時那樣柔軟無害。


我緩緩側過頭去,看著林嵐眼裡全然陌生的神色。


莫名想到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我把她從器材室裡救出來,又帶著她去找那幾個人討回公道。


她很明顯嚇壞了,一個勁兒地往我身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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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些人道了歉,我要離開時,卻被她拽住衣角。


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他們今天被逼著給我道歉,明天就會欺負我更狠,你可不可以再救我一次?」


我轉過頭去,夕陽血紅的光照在她臉上。


她眼角恰好掛著一滴眼淚,倉皇失措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將要碎裂的琉璃一樣脆弱。


我心底對於她的保護欲,就是從那一刻驀然騰起的。


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在我心裡,林嵐一直是個柔軟卻又堅韌、受原生家庭拖累因此需要我來保護的角色。


這種想法,從救下她的那天起就駐扎在我腦海中,並且一直延續至今。


但這一瞬間。


這一瞬間,我腦中忽然閃過無數支離破碎的畫面。


去年生日我喝醉時肖朗古裡古怪的語氣,食堂門口他們緊貼著站在一起。


還有那天晚上,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從電話裡傳來的、林嵐輕微而急促的喘息聲。


還有我疲倦地縮在肖朗懷裡時,從他身上傳來的沐浴露香氣。


突如其來的反胃感逼迫著我弓下腰去,止不住地幹嘔。


越發劇烈的疼痛中,思路反而前所未有地清晰。


時間再往前推,我幾乎是逼著自己回憶每一個被我忽略的細節。


然後我想起來。


第一次帶肖朗去和林嵐見面的時候,餐廳裡,他們倆面對面,沉默地站了快一分鍾。


尷尬的氣氛裡,我半開玩笑地打破僵局:


「幹嘛啊,這麼瞪著眼睛,我還以為你們倆以前有仇呢。」


「怎麼會。」


林嵐怯怯地說著,收回了目光,「以前都沒見過。」


然後,晚上回家的路上。


肖朗告訴我:「窮還沒骨氣,這種人離遠點最好。」


那絕不是第一次見面的人,能篤定地判斷出來的東西。


我猛地抬起頭,瞪著肖朗:「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一出口才發現,我的聲音沙啞難聽,瞪著他的眼睛幾乎快泛起血紅色。


肖朗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來。


他什麼也沒說,就是那樣沉默地看著我。


近乎凝滯的氣氛裡,林嵐撐著車門走下車來,在我面前站定。


「非要說的話,其實在我們認識之前,現在這樣也不算我撬了你的牆角,不過是和舊愛短暫回味一下過去而已。」


她看著我笑了一下,


「別這麼看著我啊,悠悠。時間不早了,不打擾你們約會了。」


「紀念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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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日。


這三個字刺入耳膜,我突然落下淚來。


肖朗也下了車,他走到我面前,嘴巴張開又閉上,最後,伸手來拉我的衣袖。


我猛地後退一步,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道嘶啞的、滿是恨意的聲音:「別碰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目光無措地看著我。


我從來沒從肖朗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


我們之間,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的是我,謹慎遷就的是我,委屈妥協的也是我。


中午一點,陽光正盛。


光線下他的眼睛還是明亮的,被烈光照得微微透明。


一如當初重逢後我愛上的那樣。


但我心裡,喜歡也好,多年執念也好,所有復雜糾纏的情緒如同海面下的泡沫一樣翻湧上來,然後就這麼在陽光下消失無蹤。


「肖朗。」


我抬起手,用力擦掉那些令我視線模糊的眼淚。


可它們還是往出湧個不停。


我也沒太在意,就這麼看著他,「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十三年。」


而我的人生,總共也才過去二十二年。


「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九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見你。你家剛搬來,你大我一歲,不愛笑,跟院子裡的小孩都玩不到一起。我就一直主動找你玩,把我最喜歡的口味的棒冰分享給你,帶你去喂鴿子看海鷗,幫你和搶玩具的小孩打架。」


「三年前重逢後,是我一直追著你跑。能再遇見,我真的非常開心,我認為這是我們之間的緣分,是某種命中注定。在一起後我更是這麼想,我甚至覺得今後的幾十年,我們也會這樣密不可分。」


「——這些,當初表白的時候其實我都寫在了那封情書裡,但我猜你應該一直都沒看過,所以現在我把它說給你聽。」


我看著他情緒黯淡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戀愛的這三年我很少跟你吵架,也很少提起過去的事情,因為我一直希望能讓你開心一點,不要覺得那些挫折會就此毀掉你的人生。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毛病我都忍了下來,害怕你心情不好,很多時候我遇到困難不會跟你講,會自己默默解決掉。」


「但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潔癖吧?那些借口隻是你用來刁難我的手段。在我絞盡腦汁想讓你開心順遂的時候,你在想盡辦法想讓我愛你愛得更痛苦。」


「肖朗,我們結束了。」


一直沉默著的肖朗這一刻終於有了反應,他眼睫顫了顫,吐出幾個字:


「……今天是我們戀愛三周年的紀念日。」


大概眼淚流到某種程度就會幹涸,這一刻我終於沒有再繼續哭。


隻是頂著滿臉亂七八糟的淚痕,看著他。


扯了扯唇角,說:「分手紀念日,也算是紀念日。」


說完這句話,我轉頭就走。


走出幾步,又忽然停住,轉身折返回他面前。


然後抬手,用力給了他一耳光。


那張清俊的臉被我打得偏過去,冷白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片紅。


「我早就想這麼幹了。」


我說,「在你今天早上逼著我把咖啡丟掉才能上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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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收拾了東西,從租的房子裡搬回了宿舍。


公司那邊,其實學校規定的實習時間我已經滿了,隻是為了等肖朗才一直沒結束。


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我拿著實習報告去蓋完章,就坐上了回家的飛機。


到家時我媽正在院子裡慢悠悠澆花,看到我大吃一驚:「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說下周嗎?」


我努力牽動唇角,扯出一絲笑:「學校那邊實習結束,就提前回家了。」


不用看也知道我臉上的笑有多僵。


怕我媽察覺到,我連忙轉移話題,跟她撒嬌:「幹什麼啊,不想我回來嗎?」


「胡說八道什麼,早知道你要回來,讓你爸抽空去接一下你,自己回來累不累?」


她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放下澆水壺來接我的行李箱,


「小劉買菜去了,你想吃什麼給她發消息,讓她買回來。」


我媽一邊絮叨著,一邊往屋裡走。


我落在她身後一步,輕輕吸了吸鼻子:「好啊。」


「要我說,那統一的實習都沒必要去,不是都跟你說了,回家來,直接進家裡的公司實習,反正以後也是要你來接手的……」


她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停住腳步,回頭望來,


「對了,這次回來沒帶肖朗一起嗎?」


我站在原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分手了。」


沒有解釋原因,我媽也沒有多問,隻是吃晚飯的時候,我爸突然在餐桌上提起:「前兩天去喝茶,老徐說了一句,說那個姓肖的小子很有野心啊,就像他爸當年一樣。」


我原本在喝湯,這下捏著小勺抬起頭來。


「……對不起,爸。」


老徐是我爸多年的老朋友,當初我暗中介紹給肖朗工作室的資源,就是通過他的渠道去談下來的。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我爸看著我,反而露出溫和又贊許的笑,


「相反,你都沒跟我求助,靠自己就把這事辦成了,老徐還跟我誇呢,說你了不得,以後家裡的公司能交給你,我也放心不少。」


「老徐還說本來想介紹他兒子跟你認識的,可惜讓那個姓肖的小子搶了先。現在既然你和他掰了,不然我安排你們見個面?」


「算了吧爸。」


我趕緊搖頭,「我現在對這種事沒有興趣。」


我爸大概也隻是順嘴提一句,見我拒絕,就又把話題轉回肖朗身上:


「斷了也好,這小子說不定跟他爸當年一樣不靠譜。」


我怔住,一直以來被我忽略的某個問題,在這一刻突然浮上水面。


「當初肖朗他們,到底為什麼要搬走啊?」


我定了定神,問我爸,


「我記得說過是肖家破產的緣故……可是具體破產的原因呢?」


提到這件事,我爸的神情肉眼可見地嚴肅起來。


「當初……有個海外引進過來的投資項目,盤子很大,如果能吃下來的話,最後利潤非常可觀,差不多能讓家裡的資產翻個十倍。我和老徐、還有肖朗他爸都跟著過去看了好幾回,全程沒發現什麼問題。」


「但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後面和他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謹慎點好。我把資金都撤出來了,老徐撤了一大半、留了小部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隻有肖朗他爸……」


說到這裡,我爸微微嘆了口氣。


我下意識追問:「他爸怎麼了?」


「他堅信這個項目能讓他一步登天,等我們退出後,眼看著成不了,竟然跑去借錢把我們退出後的份額都補上了。一開始進展很順利,等錢一步步分批砸進去收不回來的時候,那個人就消失了。」


「丟下一堆爛攤子,砸進去的錢血本無歸。」


「事發突然,我們都沒聯系上,就聽說肖朗他爸很多錢都是找人借的,還不上之後被逼得跳樓,再後來他媽就帶著他搬走了。」


15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一開始我告訴爸媽,我和肖朗在一起了之後。


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反對。


「已經這麼多年沒見過了,你不能保證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的人。如果執意要在一起的話,說不定會受傷的。」


我不肯聽,不肯信,總覺得有那些青梅竹馬共同走過的情分,我對他來說應該是特殊的。


我自以為靠自己的包容和愛意能打動他。


說到底,不過是自作多情。


肖朗哪怕和我在一起後,也從來不肯跟我回家。


我那麼體諒他,覺得他大概是不想記起過去那些事,於是從來不勉強。


甚至反復告訴爸媽,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


洗腦到最後連我自己都快信了,我爸媽也終於妥協。


「算了,隻要肖朗能好好對你,我們也不說什麼了。」


可他沒有。


謊言終究隻是謊言。


我回了趟高中,從之前的老師那裡得知了林嵐轉來我們學校之前的高中,親自過去打聽了一趟。


然後得知了她和肖朗之間的一切。


我回家後的第四天,接到了肖朗的電話。


起初我不知道那是他,因為那天離校後我就拉黑了他的一切聯系方式。


他換了張新卡打過來,我正要掛掉,就聽見他沙啞的聲音:「打過我一巴掌,氣有消一些嗎?」


「掛了。」


「別掛,之前的事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麼?」


我冷冷地說,「解釋你其實早就知道那些資源是我暗中介紹給你的,卻始終沒有跟我提起過;還是解釋當初跟林嵐早戀,在樓梯間親熱被老師抓到的事?」


「全世界最髒的人就是你,肖朗,你到底有什麼臉講自己是潔癖啊?!」


他不說話,電話那邊傳來清晰的呼吸聲。


「……你都知道了。」


片刻後,肖朗微微沙啞的聲音重新響起來,在安靜的空間裡格外清晰,


「是林嵐告訴你的嗎?秦悠,她的話不能全信,一開始林嵐就沒安好心,你救了她,一直在幫助她,可她嫉妒你,所以才跑來接近我,因為這是她覺得最能傷害你的方式。」


「所以她接近你,你為什麼不拒絕?」


16


他答不上來。


他自然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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