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俯下身擦掉她臉上的淚，嘆了口氣：「知道了，這麼點小事也要死要活的，真沒出息。」

我扶她起來，又讓婢女打水擦臉，姜寧許久沒感受過我的好，委屈巴巴地喚我姐姐。

我坐回上首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身為公主，享受了錦衣玉食，奴僕成群，就要替國分憂。可汗年紀雖大了些，但有過六任妻子，想必是個會疼人的。三妹不必憂心。」

上一世臨行前，姜寧來看過我，細細同我說了可汗的六任妻子是怎麼死的。

還告訴我草原的傳統是新任可汗可以迎娶前任可汗的妻子。

「若姐姐一身可以嫁給三任可汗，也算是一場傳奇了。」

如今我把這些話說與姜寧聽，她怒目圓睜，喘著粗氣讓我閉嘴，「和親的是你！不是我！不是我！」

她像隻受了驚的鳥，大喊大叫，用盡各種辦法推脫，連那道一直避而不談的傷疤也說了出來。

我仍舊好心安慰：「草原不講究這些。妹妹這般細皮嫩肉，可汗肯定喜歡。」

姜寧最後哭昏了去也沒能改變父皇的主意，人便越發陰沉起來，看我的眼神也陰惻惻的。

顧姐姐見過幾回讓我當心，我寬慰她：「無礙，她很快就沒空來看我了。」

13

我在草原過得什麼日子姜寧不太清楚，但回來時行屍走肉的樣子，她肯定不會忘。

加上還要刷我的好感度，此去天高路遠，連面都見不到怎麼刷？

系統急瘋了，亂出主意：「你現在就把自己嫁出去！招驸馬搬去公主府也好過去草原啊！」

得知兩人的計劃後，我也沒有阻礙，隻派了小宮女遊說，世家大族的公子多有防備，她一人難以成事，目標最好放在生性好色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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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時間，半月後的宮宴再合適不過。

怕她成不了事，我還讓自己人幫了一把，等尚書夫人帶著其他女眷捉奸在床時，姜寧以為自己成功了。

她心中竊喜，表面卻哭訴自己受了委屈，說對方下藥迷暈了她，她一個公主怎會自折身份做這種事。

父皇臉色陰沉，訓斥了尚書大人一頓，又將其子拉出去仗責三十。

他那兒子本就花天酒地，姬妾成群，要說一時貪圖美色對公主下手還真有可能。

姜寧洗漱後哭哭啼啼求父皇作主。

殿內隻剩自己人，我款步走至她身邊問：「三妹想讓父皇如何作主？殺了他？」

姜寧裝作乖巧地樣子：「姐姐，這到底是一條人命。」

接著她看向父皇，難得有了幾分公主的體面：「如今兒臣名節已失，隻能求父皇賜婚，讓蘇晨做驸馬。知曉此事實情的人不多，尚書大人一家也定會守口如瓶。兒臣受委屈不重要，皇家顏面不容有失。」

她滿目希冀，看似端莊識大體，令我都有些不忍心繼續了。

「三妹莫不是忘了，你不日就要和使臣離京，怎麼能招驸馬呢？」

姜寧臉色一變：「可我已經失了清白！父皇，我不能嫁了啊！」

難為她臉面都不要了，可我不會心軟。

心軟就對不起她曾經送給我的一份份大禮。

何況答應出去的事怎麼能反悔呢，黎民百姓也經不起戰火的折騰。

我讓她放心：「可汗不拘小節，不會在乎這些。」

父皇臉上露出鄙夷的神情，若有選擇他絕不會求和。隻是內憂未平，才出此下策。

父皇不想再多費口舌，揮揮手讓我們退下，「事情就這麼定了，無須再議。」

走出大殿，姜寧一臉失魂落魄，繼而憤憤看我：「這下你滿意了！我就知道你是個沽名釣譽，虛偽做作的人！」

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滿意，簡直不能更滿意了。可姜寧，你說我之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嗎？我對你好，換來的是真心還是農夫與蛇呢？」

14

姜寧和系統再抗拒還是被塞進馬車和使臣前往草原。

我站在城牆上遠眺，心裡隻盼她能活得長久些，一定要活著回來。

姜寧離開三月後，顧姐姐有了身孕，我和哥哥母後高興地手腳都不知往哪放。

顧姐姐還未難受，哥哥就巴巴地問：「可有什麼想吃的？母後懷嘉陽時什麼都吃不下，唯愛臭豆腐，燻得我和父皇一進昭陽宮就害怕。」

父皇瞪了他一眼，轉頭牽起母後的手，「別聽他瞎說，朕才沒有害怕。朕的皇後想吃什麼都可以！」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不該站在這裡。

顧姐姐生產那日，前線傳來消息，大將軍攻下草原，不日將帶俘虜回京。

信中說新任可汗的確有本事，仿佛未卜先知，幾次防御贏得很漂亮。

我這才後知後覺，姜寧想活的更好還有另一種辦法，她有上一世的記憶，與其回到宮中被人羞辱，不如倒戈草原，放手一搏。成為新國的公主，不也是取代了我麼？

可惜遊牧民族再高大威猛也不敵我國鐵騎，她的算盤落空了。

本還想也算是為國為民遭了難，待姜寧回來尋個偏遠的宮殿養著，誰想她又自尋死路了。

這回換我站在她面前：「同為公主，我就是尊貴，你就是低賤。姜寧，認命吧。」

姜寧更瘦更黑了，她自小被宮人磋磨，長大了也沒有受到很好的照顧。

在草原風吹日曬，身子骨還不及當初的我。

聽到這段熟悉的話，她終於察覺到我也是重生的，滿目驚駭：「嘉陽，嘉陽...」

「你該喚我皇長姐。」我在床邊坐下，欣賞著她的狼狽和恐慌，「放心，我一向心善，不會要你的命。三妹無情，我有情。可汗已死，我不忍三妹年紀輕輕守寡，已向父皇求了旨意，為你和蘇晨賜婚。」

系統還在發懵，「什麼重生？宿主你瞞了我什麼？」

姜寧已經換了嘴臉，哭著說自己錯了，不該被豬油蒙了心。

她說自己其實也很後悔，不知道為什麼會做下許多錯事，如果重來一次一定不會背叛我。

我笑了笑，囑咐她好好修養，隻等著嫁人便是，系統還在呢，重來一世，她這不也照樣來攻略我了嗎？

她不會後悔自己辜負了真心，隻會後悔沒有完成任務。

姜寧又懵了：「嫁人？」

我：「是啊，父皇再是寵愛三妹，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三妹到底嫁過人了，招驸馬不合適。」

姜寧臉色一變，大叫謾罵著，還想撲上來打我。

「就算你贏了又怎樣！上一世是我贏了！」

我掐住她的下颌，將人甩回床上：「可上一世終究過去了。姜寧，你還有很長的一生要過呢。」

15

縱使蘇晨荒唐，尚書夫人也不願他娶一個嫁過人的公主。

她性格刁鑽潑辣，又溺愛小兒子，姜寧落到她手裡必不會好過。

果然，婢女說姜寧一大早就起來奉茶了，被姑嫂妯娌陰陽怪氣了小半個時辰，又被婆婆耳提命面了許久。

一口氣沒放下來，回到院子又見自家婆婆塞了三四個貌美如花的妾室進來。

而蘇晨貪花好色，看見姜寧就煩：「還不滾回房，丟人現眼。」

姜寧忍了幾日實在受不了，拿出公主的架子，然尚書夫人一個孝字就壓得她無話可說。

姜寧過得很不好，參加宴會也被排擠嘲笑。

和蘇家交好的世家小姐笑姜寧以一身嫁了三任男人，可真是大梁國的傳奇。

還有小姐說若換了自己可沒臉回來，早一條白綾了了這骯髒的身體。

我是討厭姜寧不假，但更看不慣這些人的嘴臉。

「沒有嘉和公主換來三年休戰合約，你覺得自己有命站在這裡嗎？」

「嘲笑別人之前不若看看自己為國為民做了什麼！」

姜寧對我的好感度已經不抱希望了，系統還在垂死掙扎：「為什麼沒有漲！為什麼？」

如果能聽到我的心聲，他就會知道答案了，姜寧做錯過許多事，別人可以嘲笑她心機深，笑她不自量力，唯獨不能用這件事侮辱她。

即便和親非其本意，她換來的三年也挽救了數萬人的命。

再後來有關姜寧的消息就是她偷偷給蘇晨和他的姬妾們下藥。

可惜尚書夫人看得嚴，反手還了回去，那毒是天長日久使人體弱的，等姜寧察覺，已經虛弱地站不穩了。

小侄子生辰宴上是我最後一次見姜寧，她形容枯槁，眼眶青黑。

系統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宿主...最..最後...一年了。我的能....量要...要消散了。」

姜寧沒理他，自顧自吃著菜，等人群散去，她偷摸找到抱著孩子的乳母，說想看看小皇孫。

我早囑咐過嬤嬤和宮人，絕不能讓姜寧靠近，她最後想報復的機會徹底失去了。

姜寧滿懷怨恨被送出宮，才發現蘇家人已經走了。

她想回宮，被禁衛軍一劍格了出去，想回蘇府，沒有馬車，以她的身子怕要走到天亮。

不過這些和我沒關系了，我找到顧姐姐，把準備好的長命鎖塞進小侄子懷裡。

「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呀。」

哥哥滿目溫柔看著我們，還不忘揶揄我：「嘉陽什麼時候招個驸馬呀，快生個孩子和昊兒作伴。」

我說天上地下能娶到本公主的人怕是不存在，比起嫁人，我更想留在母後身邊。

我說到做到，一直沒有招驸馬，養的男寵可不算啊。

母後雖頭疼我的婚姻大事，見我過得當真開心便也不提了。

尚書府遞上奏折說姜寧薨逝時，我在教小侄子念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不對，昊兒啊，這世上就是有天生的壞種。你要像父王一樣仁善，但也不能被人利用，知道嗎？」

小侄子奶聲奶氣回我知道了，簡直可愛死了。

婢女說姜寧最後走的很不體面，身上大大小小全是褥瘡。

我望向天空，笑了笑，上一世的母後哥哥，我替你們報仇了。

而這一世，也真的是很好很幸福的一世。

番外：

姜寧視角

嘉陽死後，我成了大梁國最尊貴的公主。

父皇即便不像疼愛嘉陽那般疼愛我，也會時常召我去說說話。

其實也不是說話，他隻讓我坐在一側看書吃點心，自己埋頭批閱奏折。

偶爾開口，也是些奇奇怪怪的話。

「還記得那隻會說話的鸚鵡嗎？」

「哪隻？兒臣未曾養過什麼鸚鵡。」

後來我才知道，嘉陽幼時，父皇送了一隻鸚鵡。

旁人都愛教些吉祥話，偏她獨特，教了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每每逗得父皇開懷大笑，誇她：「不愧是朕的寶貝女兒。」

意識到父皇在懷念嘉陽，我氣得摔了好些花瓶，一個死人也配和我爭？

這些年通過好感度我換了不少罪證，人人都信了嘉陽是個水性楊花，荒唐無道的公主。

所以在父皇又一次說起嘉陽幼時的事，我打斷他：「父皇，嘉陽那樣的人不值得您如此惦念。」

父皇沉默不語，半晌後抬頭看我：「朕記得你幼時住在冷宮，是嘉陽帶你出來, 予你錦衣玉食，讓你不受欺負, 真正像個公主。」

父皇眸光沉沉，我一時片刻摸不準他的意思，任務完成後系統就離開了, 我也不能同他商討。

隻得低聲應了句，「是，可嘉陽她不過是...」

「她不過被皇後養得過於仁善！不知曉你其實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嘉陽再如何荒唐，這天下唯有你不能說她半句不好！」

明明嘉陽死時父皇未曾說過半句傷懷的話, 為何現在又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我不敢說話, 跪下認錯, 可父皇還是讓我滾。

那日後，宮裡開始傳些風言風語，說我能有今日全靠嘉陽，卻踩著她的屍骨上位。

什麼狗屁！明明能有今日是我步步為營, 靠系統換來的！

可不管我是什麼想法，父皇似乎認定了我無情無義, 他削減了我公主的規制，打壓我身邊的人, 最後竟是將我囚了起來。

妃子尚且如此，幼童在冷宮隻會被磋磨地更狠。

「署我」父皇說：「嘉陽生前最喜歡你這個妹妹, 朕不缺公主, 所以你早日下去陪她吧。」

我是活生生餓死的，父皇說嘉陽不喜殺戮, 餓死了體面些。

那時我已虛弱地說不出話了，望著手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我很想問父皇，那我吃了自己的肉不算殺戮嗎？

失去意識前，我唯有一個想法，讓我回去, 讓我回去，這回我一定要將所有人踩在腳下！

誰想再睜眼，我真的回到了冷宮，嬤嬤氣急敗壞罵我小賤種，隻知道偷懶。

而這時，那道陪伴我數年的聲音也響起：「滴！恭喜宿主綁定逆襲系統, 任務目標，代替嘉陽公主成為大梁國最尊貴的公主。」

我內心狂喜, 抬起頭, 盯著破敗的宮門，嘉陽在外面！

上一世嘉陽就是在這個時候帶我出去的！

於是我嚎啕大哭, 不斷求饒，隻等著嘉陽進來。

可直到嬤嬤打斷了藤條，那扇門始終緊鎖，為什麼？為什麼嘉陽沒有來？

自此後一切都和上一世不同了, 我又一次飢腸轆轆, 渾身爛瘡地躺在床上。

「系統，為什麼不論我怎麼做，都是這樣耳釘結局？」

屋內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任務失敗，系統早就受到懲罰消散了。

我知道，我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