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司砚老師好。」


「司老師好!」


「老師好!」


他很快認了慫:「洛桐你別叫了。」


他站起來匆匆跑開,那次歡脫的身影,驚豔了我好久好久。


高考前一百天,也是在那三棵梧桐樹下,我第一次對我們將要分別這件事有了切實的感受。


那天我沒有讓他給我講題,而是送了他一ŧūₓ個紫色筆記本。


出於我的私心,因為我喜歡紫色梧桐花,因為我還留著他的一個筆記本沒有還給他。


我說:「司砚,我會努力,我和你考到同一個城市好不好?」


他回答說好,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會陪你到高考結束的。」


那時候我沒懂他最後這句話的意思。


直到高考結束,我在暴雨中看到他冰冷的屍體時,我才明白過來,原來那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要與那兩個畜生同歸於盡的準備。


8


熟悉的放學鈴聲響起。


我在梧桐樹下坐了太久,起身時腳麻,隻好緩了一會兒。


心想不會碰不上司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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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就出現了。


他飛速跑過來的,三米之外,他確認般放慢了腳步。


「姐姐?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他笑得燦爛。


我就是為他而來的,怎麼可能不回來。


我朝他伸了伸手,他背身轉過去,蹲在了我面前。


「幹什麼?」


「背你啊。」


兩個月,他好像長高了一丟兒,皮膚也曬黑了些,身上總有一種極淡的露草味道,那是奶奶自制的肥皂味道。


以前從沒想過,我可以和司砚貼的這般近呢。


我忍不住將臉側搭在他的後頸,心髒處相貼,很燙,心跳的聲音很大,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


他又一次載著我回了墨山村。


路上我說:「我現在有錢了。」


他回:「我知道,大歌手嘛,《烈雨》很好聽。」


我覺得驚奇,我以為以這裡消息閉塞的程度,他不會聽到的。


「司砚,我算你那一千塊是入股,我們現在有好多錢,我們搬出墨山村好不好?」


我著急地與他商量,迫切地想要他遠離那兩個男人,遠離他曾經的命運。


恰逢上坡,他站起來蹬起自行車。


「不好。且不說為什麼你好像很關照我,就你這個提議在奶奶那,是要被趕出家門的程度。」


我理解的。


在西邊小屋裡,擺放的是他們司家的列祖列宗。


在他們這一代人的眼裡,「根」是最重要的東西,要想讓他們離開,無異於背叛。


「你有這個想法,是因為之前那個夢嗎?」他又問。


「……是。」


時間使者提醒過,如果我說出我是穿越者,穿越會立刻中止,我不能冒一丁點風險。


終於到了下坡,他迎著風仰了仰頭:「就算那夢是真的,我也不會認命。」


少年如烈火,一往無前地穿透細密的烏雲。


那一刻,我信他。


9


既然不能離開,那就想辦法讓壞人離開。


墨山村之所以「吃人」,不過是因為傳統習性頑固,壞人沒有受到過真正的懲罰。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家暴」「猥褻」之類,是犯法的。


可就算知道了,有了報警的意識,卻連警局都到不了就會被攔下,進而遭到更殘忍的折磨。


逐漸地,人便這樣麻木了,廢了。


陳軍和劉進是村裡兩個名聲很好的光棍,我回到墨山村後經常見到他們,因為他們常常到家裡跟奶奶借塊姜,又或者送些應季的水果。


奶奶很喜歡他們。


司砚經常和他們開個玩笑叫聲叔。


他們看到我時也很和善,我忘不了他們惡心的嘴臉,卻隻能佯裝無事般衝他們笑笑。


「桐兒笑起來真漂亮!」


「是啊,我還沒見過這般水靈的姑娘呢,司大娘你們這是從哪淘的好姑娘?」


奶奶說笑著趕他們離開:「這是我家的姑娘,你倆趕緊走遠點!」


司砚則衝我冷哼哼:「你別對他們笑,不是說夢到他們不是好人嗎?」


「那我哭嗎?」


他被我噎住:「你在外面都是大明星了,為什麼要在這裡受這種苦日子?」


「我喜歡。」


他怎麼會知道,離他這樣近的日子,一點都不苦。


吵吵鬧鬧,日復一日。


那緊張的情緒堆積得越來越高。


我常常拉著司砚去他們的陳軍劉進的住處晃悠,他們已經年過四十,我不信他們當時禍害司砚,是第一次作惡。


司砚不理解但尊重。


某個深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又把他拉了起來。


他哈欠連天:「洛桐,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直到我們在一處破舊的草房裡,看到了最殘忍的解釋。


正如我所想的,傷害司砚,並不是他們第一次作惡。


此刻在他們身下的,是一個小姑娘。


月光慘白地打在他們身上,小姑娘嘴巴被塞著一隻破布鞋,絕望地流著淚。


我拿出了手機,司砚跑了上去。


現在的司砚是打不過他們的,把手機放好位置之後,我又拿出了防狼棒。


10


之後我跨過鎮上派出所,以知名女歌手的身份向市派出所報了警。


然後高價聘請了律師。


不查不知道,那兩位所作的惡,我們之前知道的隻是冰山一角。


之前村裡莫名消失的寡Ťū́⁵婦,是被他們兩個殺害了;


還有兩位孤寡老人,他們搶了他們的財產,將他們推進了深井;


……


種種罪行,令人發指。


他們死罪難逃。


墨山村轟動了好一陣子,陳軍和劉進被執行死刑,算是起到了一個殺雞儆猴的作用,他們終於知道,幹壞事是真的會被法律懲罰的。


我出資修了去鎮上的公路,資助這裡的小孩子走出去。


去讀書,別認命。


一切都往我想的方向在走。


司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叫我姐姐,改喊我「洛桐」了。


我說他沒大沒小,他說我天下第一幼稚,我踢他一腳,他捅我一拐,然後被奶奶罵怎麼還不睡覺。


那晚我怎麼都睡不著,頭疼的厲害,一片煞白過後,眼睜睜看著面前的茅屋變成了病房。


護士緊急呼叫醫生:「洛桐醒了!」


我醒了。


這一次是徹底地在自己的時空蘇醒了。


我算是一個天賦型歌手,高考完參加一個音樂選秀節目拿了冠軍,一炮而紅。


卻在我的第一場演出時墜落高臺。


重傷昏迷時,遇見了那位時間使者,他說我命不該絕,但是否能出現奇跡,要我去平行時空完成一個任務。


這項任務需要抹去我所有的記憶,真切融入另一個人的人生,去救贖一個叫「司砚」的少年。


現在我回來了,說明我的任務完成了。


時間使者再一次出現,他捋了捋胡須,意味深長道:「這才是你的歸途。」


我的歸途裡,沒有司砚。


「司砚呢?他怎麼樣了?」


「他已經被你改變了既定的命運,之後自然是一個有未來的人。」


我稍微松了口氣:「如果我當時選擇未來,不穿越到過去呢?」


「那你會留在那裡,現在就不會出現醫學奇跡了。」


他像是看出了什麼,特意強調了一遍:「既然回來了,可真的回不去咯。」


說完他便如一縷煙般消失了。


11


我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去大學報到,去舞臺上唱歌,去忙得團團轉。


我在逐步成為我夢想中的樣子——一個閃閃發光的大明星。


《烈雨》的旋律依然刻在腦子裡,我沒有再把它寫出來。


音樂匯聚成紫色的海,我的幸運花是梧桐花。


粉絲見面會上,有人將梧桐苗搬到現場,大喊著「我愛你」。


借著滿腔的愛意,我光明正大地哭了一場。


或許,能來我的夢裡嗎?


結束後我散步在深夜,誤入了一條梧桐長街,清風吹過,燈火搖曳,這裡不會有墨山村的灰蒙蒙的天空。


我撫著一棵樹轉了一圈,靠著它緩緩坐下去,忍不住自笑,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那一夜,我真的入了一場夢。


我又回到了墨山村。


它與以前大不一樣了,路上的村民洋溢著笑意,見到我都熱情地衝我打招呼。


「桐兒姑娘回來了?!司家祖孫倆可想你了!」


「我們都想感謝你呢,要不是你殺雞儆猴,要不是你讓孩子們讀書……估計這墨山村的人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


我恍然地看著他們,細聊之下才明白,在他們看來,我已經消失了五年了。


這五年裡墨山村逐漸丟掉了「吃人」的名頭,各家日子都是越過越好了。


不止墨山村,全鎮的風氣都好了許多,他們都感慨,有個大明星消失之前,給他們捐了好大一筆錢。


天依然陰沉沉地,卻不讓人覺得壓抑了。


在那胡同盡頭,猛然竄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長高了的司砚。


和上一次一樣,他飛奔過來,卻在三米之外放慢腳步,試探性地走過來。


他眉宇放光,眼神澄澈。


這一次他一定過得很好。


那幾步路,似乎很長,長到我屏住了呼吸去看他。


近在咫尺之時,他落了兩行淚。


連語氣都顫抖得不像話:「你能不能……明天陪我去學校?」


「好啊。」


12


小黃成了大黃,沒有被拴起來,依然是繞著我的腿轉悠。


隻不過,奶奶還是不在了。


有些命運,是逃脫不掉的。


司砚說,奶奶臨走之前還念叨我,說我就像她上輩子的孫女,第一眼就覺得親切。


我給奶奶上了柱香,如果可以,下輩子吧,下輩子我做她的親孫女。


我原來住的房間翻了新,裡面擺置著許多女孩子的玩意,連被子看起來都像是經常晾曬的。


我微微一滯,擔心冒犯到了什麼,司砚卻過來說,這間屋子一直給我留著。


「這屋子不會再進蛇了,我都重新裝修過了。」


「裡面的東西我看著興許你喜歡,就買來放在這裡了。」


……


其中最為顯眼的,是那本紫色筆記本,和我送他的那本一模一樣。


司砚跟過來:「我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熟悉,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哽了哽:「喜歡。」


怎麼會不喜歡。


「司砚,」我抬頭看他。


他現在比我高出了一個頭,我一喊他,他便彎下了腰:「怎麼了?」


「你信不信有平行時空?」


他愣了愣,眼底慌亂:「你是從那裡來的嗎?你之前是來……救我的嗎?」


救他?其實也是救我自己。


哪怕現在我是在夢裡,我也不忍心對他說出真相。


我要的,是他對那段痛苦的記憶一無所知,是要他一生無恙,哪怕沒有我。


「你有什麼好救的?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


「就算是,你能不能別那麼快離開?」


「……好。」


「你可不可以把那個人忘了?然後等等我?」


我奇怪:「哪個人?」


「《烈雨》裡唱的那個人。」


可是,忘不了的。


這場夢好長,我以為我該醒了,結果第二天一早還是被司砚叫醒。


原來他是要我去給他開家長會。


他本是要拉著我去坐公交的,但我想坐自行車,他又去將自行車翻找了出來。


一路上慢悠悠地,因為修了公路,所以不再像之前那樣顛簸,我也不用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了。


直到了一處下坡, 他側頭說了聲:「洛桐, 抓緊我。」


「什麼?」


他伸手往後摸到我的手, 強行覆在了他的腰上。


「加速了,想摔下去?」


「……」


他還是在原來的班級, 同學還是原來的同學。


大概是學生思維根深蒂固,在樓梯上見到班主任時, 我脫口而出:「張老師好!」


張老師笑著和我打招呼:「你好你好, 你是司砚的姐姐?」


我點頭說是, 才反應過來,司砚他從來沒有跟我介紹過他的老師。


我回頭看他時,他勉強笑了笑:「你才不是我姐姐。」


家長會結束, 我又被他載著回墨山村,我頭抵在他的背上,昏昏欲睡。


恍惚間, 我聽到司砚在喚我,乞求般的語氣:「洛桐,你別睡行不行?你不是說不那麼快離開的嗎?求你了……」


然後耳鳴聲劇烈,我在我的Ṱû⁻床上醒了過來。


經紀人打來電話, 說我的通告快遲到了。


果然,那隻是夢。


可還是會心痛到難以呼吸。


要不,以後還是不要夢到他了吧。


13


出道三周年,我舉辦了人生第一場個人演唱會。


開唱之前,經紀人興奮地跟我說:


「那個「Rain」集團的總裁昨天回國,今天就來你的演唱會了!還是在第一排!」


「他可是福布斯富豪榜上最年輕的企業家!」


「被他注意到, 我們又要飛升了哈哈哈哈哈!」


我裝好耳返,嫌棄她沒見識:「我長得好看業務能力還強, 注意到我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


中場聊天環節,幾位幸運歌迷被攝像捕捉,放大在屏幕上,每一次互動都引起尖叫聲。


直到最後一位,全場突然一片轟動,尖叫聲此起彼伏。


隻是因為那人是個在娛樂圈裡都沒見過的帥哥。


我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人我卻見過。


他和司砚長得一模一樣。


尖叫聲還在繼續, 耳返裡傳來經紀人急躁的聲音:「互動啊!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總裁!他叫司砚!快點互動!!」


他叫司砚。


這四個字在我腦海裡無限放大。


我緩緩舉起話筒, 顫音不止:「這位朋友來自哪裡啊?」


他淡淡一笑:「沒有來處。」


又是一陣尖叫。


這樣中二的回答, 隻有配上那張頂級的臉, 才不會被打吧。


「那你最喜歡我哪首歌呢?」


「最喜歡的那首, 你一直沒唱過。」


……


聊天環節匆匆結束, 我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信念感, 才把下半場表演完成。


安可環節, 我唱了從沒唱過的《烈雨》。


【他走一步我趕一步半,從沒跟丟過。】


【烈雨繞清風,吹不斷柴木青煙。】


【能來我的夢裡嗎?能再喊一聲我的名字嗎?】


……


全場安靜,像是陷入了名為初戀的酸澀中。


總裁司砚卻不見了。


又是夢嗎?


結束之後我跑下場, 漫無目的地找尋那個身影。


找了很久。


腿都開始發軟了, 身後突然出現了他的聲音:「是在找我嗎?」


我猛地回頭, 一口氣才終於上來,雙腿支撐不住地要倒下去。


我倒在了他懷裡。


哽咽得快要說不出話:「你……記得我嗎?」


他將我擁進懷裡,越來越用力:「記得。是個小騙子, 明明上次見面你說過,不那麼快離開的。」


真實的溫度貼在身上。


這一次,不是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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