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女孩子讀點書也好……」
半晌後,張萬全幽幽地回應了一句,不一會兒,便響起了輕微的呼嚕聲。
15
轉眼間就到了冬天,山裡的冬天冷得要命。
上次侯翠蘭流產引起小穗奶奶再次陷入瘋癲狀態,隻不過這一次瘋癲不像第一次那樣,沒事就跑山上幹嚎。
除了剛開始幾天,她動不動就抱住侯翠蘭的肚子,嘴裡念叨著:「大孫子……我的大孫子……」
之後,她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下來,卻變得像個啞巴,整天不說一句話。
每天一大早就去她們老張家的祖墳上。
然後,坐在張萬全爺爺奶奶的墳前,一坐就是一天。
一天清早,侯翠蘭在掃院子的時候,小穗奶奶像往常一樣,裹著個大棉衣,準備去老張家祖墳前靜坐。
當她經過侯翠蘭身邊時,突然咳出一口濃痰,抬頭就唾在了侯翠蘭的身上。
「賤貨!」老婆子冷哼一聲,扭頭就出了門。
「你……」
侯翠蘭剛要爆發,卻見張萬全從堂屋裡出來,他似乎看見了侯翠蘭胸口的那顆老痰。
不過啥也沒說,匆匆披上一件破皮袄,就出門幹苦力去了。
侯翠蘭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看著門外,半晌後才從牙縫裡擠出:「老不死的,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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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侯翠蘭在睡覺前,端了一盆水,潑在院門口。
三九寒天,滴水成冰,潑在地上的水,沒多久就結成了一道光溜溜的冰。
第二日早上,侯翠蘭並沒有早早起來,她其實早就醒了,隻不過閉著眼裝睡。
「趕緊起來給我做點吃的,我要急著幹活去呢。」
張萬全推了推侯翠蘭的身子。
「早飯我昨晚就做好了,你自己放在爐子上熱一下就行,我有點不舒服,想再睡會兒。」
侯翠蘭翻了個身繼續裝睡,但她的兩隻耳朵卻凝聽著屋外的動靜。
咣當……
院子的門響了一下,幾秒鍾後,門外傳來一聲「哎喲」,接著又是幾聲慘叫。
張萬全霍地一下從被窩蹿起來,隨手披了件衣服,就往屋外跑去。
裝睡的侯翠蘭,依舊閉著眼睛,但嘴角彎起一抹弧度。
張萬全在院門口看見了摔倒在地的老娘,被摔得全身不能動彈,隻能沒完沒了地慘叫連連。
16
老婆子被摔得半身不遂,隻能躺在炕上,渾濁的雙眼盯著烏黑的房梁,嘴裡叫罵聲不斷。
她又陷入了癲狂的狀態,罵天罵地罵空氣,除了睡覺,就是咒罵一切目光所及之物。
她將大小便拉在被子裡,然後用唯一能活動的右手,隨意地往屋子裡揮灑。
除了她兒子張萬全每天早晚喂飯,侯翠蘭和小穗姊妹根本不敢進屋。
當然,老婆子的這一切拜侯翠蘭所賜,她當然不會伺候老婆子。
至於小穗姊妹,打小就對她們的奶奶沒啥好感。
一想到給奶奶喂飯就有被屎尿攻擊的風險,自然也不敢輕易踏入禁地半步。
老婆子躺在屎尿中,對著屋頂叫罵了一個冬天後,在開春的時候,油盡燈枯了。
死的時候,她瘦得隻剩一把骨頭,像一根攪屎棍。
張萬全獨自一人將洗幹淨後的老娘,埋在了祖墳裡,整個喪葬過程,都沒有叫村裡任何人前來幫忙,都是他一個人獨立完成。
埋完老娘的第二日,一大早,他便繼續出門做苦力了。
此後,他變得愈加沉默寡言,目光深沉又冷靜,讓侯翠蘭都開始感覺到了不安。
不久後,侯翠蘭又懷孕了,她高興地將自己懷孕的事告訴了張萬全。
她堅信這胎一定還是個男孩,得意地抓著張萬全的手,放在她那扁平的肚皮上感受肚子裡的孩兒。
然而,張萬全並沒有表現出她預料中興奮至極的表情,隻是淡淡地說了個「好」。
「你難道不高興?這次絕對也是個男孩!」侯翠蘭再次強調。
「這次……」
張萬全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女人,眼角猛地跳動了一下。
侯翠蘭似乎有些惱羞成怒,梗著脖子:「張萬全,隻有我才能給你們老張家續上香火!」
院子裡,背著書包剛放學回來的小穗,被屋裡傳出的這一聲怒吼,嚇得愣在原地,好久才回過神。
張萬全沒有像之前七次那樣,媳婦一懷孕就跑到王大媽家佔卜,反倒是侯翠蘭,偷偷讓王大媽佔卜一卦。
果然不出所料,王大媽笑呵呵地接過紅包,告訴侯翠蘭,這一胎,還是個帶把的。
讓她把心放在肚子裡,安心養胎。
侯翠蘭走後,王大媽不屑地看了一眼門外,低聲罵了句騷貨,便迫不及待地打開紅包。
「哼!就這麼點還想要個帶把的,想得美!」
17
在侯翠蘭懷孕三個月的時候,腹部已經微微凸起,到了六個月的時候,看起來像揣著個西瓜。
張萬全看著侯翠蘭的眼神,終於不再平淡,逐漸柔和了起來。
他心中的那份執念,似乎又泛起了漣漪。
不管怎麼說,老張家的香火不能斷。
張萬全溫柔地將粗糙的臉頰,貼在侯翠蘭圓圓的肚皮上,靜靜地感受著自己孩兒的胎動。
這一刻,他本來即將枯死的心緒,又復蘇了。
然而,喜悅並未持續多久,計劃生育的號角,驀然間吹進了這個偏僻的小山村。
一時間,村裡那些還沒有生出男孩的家庭,一個個惶恐不安。
村委會的大喇叭裡,整天播放著計劃生育的口號,洪亮的聲音,在群山萬壑間回蕩。
村裡的闲話中心,每天都有爆炸新聞傳出。
「昨天,隔壁莊子被抓走了三個,一個還懷著身子呢!」
「這算啥,後山的侯家寨子,有個懷了六個月的都被抓走了……」
「咱們村估計也快來了……」
侯翠蘭挺著大肚子,聽著從闲話中心傳來的各種消息,坐立不安,焦躁地扯著張萬全的袖子,讓他趕緊想辦法。
「明天咱們就去山裡躲一陣子,隻要等你把肚子裡的娃兒生出來,一切都好辦!」張萬全安慰道。
當天夜裡,張萬全摟著惴惴不安的侯翠蘭,漸漸進入夢鄉。
突然,寂靜的夜色裡,「哐啷」一聲巨響,將沉睡中的兩人驚醒。
張萬全連忙推開窗子,借著月光往外看去。
隻見五六個人影撬開了他們家的院門,正朝堂屋衝來。
「翠蘭,快跑!」
張萬全大喝一聲,光著膀子率先衝出屋外,試圖先將來人阻擋下來,為侯翠蘭爭取逃跑時間。
侯翠蘭早就嚇得驚惶失措,挺著個大肚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卻不知道逃向哪邊。
張萬全發瘋一般地撕扯著闖進來的人影,卻還是有兩個人繞過他,朝侯翠蘭撲去。
緊急時刻,他好似福至心靈,大喊道:「快去廁所,跳進糞坑裡!」
侯翠蘭頓時醒悟過來,奮力掙脫拉在她胳膊上的兩隻手臂,拼命跑向後院的廁所。
一瞬間,所有人也追著跑了過去。
「快跳下去!」
「快!跳……」張萬全急促地嘶吼著。
侯翠蘭站在糞坑邊上,看著身後追上來的人影,猶豫了兩秒,然後就跳進了半人深的糞坑裡。
剎那間,追逐的人愣在了原地,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張萬全也跟著跳進了糞坑。
為了讓他們更加惡心,張萬全在糞坑裡又撲騰了好幾下,這下直接讓後面追上來的人傻眼了。
這還怎麼搞!
看著糞坑裡被屎尿糊了一身的兩口子,工作組的人無奈嘆息一聲,隻好作罷。
待工作組的人走後,糞坑中的兩人相擁在一起,放聲號啕大哭起來……
18
侯翠蘭這次躲過了一劫,但在第二天,她就開始發起了高燒。
高燒持續了一天一夜後,她突然間發出了慘叫聲,捂著肚子在炕上縮成一團。
侯翠蘭的喉嚨裡持續不斷地發出的慘叫聲,很快驚動了附近的鄰居們。
當幾個熱心腸的老嬸子跑進張萬全家裡時,刺目的猩紅,差點將幾人嚇暈了過去。
侯翠蘭又流產了。
張萬全抱著氣若遊絲的侯翠蘭,呆坐在血泊裡,無助地嘶吼著。
半個小時後,侯翠蘭也逐漸沒了呼吸,殷紅的鮮血,將整個炕面都浸透了。
一如小穗媽媽死去的場景一般。
「翠蘭……」
唯獨張萬全的悲痛欲絕,不像上一次那樣雲淡風輕。侯翠蘭死後,張萬全沉浸在悲痛中好久之後才慢慢走出。
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鬢角的頭發猛然間變白了,背也有點佝偻。
整個人死氣沉沉地,深陷的眼窩裡,沒有一絲光彩。
可是,他的眼睛在看小穗姊妹的時候,卻出奇地開始漸漸泛起一絲絲的溫柔和慈愛。
小穗敏感地察覺到,她老爹真的變了。
這是發自內心的改變,是從漠然到溫情的轉變。
從這一刻開始,小穗竟然逐漸從老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
這難道就是父……愛?
小穗瞬間淚眼汪汪。
清明節的時候,張萬全帶著小穗姊妹去上墳。
張家的祖墳裡,並沒有埋葬小穗姊妹的親媽,但有侯翠蘭的墳茔。
張萬全默默地跪在張家諸多墳茔前,認真仔細地燒完最後一張紙錢。
然後,他又帶著小穗姊妹去了距離張家祖墳不遠的一處山坳裡。
一座低矮的小土包, 赫然出現在四姐妹眼前。
這是小穗親媽的墳,當時死後, 並沒有埋進張家祖墳。
這麼多年以來,張萬全還是第一次來到小穗媽的墳前。
他默然佇立在墳前良久之後, 才在喉嚨裡發出一個嘶啞的音節:
「娟子……」
跟在他身後的小穗和三個妹妹,頓時淚如雨下, 一個個撲向她們媽媽的墳頭。
突然, 張萬全不知道從哪裡抄起一把鐵锹, 大步走到墳前,把四個淚人兒拽起來推到一邊。
然後, 瘋了似的,對著低矮的墳包狂刨。
小穗先是被嚇得一愣,接著立刻回過神來, 上前哭喊著阻攔老爹的瘋狂舉動。
這時的張萬全好似著了魔, 根本不顧小穗和幾個妹妹的阻攔, 依舊對著墳包挖掘。
不多時, 便挖出了一口由柳木板子釘做的棺材。
令人驚異的是, 棺材並未腐爛, 幾乎和剛埋進土裡時一模一樣。
張萬全對此隻是眉頭微皺,但沒有將棺材打開。
他大喝一聲, 竟然將棺材硬生生從地上扛起,然後在小穗姊妹驚恐的目光裡, 一步步向張家祖墳走去。
最後, 他將小穗親媽的棺材, 埋進了張家祖墳裡。
旁邊緊挨著的就是侯翠蘭的墳頭。
幾天後,張萬全把小穗姐妹四個叫到跟前,沉吟半晌後才開口:「我要出去一段時間,把羽蒙找回來。」
臨走前, 他從兜裡掏出來一沓錢,遞到小穗手裡:「你是姐姐,照看好幾個妹妹。」
小穗愣在原地,直到老爹離去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路的盡頭時,她才回過神來。
小穗媽死的時候,小穗就在旁邊,目睹了整個過程。
「「臨」小穗牽著三個妹妹,朝她們爹遠去的方向,邊跑邊喊道。
19
張萬全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來杳無音訊。
直到他走後第四年開春的某一個傍晚,村長拿著一份信件,急匆匆地去了小穗家裡。
「你爹在外鄉出車禍了, 這是他臨死前留給你的東西。」
倏然間, 一道驚雷在小穗的腦子裡轟隆炸響, 她木然地接過了信件。
打開後,半面被鮮血染紅的紙張上, 隻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地址,在地址的後面, 寫著「羽蒙」二字……
苦難的日子雖然難熬, 但也過得飛快。
轉眼間十多年過去了。
又是一個清明節到了。
這一次, 在老張家的祖墳前,來了五個亭亭玉立的姑娘。
「媽,我們來看你了……」
臨走前, 小穗經過侯翠蘭的墳頭時,頓了頓,輕聲道:
「其實那天晚上是我偷偷給工作組的人報的信……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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