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我和妹妹一母所生,命運卻截然不同。


母後偏愛她,要她練武,封她邑地,給她兵權。


我卻隻被當作和親漠北的工具。


後來南朝與漠北爆發戰爭。


我在漠北少主的帳中求了三天三夜,才為帶兵被俘的妹妹求得一條生路。


她卻用匕首刺進了我的心髒,對我怨憤吼叫:


「是你搶走了我的愛情,奪走了我的安樂人生!」


愛情?安樂?


那不如這一世,都還給你!


1


漠北的冬天萬物枯落,寒風凜冽。


這是我作為和親公主來到漠北的第二個冬天。


也是南朝與漠北開戰,妹妹楚雲鈴兵敗被擒的第一個月。


她被扔進關押俘虜的帳篷的那天晚上,郎厭正抱著我在王帳內纏綿。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趁機問:「可不可以放了楚雲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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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厭道:「我記得你還在南朝做公主時,她對你很不好。」


「她畢竟是我妹妹。」


像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盯著我:


「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阿意。」


三天後,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關押戰俘的軍帳。


她已經卸下了軍甲,蜷縮在髒汙的角落裡顫抖。


帳篷裡很冷。我緊了緊身上的狐皮大氅,衝她伸出手:


「走吧,他同意放過你。」


楚雲鈴看了我一眼,目光呆滯:


「……你怎麼會過得這麼好?」


我還未來得及答話,她的聲音驟然急促起來:


「楚雲意!你怎麼會過得這麼好!當年你就比我過得好!為什麼被逼著學兵法武藝的人是我?為什麼要帶兵打仗的人是我?為什麼你就可以嫁給他,受盡寵愛?」


我一愣。


楚雲鈴猝然翻身,向我撲來。


她手裡握著一把閃著寒光的短刃。


我被撲倒在地,那把短刃沒入胸口,又被拔出。


鮮血噴湧,楚雲鈴面目癲狂。


「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過了十二年的苦日子?


「如果不是你,現在被他萬千寵愛的人就是我……


「楚雲意,欠我的,該還了!」


鑽心的痛苦襲來,合上眼睛前,我隱約看見了郎厭急切的臉。


他似乎在喊些什麼,但我已經聽不見了。


2


楚雲鈴或許不知道,我一直很羨慕她。


父皇難育子嗣,膝下隻有兩個女兒。


他並不想由沒有自己血脈的宗室子繼承皇位,於是執意要在我和楚雲鈴之間挑選一位,以男子規格教養,以堵住群臣的悠悠之口。


於是六歲那年,我和她一同被帶到金鑾殿。


殿首的正桌上放著兩樣東西。


一柄吹毛斷發的利劍,和一件流光溢彩的裙裳。


父皇和母後要我們各選其一。


我們都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紀。


母後略過我,徑直走向妹妹楚雲鈴,溫柔地哄勸:


「雲鈴,做大將軍可以騎大馬,還可以率領千軍萬馬,多威風呀!」


於是,她選了劍,而我則換上了那件裙子。


誰來做那位「男子」,也自此有了分曉。


這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刻。


3


楚雲鈴殺死我後,我重新睜開眼,竟又回到了抉擇命運的那一天。


我重生了?


下意識地望向楚雲鈴,看見她眼底出現與年齡不符的狂喜之色時。


我便知道,她怕是和我一樣,也有了一次新生。


看著金鑾殿的桌上,熟悉的劍與裙裳,我正要開口。


楚雲鈴卻搶先一步,直接跪在了父皇和母後面前:


「兒臣隻想做個逍遙公主!」


母後面色一變:「什麼糊塗話,鈴兒天性率直自然,依臣妾看,習武練兵這種事,她比意兒合適。」


楚雲鈴一把抓過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兒臣實在不想!母後若要逼我,我寧願一死了之!」


母後大概沒想到她會如此決絕,嚇得面色蒼白,心疼得要她放下劍。


就這樣,在楚雲鈴的極力反對下,我們前世的命運由此倒轉。


因為生我時的難產經歷,她一向不喜歡我。


楚雲鈴卻十分固執,母後說破了天去,也沒能說得她回心轉意。


她一把甩開了母後遞來的劍,抱著裙子就跑向了內室。


片刻後,她換好了衣裳出來。


才六歲的小姑娘,就已經初見日後傾城美貌的雛形。


塵埃落定後,她邁著驕矜的步子走向我,嘲笑道:


「從今天開始,那些苦就都是你來受了。」


我握著劍,看著她得意洋洋的背影。


美麗而稚嫩,就像一朵可以隨意攀折的花。


上一世,我被迫做了一輩子的花。


這一世,我要做風雪中的青松。


從今以後,便是我在校場習武、練劍,讀兵書。


而她則會過上心心念念的金貴日子,像一個真正的「公主」。


4


和前世對待楚雲鈴一樣,父皇指了禁軍教頭做我的劍術師傅,三朝老將做我的兵法師傅,上一任宰相做我的學問師傅。


我晨起去校場跟著宋教頭習武練劍,午間在國子監隨李太傅誦讀詩書,晚上還要被趙將軍考教兵法。


對於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這日子未免太充實了。


但和前世比起來,這種健步如飛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前世整整十二年,母後為了將我培養成一位典範的和親公主,從六歲起就逼著我節食來維持體型。


走路要嫋嫋婷婷,行動要弱柳扶風,說話要輕言細語。


為了跳舞時的纖巧身姿,我要服用和合丸。


這種丸藥會使女子容光煥發,但也會逐漸損壞身體,甚至影響生育。


重活一世,我很享受這種大聲談笑,大步行走的感覺。


唯一讓人覺得厭煩的一點是,楚雲鈴總來騷擾我。


我在校場艱難地扎馬步,揮著木劍練習招式時,她笑盈盈地出現在我面前。


「看看你這衣裳,浸了這麼多汗,怕是都臭了。」


她捏著鼻子嫌惡道,圍在身邊的宮女發出一陣竊笑。


其中一個馬上接話:


「長公主現在這麼辛苦,哪兒還顧得上這些?


「比不得咱們公主,這身絲織軟煙羅的衣裳可是皇後娘娘剛賞的,夏日穿上涼爽得很。」


我停下動作,揪住自己的衣服聞了聞,嗯,沒味道。


楚雲鈴笑得更誇張:「要不要送你幾件啊?正好我宮裡的宮女有幾身多出來的……」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我的木劍已經停在了她肩上。


我說:「你的宮女端著的那盤點心給我,餓了。」


沒辦法,正在長身體,運動量又太大,老容易餓。


我把那盤點心搶過來,冷笑著挽了個劍花:


「還看?我這劍雖然是木頭的,但到底刀劍無眼。」


武力壓人,楚雲鈴氣得跑走了。


她跑去向母後告狀了。


5


母後將我召到了椒房殿。


她對著我笑,但笑容裡沒有溫度:


「你是姐姐,學了本事,就要好好護著你妹妹,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知道嗎?」


楚雲鈴臥在她膝上,揚著小臉撒嬌:


「母後,我哪裡用她護著!」


母後故作嗔怒,又笑吟吟地對我道:


「你妹妹不懂事,別放在心上。」


就算知道她的偏心,此刻我還是忍不住心裡微微一痛。


上一世她將楚雲鈴當作男子養,為的是讓她有自立的本事,能夠掌權掌兵,不必遠嫁和親。


這一世楚雲鈴自己不願意,她勉強把這機會給了我,卻還是要我護著她。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但我隻是母親為楚雲鈴計深遠的工具。


6


在後宮裡,有楚雲鈴堅持不懈地給我找麻煩,在前朝,當然也有人看不慣我。


首當其衝的就是那群宗室子弟。


「瞧瞧,哪有半點公主的樣子。」


「陛下怕是昏了頭,還真指望上一個女兒了?」


「粗鄙,實在粗鄙。比不得雲鈴公主半分。」


我埋頭讀書,隻當聽不見。


正巧李太傅進來,聽見這話,氣得吹胡子瞪眼:


「你們這群不學無術的東西,也配議論公主!」


有人不服:「太傅,您不能因為公主是女子就照顧她啊,這聖賢之道,豈是一個小小女子能懂的!」


李太傅立刻拿起了戒尺,打得那人吱哇亂叫。


「前幾日學過《孟子》,公主才給我交了一份萬字治國策來,誰有不服,也寫一份給老夫看看!你寫?還是你寫?」


我抬頭看了一眼李太傅,衝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其實李太傅一開始也是不喜歡我的。


他覺得是父皇異想天開,非要塞個不中用的公主給他教。


可後來我的功課總是甲等。


其他學生念一遍的東西我要念十遍,他們寫一份的作業我要交三份,他們對嚴厲的李太傅避之不及,我卻要纏著他問東問西。


終於有一天,李太傅捋著花白的胡子對我說: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話不對。公主便好得很。」


7


轉眼年關將至,又是一年除夕宮宴。


父皇子嗣單薄,為了熱鬧,這種宴會一貫是叫上宗室和重臣們一起參加的。


楚雲鈴起身敬酒:


「父皇,姐姐習武多年,不如趁此良宵演練一番,也好讓大家看看姐姐的風姿啊。」


楚雲鈴看起來早有準備,她公主之尊,貌美善舞,願意為她出頭的世家公子並不少,想教訓教訓我這個「不知好歹」的公主的人也不少。


她眼波一轉,李御史家的三公子就站了起來:「小臣願意陪公主演練一番。」


父皇面色不虞。


我知道他是擔心我會輸。


如果真的輸了,我的面子自然是沒有,提出「公主作男子養」的皇帝當然也沒面子。


但此時更不能退,我揚聲應下,提劍上場。


李三五歲習劍,生得黝黑粗壯,往那裡一站就頗有些壓迫感,看起來不是好相與的。


宋教頭低聲囑咐我:「女子不以力取勝,輕捷靈巧,融匯變通才是正道。」


我笑道:「我都能從您手下過個幾十招,還怕他不成?」


宋教頭拍拍我的肩:「一力降十會,還是小心些。」


我和李三分別持劍,擺開架勢。


隻試探性地過了幾式,我就察覺出他的疏漏。


上肢力量太大,反而下盤不穩。


而且,他輕敵。


我心中有了分曉,且戰且退。


一旁觀戰的楚雲鈴見我退後,催促李三速戰速決。


她叫囂著要李三給我點顏色看看,李三縱身一躍,手中長劍向我劈來。


我不與他正面交鋒,側身躲過了這次重擊,同時身子一矮,直攻他下盤。


李三重心不穩,狠狠摔倒在地。


我順勢踩中他的膝蓋,長劍橫在他頸邊。


楚雲鈴尖叫:「不可能!李三,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連個女人都打不過!」


李三羞憤欲死。


楚雲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父皇喝止了。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你也該多向你姐姐學學!」


楚雲鈴隻能訕訕閉嘴。


父皇轉身向我,大悅道:「朕的女兒,自是巾幗不讓須眉!」


大手一揮,賜了我八百私兵。


此後我除了自己練劍,還要忙著練兵。


等我將這八百人訓到精銳騎兵的地步,掐指一算,前世那個關鍵的時間也要到了。


漠北少主郎厭來訪南朝,求娶公主。


8


前世這個倒霉的公主當然是我。


當時的楚雲鈴雖在三位師父手裡摸爬滾打,卻一點兵家意識都沒有。


再加上漠北少主生得確實英俊,同京城的男子相比,另有一種大漠野性。


她隻一眼就淪陷了,卻無法替我和親,因此深恨我搶走了她的愛情。


愛情?我每次聽到這個詞都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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