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而我剛剛放學回家，穿著灰藍相間的運動裝校服，扎頭發的皮筋斷了，披頭散發的，又做了一天作業，右手袖子上搓出一塊黑乎乎的墨水印，整個人灰頭土臉，像是闖進童話世界的灰姑娘。

於是洋娃娃小姑娘紅潤潤的小嘴一嘟，揚起白嫩嫩的脖子朝她媽媽撒嬌：「媽媽，這個姐姐好醜哦～」

我翻了個白眼，看在洋娃娃長得漂亮的份上不跟她計較，隻把書包「咚」一聲扔到地板上，翻出厚厚一沓作業，哗啦啦地開始做。

小姑娘估計是被人誇贊得多了，忍不了被人忽視，嬌嬌俏俏發言了：「姐姐怎麼還要做作業啊！我們學校都不做作業的。」

小孩子嘛，想高人一等可以理解，可我媽那個演員閨蜜居然也開始搭腔：「不是我說，見雪啊，你也該注意一下盈盈這孩子的形象了，本來就沒遺傳到你的美貌，還不注意打扮，以後走在街上被人拍到灰頭土臉的，多丟你的臉！」

小姑娘天真無邪地幫腔：「可以讓姐姐學跳舞，跳舞可以鍛煉氣質的。」說著她還扭了一下腰。

我媽本來笑盈盈的嬌美臉一拉，一點不慣著：「我家盈盈怎麼了？我家盈盈回回考試年級第一，小孩兒，你考多少分啊？」

小孩子，甭管多漂亮的孩子，都怕被問考試成績。

成績不那麼好的孩子更怕。

於是小女孩兒臉一僵，她媽訕笑：「她們學校不用成績來評價學生的，都講素質教育、素質教育。不信你看，我們囡囡的舞跳得可好了。」

於是洋娃娃小姑娘站起來，很自信地跳了一支舞。

我不懂舞蹈，但我也覺得她跳得真挺好看。

要是她不跳完以後得意洋洋白我一眼的話就更好看了。

我媽順風順水一輩子，一直在炫娃這件事上被人壓著打，很是失落。

我見不得我媽失落，於是我從作業堆裡爬起來，衝著她們娘倆跳了一段六一兒童節我們班上的舞蹈，跳完了我問她們：「阿姨我跳得好看嗎？」

「還……還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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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從書包裡翻出一張卷Ţü⁼子遞給小姑娘：「我會跳舞，你這張卷子能考滿分嗎？」

我比她還低一個年級，卷子她應該會。

可是小女孩兒臉漲得通紅。

哦，看樣子是考不了滿分。

於是我埋頭繼續做著作業，撇著嘴吐槽：「低年級的卷子都考不了滿分，姐姐你有點笨哦。」

洋娃娃提著她的公主裙哭著跑走了。

洋娃娃的漂亮母親氣不過，在社交平臺上內涵我媽：「教育孩子真是左右不是，想讓孩子發揚藝術天賦就要被人嘲笑學習成績不夠好。」

然後配圖是她女兒跳舞的藝術照。

粉絲們聞著味兒就來了。

「聽說小美女去章見雪家玩，結果哭著出來的。」

「章見雪自己的孩子沒天分隻會卷學習，還好意思說人家的孩子。」

「嫉妒唄！」

我媽的粉絲也不是吃素的，亮出了我全國奧數競賽一等獎的證書。

「那倒也不是誰都能卷得了數學競賽的。」

「也不知道那個號稱有舞蹈天賦的有沒有什麼權威大賽證書。」

那當然是沒有的。

打那以後，我媽在娛樂圈就沒有閨蜜了。

不過我聽說小姑娘從此不跳舞了，改畫畫了。

有天分就是好，跳舞跳不下去還可以換畫畫，就是不知道要是畫畫也拿不出成績，還能轉什麼？

8

初中的時候我爸的導演兄弟帶著他十六歲的帥兒子來我家跟我爸串門。

帥兒子又時尚又新潮，隨身帶著個相機，走到哪兒拍到哪兒。

我爸的導演兄弟很得意：「我這兒子隨我，有攝影天賦，隨隨便便導部短片玩兒，結果一不小心就得獎了！」

我爸我媽給足面子咔咔一頓誇：「小伙子真不錯！」

「有前途，以後肯定比你爸牛！」

這帥兒子被誇得上了頭，一身優越感不知道衝哪兒撒，扭頭看我：「盈盈妹妹最近怎麼樣啊？」

我穿著校服梳著齊劉海戴著近視眼鏡，就是個普通的小學生，跟所有女生一樣對帥哥充滿了包容：「我就是上學，讀書，考試啊！」

末了還贈送一個大大的笑容。

結果這帥兒子不領情，他居高臨下看著我：「咱們這種家庭，讀書沒什麼用，又當不了科學家，還不如學點藝術，以後借著爸媽的人脈，輕輕松松就能成功。」

我對帥哥的寬容不能讓我忍耐他詆毀我的夢想。

他憑什麼說我成不了科學家！

我噔噔噔跑樓上翻出我爸的相機，對著這帥兒子咔咔一頓拍，然後遞給他看：「我會拍照，你會奧數題嗎？」

他高傲地哼哼：「沒有構圖，沒有光影，垃圾。」

再垃圾也是照片。

可是我出的奧數競賽題，他隻能寫個解。

跳舞不會我可以亂扭，拍照不會我可以亂拍，可是數學不會，他就是真不會啊！

我用一米五的個子抱著胸從下往上鄙視他：「小學競賽題都不會做，垃圾。」

於是這帥兒子也在社交媒體上內涵我：「攝影的藝術不是隻會學習的傻子能體會得到的。」

粉絲當然力挺他。

「我好像知道他在內涵誰了。」

「樓上，娛樂圈裡隻會學習的二代不是隻有那一個嗎？」

「那誰家的盈盈吧？說好聽點叫隻會學習，其實誰知道她學習好不好？」

「藝術天賦一點沒有，白瞎了她爹媽的基因，隻能拿人家不知道真假的學習來挽尊唄！」

可是互聯網不是沒有記憶，還是有人記得跳舞那姑娘的前車之鑑。

「嘴其他沒辦法，勸各位別嘴歐盈盈的學習能力，這姑娘看著好像真是個大學霸。」

「什麼大學霸，有證據嗎？什麼小學奧數競賽就算學霸啦？」

於是我爸曬出了我參加全國物理、化學、生物競賽的一等獎證書。

網絡上立刻就清靜了。

隻是我爸從此沒有了大導兄弟，黑粉倒是多了不少。

9

我爸我媽知道網絡戾氣大，為了保護我，從來沒讓我在媒體上露過臉。

直到十八歲那年，我跟爸媽一起參加某電影首映的時候被人拍到了。

我爸高大帥氣。

我媽嬌美溫柔。

我，戴著黑框眼鏡，梳著齊劉海，整個人平平無奇，看起來就是個書呆子。

一時間引起軒然大波。

「天吶！這就是章見雪和歐碩導演的女兒嗎？郎才女貌的爸媽，怎麼女兒這麼……一般啊？」

「樓上真客氣，這不叫一般，這在素人裡都不能叫好看吧！」

「難怪這麼多年都沒見他們夫妻倆怎麼曬過娃，這真是拿不出手啊！」

「我是歐盈盈的小學同學，她根本沒有一點藝術天賦！唱歌跑調，跳舞僵硬，她連經典畫作都欣賞不來！」

這看起來是真同學。

本來這些討論我都懶得搭理。

誰知道高考期間我媽的對家許筠出了大風頭。

她女兒莉莉設計的禮服被頂尖奢牌看上了。

新聞鋪ṭùⁿ天蓋地，對家許筠趁機上了無數個訪談，大談特談如何培養一個優秀的孩子，讓他擁有自由的靈魂。

「我希望我的孩子能知道，學習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成為你自己才是。」

不得不說，這句話說得真棒。

所以人人都誇許筠教子有方。

「往哪邊拜下輩子能有許筠這樣的媽？」

「許筠，如何做母親這門考試滿分？」

「不敢想象許筠要是我媽我該多麼開朗。」

……

本來跟我媽沒關系，所以我媽看著新聞悄咪咪地不說話。

她的粉絲也就悄咪咪地不說話。

結果對家畫風一轉，居然是衝著我媽來的。

沒多久關於養孩子這個話題就轉到我媽和我身上了。

「許筠真的，又美又有才華，還會教孩子。」

「莉莉真的完美繼承了媽媽的美貌。」

「樓上，說明我們許筠的美貌純天然無汙染。」

「不像某位豔冠群芳的影後。她生的女兒，嘖嘖嘖……」

「我就敢說，歐盈盈真的又醜又沒才華。」

我說了，互聯網是有記憶的。

有許多網友翻出了久遠的照片。

「勸有些人說話小心點。歐盈盈雖然長得不好看，可她真是個學霸。」

「競賽一等獎隨便拿那種！」

可是好心人的勸告沒人聽，許筠的粉絲還是瘋了一樣追著我罵。

我媽啥都能忍，忍不了我被罵。

於是我媽發了個微博，就一張圖片。

是我高考成績的查分頁面。

一張分數被隱藏了的高考查分頁面。

然後配了絕殺的文字。

「當學霸的媽感覺就是好。」

從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網上都沒有人對我說三道四了。

畢竟誰都知道，章見雪的女兒雖然長得不好看，可是章見雪的女兒高考省前三啊！

還有誰？！

10

我考上了全國航空航天最頂尖的學校，學習造大寶貝。

錄取通知書剛下來那陣兒，我爸媽走路都是帶風的。

紅毯上記者問我爸：「歐導對這部電影的評價怎麼樣？」

我爸說：「你怎麼知道我女兒盈盈考上頂尖大學啦？」

狗仔追著我媽的保姆車，我媽把車停下來等他：「你也知道我們盈盈考上頂尖大學啦？」

網友們哈哈哈。

「村頭的狗都知道歐盈盈考上 X 大啦！」

「那沒辦法，我女兒要是能考上 X 大，我比他們都誇張！」

「歐盈盈要是我女兒，我頂著她的照片四處逛！我祖墳都能讓她去蹦迪！」

可是好景不長。

我大學開學以後，我爸媽就再也不敢隨便在社交平臺上發我的消息了。

沒辦法，我學的東西他們也不懂，他們也不敢亂發。

幾年過去，眼看我爸媽許久沒動靜，有些人的動靜就開始大了。

許筠的女兒在網上發了張錄取通知書，說她馬上要去一所國際知名設計院校讀設計了。

許筠的粉絲立刻跳得老高：「恭喜莉莉！莉莉最棒了！」

「說起來不是有個什麼星二代號稱高考狀元嗎，怎麼這麼幾年都沒動靜了，狀元不會沒考上大學吧？」

「我們莉莉考進頂尖名校讀設計了，章見雪的高考狀元女兒去哪兒了？」

我媽的粉絲幫我說話：「首先我們盈盈不是高考狀元，人家是省前三。漢字都認不全的外國籍友人別來沾邊。」

「頂尖名校的名額走的是國際生通道吧？」

我媽還是悄咪咪不說話。

後援會長聯系我媽：「盈盈最近怎麼樣啊，您也發一發她的動態，免得她被罵。」

我媽很無奈：「我也不知道她咋樣了啊！」

是的，因為我媽已經半年沒有我的消息了。

我大二那年就被選進了國家保密計劃，在戈壁灘上風餐露宿晝伏夜出，我爸我媽已經半年沒有我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