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七年前,裴書臣為留下我。


曾三步一叩,跪滿千階,於月神廟中起誓。


此生唯我一妻,絕不再愛他人。


大周的月神娘娘最是靈驗。


誓約既成,天下皆知,裴相獨愛辛晚姑娘。


七年來,高懸神廟中的誓約燈,從未熄滅。


眾人隻道我命好,遇如此痴情郎。


可無人知曉——


他早於半年前,就養了隻化形狐狸,取名阿狸。


還戲言:「阿狸非人,不算違誓。」


自認誓約燈不滅,就能永遠瞞住我。


殊不知,千階高臺,我亦步步叩首,得月神娘娘垂憐。


再有半月,系統就要來接我回家了。


1


「阿姐,裴相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這七年來無數誓約燈亮起,又驟然熄滅。唯有他所求真心,至今未曾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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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夏說這話時,仰頭看著那一盞明亮的誓約燈,感慨萬千。


今日是月神節,大周最重要的節日。


每每這一天,無數百姓爭相前往月神廟,跪拜月神娘娘。


而誠心跪拜者,能得娘娘垂憐,降下神跡。


誓約燈便能高掛神廟。


譬如去年——


新科狀元沈嘉誠心跪拜,想成為朝廷的股肱之臣,為天下百姓謀福祉。


月神娘娘含淚應允。


故而,沈嘉的誓約燈,高掛神廟,照亮一方。


燈不滅,則心無愧。


為此,他很快就得到了帝王重用,成為重臣。


可不到三月,沈嘉的誓約燈便驟然熄滅,而他也慘死家中。


眾人哗然——


帝親查,方知沈嘉貪汙受賄,於後院藏萬萬金。


故而,若想驗明其真心。


一盞誓約燈,便見分曉。


而今年的月神節,也如預料中的熱鬧,到處都擠滿了人。


頌夏說這話的聲音並不小。


我們年年來參拜,加之那盞誓約燈,故而不少人都認得我。


有人含笑走來,半真半假開口:「當初所有人都在暗地裡嘲笑裴相,說他一時為美色所惑,竟然昏了頭求此誓約燈,遲早有一日粉身碎骨。可又有誰能想到,一晃七年,裴相鍾愛辛晚姑娘之心,竟然從未有過動搖。」


說話間,她止不住打量我,有些羨慕,更多的是恭維。


畢竟,我除了是裴相夫人,還是陛下親封的長樂郡主。


另一婦人先衝我微微行禮,才開始緬懷往昔。


「我與夫君自幼定親,也曾問他願不願意為我求一盞誓言燈。情到最深處時,他去爬了那千階高臺,可還未行至一半,便因無法忍受疼痛,選擇放棄。」


聽出婦人言語嘆息,先前那人便忍不住發問:「既如此,你又為何還是嫁了呢?」


婦人打趣:「像裴相這般痴情郎,滿天下也隻有一個啊。」


眾人哄笑,又是一陣恭維。


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不過,是自嘲之笑。


無人知曉——


一盞誓約燈,換得天下揚名的裴相裴書臣。


早於半年前,養了隻化形狐狸,取名阿狸。


還與她……做盡夫妻情事。


2


抬眸,我看著不遠處正在祈福的裴書臣。


初到這世界,我的任務是輔佐曾經的安王,也就是如今的新帝登上皇位。


裴書臣有勇有謀,是不可多得的能臣。


我們一同輔佐安王登基。


歷經五載,從同伴變成朋友,又成為惺惺相惜的知己。


相愛,亦在情理之中。


可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完成任務之後,我就應該離開。


為此,我將這個秘密告訴裴書臣。


拒絕他,並非不愛,而是不能愛。


他也問我,能否留在這裡,成為他唯一的妻。


我知道人心復雜。


身處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可我不能接受與人共侍一夫。


而裴書臣,是朝廷肱肱大臣,亦是陛下心腹。


這樣貴重的身份,就注定後院難得安寧,我若為了一時情愛嫁給他,或許短時間內,他的確能夠為我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若時間長了呢?


一輩子那麼長,我不敢輕易賭人心,所以我拒絕了他。


而他,在得知我拒絕理由後。


一步一叩,跪上千階高臺,求得月神娘娘垂憐,賜一盞誓約燈,許諾此生唯我一妻,絕不再愛他人。


誓約既成,倘若違背,必會降下神罰,無人可救。


所以,他用自己的命給了我一個承諾。


若他日背叛了我,不用我動手,他就會死在神罰之下。


我承認,我被感動了。


所以我選擇留在這裡,接受他的真心,去賭一場我所看好的未來。


而系統,也因此正式陷入沉睡,與我隔斷所有聯系。


這些年,裴書臣也的確一直真心待我。


他待我如天上月,恨不得時時刻刻捧在掌心,讓所有人瞧見他的歡喜。


曾幾何時,我也覺得自己十分幸運,能遇到他。


然而,我還是賭輸了。


這個世界,動物能化人形。


但沒有半點妖力,長居深山,偶為人類捕捉,成為禁脔。


故而,那些權貴之家,便時常捕捉。


高門大戶的主母,為了不被小妾分寵,便會為夫君親自挑選。隻因動物無法受孕,除了能得一時恩寵,不會有任何威脅。


阿狸,是一隻極漂亮的白狐。


一老臣所贈。


化作人形,是個嬌俏又嫵媚的女子。


這世道對妖不好,也實在無辜。


所以我讓裴書臣送她回深山,還她自由。


可誰知,他不僅沒有將阿狸送走,還背著我買下了一間宅院,將阿狸養在其中,做盡夫妻之事。


一開始,我的確被瞞在鼓裡。


可系統沉睡前,跟我說人心最復雜,就算是說出口的誓言,也不能盡信。


所以它給我留了一塊白玉。


玉每出現一道裂紋,便是他身體背叛我的證明。


系統說:「我看不透人心,無法評論真心。但隻要他每行一次夫妻之事,隻要對方不是你,玉就會出現裂痕。辛晚,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


第一年,我也會惴惴不安,玉佩被我隨身攜帶。


第二年,玉佩未曾有一點瑕疵,我很幸福。


第三年,玉佩依舊完好,我放置錦盒中,偶爾才會一觀。


第四年,依舊完好。


第五年,亦是如此。


到了第六年,那塊完好玉佩早已被我放進箱底。


隻因我覺得每看它一次,便是對裴書臣的不信任。


直到今年開春,頌夏說箱子裡的首飾金貴,得拿出來一一擦拭。


那塊玉,才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頌夏是我在街邊撿回來的丫頭,賣身葬母,差點被流氓地痞欺負,我將她帶在身邊,她認我當姐姐,萬事都以我為主。


見玉出現裂痕,急忙將它捧在我跟前。


我還記得那一日,我因踏春感染風寒,裴書臣在床榻邊守了我整整一夜。


直到天亮,有重要公務處理,他才不舍離開。


臨走之前還同我說:「城東那家的首飾鋪子,最近又出了新款式,我想你應當喜歡,等我回來,給你帶一根玉釵可好?」


可我還沒等來玉釵,就看見了那塊已經出現了數道紅色裂痕的玉。


頌夏不知其中關竅。


隻是絮絮叨叨,說這塊玉脆弱,怎的好生照顧,還成如今模樣?


那時,我看著玉,滿眼不可震驚。


我有想過是玉壞了。


但,這是系統送給我的,不可能會壞。


可我還心存僥幸,將它用力砸向床榻,卻未見絲毫損傷。


再然後,我就看著那塊玉,驟然滾燙,又緩慢形成一道新的紅色裂紋。


頌夏捂著嘴,震驚到不行,又使勁揉眼。


那一刻,我腦海裡浮現出系統的話,心口密密麻麻地痛。


誓約燈未曾熄滅。


可是,玉裂了。


我想弄清楚這究竟是為什麼。


所以我喬裝打扮,在裴書臣又一次以公務為由,說要出府時,偷偷跟在他身後,一路到那院中,見到了嬌俏可人的阿狸。


阿狸本就是狐狸,嫵媚是渾然天成。


輕倚在門邊,眉眼微挑,便是風情萬種的美嬌娘,輕易就讓裴書臣潰不成軍,大步上前將她打橫抱起,急忙捉住那紅唇,狠狠吻了個夠。


又一腳踹開房間大門,奔向床榻。


太急了,大門忘記關。


我走了進去,就站在門外,透著窗戶縫隙能窺見屋內春色。


向來冷靜克制的裴書臣,將人壓於床榻上。


眼尾微紅,手掌不斷摩挲著她的臉龐,連著聲音也有些喑啞。


「初次化形時,你未著寸縷,懵懵懂懂望向我,我便很想將你壓在身下,抵死纏綿。」


他笑,又俯身討了個香吻。


「如今金屋藏嬌,你完完全全屬於我,當真叫人歡喜。」


阿狸嬌媚嗯哼,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媚眼如絲。


「裴郎,我可記得你在月神廟裡有一盞誓言燈,如今已卻與我日日在此纏綿,就不怕毀了誓約,丟了性命嗎?」


裴書臣輕笑,聲音帶著喘,語氣也是我從未聽過的輕佻。


「阿狸非人,不算違誓。」


說話間,他已經撥開了阿狸的衣裳,吻上她圓潤肩頭,情難自抑。


阿狸被迫仰頭,眼中滿是情欲,又低頭吻上他嘴角。


「裴郎如此說,莫不是心中有阿狸了?」


「若心中沒有阿狸,又怎會金屋藏嬌?」


裴書臣半撐起身子,手指劃上阿狸臉龐,又不斷落下,握住那圓潤處,又低頭再次親吻。


阿狸伸手微微推開他:「那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辛晚?」


裴書臣頓了一瞬,眼底帶著些許清明,連著說話的語氣也認真了好多。


「辛晚與你不同,她是我心愛之人,生同衾死同穴,永不會分離。」


小狐狸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


裴書臣朗聲大笑:「但你是我心愛的狐狸,同樣也是唯一。」


說罷,他逐漸俯身,含住那處圓潤,聲音逐漸沙啞。


「阿狸,你果然是天生尤物,怎教人如此歡喜呢?」


「我這輩子都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死在你身上,我也心甘情願的!」


「阿狸、阿狸……」


接著,掌心之玉滾燙,新的一道紅色裂痕正在漸漸形成。


而那床榻上懸掛的風鈴,也在吱呀作響不停。


那一天,下了好大的雨。


我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不知道過了多久,掌心之玉再次滾燙,那塊原本完美無瑕的玉,隨著裂紋增加,越發猙獰,成了一塊碎玉,


那天晚上,裴書臣沒有回來,隻讓人帶話,說是公務繁重,明日再歸。


我知道,都是謊言,醜陋的謊言。


我突然很想回家,哪怕那裡無人等我,也好過在這裡,承受錐心之痛。


可無論我怎麼呼喚,系統都沒有出現。


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


既然月神娘娘向來慈悲,那我就步步叩首,爬上千階高臺,求她允我心中所求。


那一夜,月神娘娘微垂眼眸,流下了一滴血淚。


她說:「允。」


3


月神廟後殿,非有緣之人不得進。


而我和月神娘娘有約,才能穿過那道無形屏障,見她真身。


「辛晚,你可當真想好了?」


月神娘娘慈悲,唯恐我會後悔,便多給了我這幾日考慮。


倘若我決意喚醒系統,那麼就必須離開。


我點頭,將那塊掌心碎玉拿出,上面數道裂痕,都在嘲笑我的一意孤行。


「月神娘娘,我已經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了。」


從前,是因為一個人的真心。


可後來真心爛了。


我以為的夫妻情深,至死不渝,到頭來都變成了一場笑話。


人啊人,總願去當那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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