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嫂嫂每日晨昏定省、管理中饋以後,非常不屑:「古代的女人被馴化得真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依附於男人生活,還得伺候公婆,我要是有這家世條件,要什麼男人啊,搞事業不香嗎?」
臭水塘裡泡了一宿後,她倒是學乖了,不敢當面嘲諷人,不過背後嚼舌根,倒是一點沒少。
看來還是日子過得太好了。
我反正闲來無事,轉悠去嫂嫂那裡,知會了她一聲,又轉悠去了蘇無雙面前,坐在主位上老神在在品茶:「這茶不錯,給你用來牛飲浪費了。」
蘇無雙有些慌張,在下邊大氣都不敢出。
我打量打量四周:「這客房也不錯,給你躺著也浪費了。」
再看看底下的僕婦家丁:「蘇姑娘講究人人平等,這麼多下人伺候,你肯定心裡不舒服,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他們為什麼要慣著你呢?是吧?這些下人,同樣是浪費了。」
蘇無雙冷汗都冒出來了,不知道我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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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茶盞,輕飄飄說:「滾去柴房住吧。」
蘇無雙當然不願意,討好地看著我:「殿下,是我做錯什麼事了嗎?我可以改正。」
我:「掌嘴。」
身旁五大三粗的嬤嬤「啪啪啪」扇了她好幾巴掌,提點她:「在殿下面前要自稱『民女』。」
蘇無雙臉腫成個豬頭,淚光閃閃,面上怯弱,眼底藏著屈辱不甘和憤恨,小聲答:「民女知錯了。」
我淡聲道:「你在這府上,吃穿用度,僕婦家丁,都是大少夫人安排的,你飯來張口的時候,她忙到沒有時間吃飯。
「你既然看不上她,就沾她管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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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無雙瞪大了眼睛,顯然沒料到她私底下嚼的舌根我都清清楚楚。
柴房四處漏風,雨天漏雨,滾去柴房住了幾天後,蘇無雙就受不了了,守了許久,在路上偶遇了宋焰,明裡暗裡跟他訴苦,希望他替她出氣。
她不知道,梁月兩國分分合合,如今戰事又起,身為宋老將軍的兒子,宋焰雖然廢,但好歹能用,也被迫忙起來了,根本沒有心思搭理她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蘇無雙失望而歸,看著清湯寡水的飯菜,和一旁僅剩的婢女抱怨:「堂堂宋府,這麼摳搜,就給我吃這個?」
末了又感動地感慨:「其他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貨色,小草,隻有你還願意跟著我。坐下來和我一起吃吧,你我是平等的,我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以後我發達了,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小草受寵若驚,也感動極了,表了半天忠心。
一轉頭,把監視的成果報給我:
「殿下,她最近在收集鮮花,說是要做什麼……『面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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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面霜」,蘇無雙為了賺錢,還鼓搗起來什麼「面膜」「胸衣」「香水」。
折騰了幾個月,到了開春,還沒有什麼起色。
因為她鼓搗的這些,早就有人在賣了,隻是不太被京城眾人接受,推廣不開罷了。
而且她一介孤女的身份,在外面施展不開,沒有多少人信任她的點子。
處處碰壁,蘇無雙終於意識到她所謂的搞事業多麼異想天開,在柴房過了好幾個月的苦日子,又無名無分,到處都是流言蜚語,終於有一天。
她千辛萬苦找到我面前,祈求我:「殿下,我……民女願意當妾。」
「你說什麼?」
蘇無雙咬著唇,屈辱地放大聲音:「民女想給二公子當妾!」
我看了她許久,笑起來,「你確實是天真。」
蘇無雙疑惑地看我。
僕婦丫鬟中央,珠圍翠繞之中,我垂眼看向她,難得正色與她說話:「別忘了,我是公主,宋焰是驸馬,雖然人都很少這麼喊他,可他始終是皇家的女婿。
「驸馬哪有資格納妾。後院那些隻不過是我賭氣收進來的,是給我逗趣解悶的玩意兒,你看她們敢湊到宋焰面前去嗎?你看宋焰搭理她們嗎?」
父皇也說這屆驸馬可以當官打仗,可宋家敢讓他真的擔實職掌兵馬嗎?
我和父皇可以任性妄為,但宋焰和宋家可是識時務的。
「先前不過是隨口一提,你當真了啊?
「可你那時,不是心高氣傲,看不上宋家妾麼?」
蘇無雙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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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她,慣著她,不過是想看看她腦子裡有沒有什麼有用的知識,結果她折騰了好幾個月也沒折騰出什麼新鮮花樣來。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處處碰壁嗎?」
我透露給她:「你並不是宋焰帶回來的第一個孤女,在此之前,還有一個叫顧如煙的。你搞的那些東西,她早就試過了。」
顧如煙可比現在這一個厲害多了。
她一來就是宋焰的救命恩人,被宋家當作表小姐養,比蘇無雙無名無分地好太多。
她在京城,搞發明,做生意,女扮男裝,結識了一堆男人,與王爺重臣稱兄道弟,還在花神節獻舞,一曲驚鴻舞名動天下。
多麼清新脫俗不做作的女人吶!
京城裡最受歡迎的幾個貴胄公子,除了我皇兄,全是她的裙下之臣,多男爭一女,鬧出了不少好戲。
但這些都隻是她的魚而已,她野心勃勃,目標是我皇兄,奈何我不喜歡她,皇兄自然也不喜歡。
皇兄是她的目標,宋焰是她的退路。
奈何宋焰被指給我當驸馬了,她的退路沒有了,顧如煙到底是有些慌,亂了陣腳,直到後面發現了一個不亞於我皇兄的新目標——月國太子。
顧如煙自請去了月國,可能是想去攻略月國太子吧。她心大得很,想當一國之母,又想皇帝守著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她不知道,月國太子可不是什麼善類,滿朝文武沒有人願意把閨女送過去,不僅是因為遠,更因為月太子不可能是良人。
無知真是無畏。
那個女人現在在月國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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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無雙聽完,難以置信:「原來,我隻是一個替身嗎?」
我:「那倒不至於,她比你高明多了,你像不了她。」
我拍狗一樣,拍拍她的腦袋:「你好好待著,不作不鬧,就可以在宋府一直待著直到老死。」
好歹我也從她搞的「事業」裡,得到不少有價值的東西,不至於過河拆橋,給她養老算是報酬了。
誰知道她作死,趁皇兄來看我的時候勾引他。
我親眼看到她軟腳蝦一樣晃了一下,跌倒進皇兄懷裡,立時沉了臉,走上前去把她推開。
蘇無雙看到我就慌了,她對我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當然,恐懼底下是不甘,不然怎麼會想著對皇兄投懷送抱。
她可不知道,皇宮一個妃子也沒有,像這樣想當我皇嫂的全都當場處決掉了,對外就宣稱皇帝心有所屬,不願娶妻。
我面無表情,一句廢話也沒有:「杖斃。」
蘇無雙驚叫一聲,難以置信。
也是,往常她冒犯了我那麼多次,按規矩骨頭都在亂葬崗積灰了,不過我老趙家向來不講究規矩,看她有用又蠢,我都饒她一命了,她不會以為堂堂公主隻會鬥嘴踹人吧?
不講規矩,但講底線,皇兄就是我的底線。
我無意多言,示意侍衛把她拖下去,當庭杖斃。
蘇無雙慘叫著被拖走。
皇兄是個溫和仁德的君主,不過他一向縱容我,我當著他的面殺伐決斷,他也隻是皺皺眉頭:
「矜玉,姑娘家手上沾了太多殺孽不好。」
我乖巧答應:「好,那下次讓管刑罰的那些老頭老太監去處理。」
宋焰早把蘇無雙忘到了腦後,中途回來一趟知道了,頓了半晌,皺眉陰陽怪氣道:「她勾引我,你隨便她蹦跶,她一晃悠到你皇兄跟前,你就把人杖斃了,隻不過因為我不是你的逆鱗是嗎?」
他腦子抽了?
還好宋焰沒時間多矯情,就被拉走去前線了。
17
戰事結束,月國戰敗。
他們的太子和太子妃還被宋老將軍俘虜了。
宋焰這次回來,身邊跟了一個女子,顧如煙。
看來顧如煙在月國混得還行,居然撈到了太子妃當,不過這倒霉蛋,當著太子妃就和月太子一起被俘了。
身為敵國太子妃,她本該是和月太子一起被關著的,但她又是宋家名義上的表小姐,我父皇親封的梁國公主,宋焰的救命恩人。
於是宋家把她保了下來,送回宋府。
顧如煙到宋府的時候,我在看望皇兄,他下朝時暈倒了,我火急火燎趕進宮,守了他一夜。
龍床上的人雙目禁閉,臉色蒼白,身形瘦削。他也不願意告訴我是什麼病,但肉眼可見病情越來越嚴重。
我煩躁地走出殿門,路過一群太醫裡邊最年輕俊俏的一個,他是院正的徒弟,我垂眼看他:「好好醫治,治不好的話,我拿你陪葬。」
年輕太醫俯首:「殿下放心,臣定當盡心竭力。」
出宮的時候碰到了押送月太子到行宮軟禁的隊伍。
傳聞月太子溟,殘暴嗜血,草菅人命,無數女人死在他手上。
擦肩而過時,我看清了他的樣貌。
墨發垂落,眉梢唇角還帶著傷,殷紅的血印在如玉蒼白的面龐上,潋滟的桃花深眸,一抬眼便是震撼人心的俊美。
他也看到了我,步子頓住:
「昭玉公主,可是不認得孤了?」
當然認得,他祖宗十八代我都認得。
我小時候被父皇按頭記全了各國王孫公子的。
我淺笑:「認得呀。你以前來過梁國的,我們也算舊識了,要不要來我府上坐一坐?」
實際上我跟他沒多少接觸,一點也不熟,我厚著臉皮睜眼說瞎話。
月國太子有些意外:「……好。」
於是在宋焰帶著顧如煙回來後,我回宋府時,也帶著一個男人——顧如煙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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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煙正在抱怨:「宋焰把這片蓮塘填了?還種野薔薇,沒人要的野花,哪比得上珍品蓮花。」
她像個歸來的主人家一樣對宋府的變化指指點點。
「可本公主就喜歡這些野花。」
我迎面從花間走出來。
看到我那一瞬間,她瞳孔一縮。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我真容。
顧如煙也算個難得的美人,順風順水慣了,乍一看見我,錯愕、驚豔、自殘形愧、嫉妒的表情收都來不及收。
不過她很快斂去神色,大大方方行了禮,柔聲細語說:「殿下有所不知,這水中的蓮花不是普通品種,而是有價無市的珍品,正所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接著,她的婢女把她不好意思自吹自擂的後續接了下去:「公主殿下來得晚,可能不了解,這塘蓮花是宋二公子特意為我家主子種的。我家主子賞花時詩興大發,《愛蓮說》一出,當時京城洛陽紙貴,宋二公子也在府中鑿塘種了一池子。」
說得好像我很沒見識似的。
顧如煙很是感慨:「到底是人走茶涼,如果當時我沒有替殿下去和親,宋焰和殿下也不必如此相看兩厭。」
說得好像和親是我逼她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