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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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靜,門都沒有。


 


「依兒臣之見,不如將原家祖輩和父輩復官,再給小輩送個官職,全部調任北疆,從此天高路遠,再煩不到姨娘。」


 


我五體投地。


要說還是帝王懂人情世故呢。


 


北疆苦寒之地,吃沒得吃喝沒得喝,還連年戰亂。狗都沒有不瘸腿的,這和集體流放有什麼區別?


 


你要我幫,全天下都知道我幫了,還可以是頂著被皇帝治罪的風險假公濟私幫的娘家,剩下的我可管不著。


 


寒冬臘月。


 


原家集體搬遷北疆的時候,清梅扔了手頭所有事跑去看熱鬧,回來笑成一朵富貴花。


 


之前原家人找來的時候還有人懷疑我要開始為娘家造勢,效仿古人慢慢用自家人滲透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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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原家後他們又啞了火,就差明著說這對母子心狠手辣的程度可見一斑。


 


若不是我隻比左置大七歲,一出悲情母子被迫分離,如今終於承歡膝下的大戲早該編排完了。


 


23


 


新皇登基一年多,到了年底朝堂才基本穩定。


 


這一年S了多少人,貶了多少人不得而知,從我耳邊過的都不計其數。


 


每次左置來請安都神情緊繃,像怕我問起什麼。


 


我們自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像每一對皇帝和太後。


 


就這樣不尷不尬地過到開春,迎來了一場舉國歡慶的盛大的宮宴。


 


給收復失地平安歸來的將士們慶賀。


 


在那震耳欲聾的煙火聲中,我第一次震驚於左置奪權後為這個時代燃起的熱血,就像他十幾歲時提刀護國的孤勇。


 


就像他咬牙從病榻爬起來孤注一擲的輕狂。


 


我輩不S,必為這天下盡一番綿薄之力,哪怕S後挫骨揚灰留下千古罵名,亦無愧於心。


 


「是我得過且過,不懂忠義之人流淌在血液中的執著。」


 


我坐在高位,垂眸看著擁擠的人群中,那道身穿盤龍繡金服的身影。


 


當年他還隻是被我哄著叫乖乖的少年,如今已成撐起一個國家的男人。


 


他的背脊不再單薄,強勁的筋骨包裹著堅韌的血脈,舉手投足間沉穩又大氣。


 


唯一的遺憾是……曾經留在他身體上的創傷要永永遠遠成為他刻骨銘心的累贅。


 


宮宴尾聲。


 


在那支暗標向我飛來的時候,其實我已經看見了。


 


左置也看見了。


 


一個坐在輪椅上動彈不得的人竟然爆發出那麼非人的潛力,蹿起來撲向我。


 


我沒有身手,從看到那支鏢的時候就注定血灑當場,但我也沒想到自己有那麼快的速度,條件反射地將向我撲來的左置推開。


 


胸口巨大的衝擊力讓我穩不住身形,後退兩步倒向一桌殘羹剩飯。


 


那暗標有毒,我的眼皮千斤之重。


 


閉上眼前隻看到那個癱在地上的皇帝狼狽地撐著雙手爬過來,把我緊緊抱在懷中,一邊叫人傳御醫,一邊一聲一聲地叫我的名字。


 


我最後的感覺是肩頸上一片溫熱,不知道是桌上的剩湯,還是某位帝王比女娲補天石還珍貴的眼淚……


 


「乖乖,姨娘還能最後幫你一把。」


 


24.結局(上帝視角)


 


看到御醫們慌張地跪地請罪時,左置心口如有雷擊。他SS攥著衣領,從胸腔中蹿上一口血。


 


他咬牙咽回去,讓眾人全部退下,親手拴上房門。


 


年輕的帝王從輪椅爬到床上的距離,渾身發冷,冷到人打戰,竟比當初躺在這張床上等S還要灰敗。


 


他撫著床上人的臉,一點點描繪他心中那些早已經被禁錮的念頭,指尖比耄耋老者抖得還厲害。


 


這個人,對他來說意義太多,太重大,以至於佔領了他對往後日子的所有幻想。


 


「原鏡,我應該S在當年那場南疆大雪中的。


 


「你給我的幻境太美好,都讓我忘了自己是個惡鬼,生活在地獄的水火中。」


 


感受著那越來越微弱的呼吸,他終於低下頭去,把帶著血腥的吻落在那不敢肖想眉眼間。


 


淚也隨之落下來。


 


他牽著那隻手躺下來,把頭抵在原鏡漸漸變涼的肩膀上,雙目無神地說著話,不知道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年南疆的大雪夜裡,我想一口氣S入敵方主營弄S主將,算好了援軍趕來的時間,忽略腹背受敵被包餃子的風險,帶著年將軍和將士們一路衝S。


 


「我們幾乎沒有傷亡,S得敵方步步後退喘不過氣。當時軍中沸騰起烏泱烏泱的歌聲,大家都想象著回家的風光。隻要援軍一到,我們就能大獲全勝回朝復命。


 


「結果……所有人都留在了南疆,隻剩我拖著條殘命回來。」


 


左置看著上方的雕花頂,眼神渙散,好像重回南疆重重疊疊的屍體中。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恨父皇,恨他讓侯爺按兵不動等待吉時,恨他懦弱無能又昏庸。


 


「我處心積慮,算計好了損失最少的法子。隻要那南疆奇毒蔓延到父皇身上,太傅就會幫我做一場戲,讓他從朝堂上徹底消失。


 


「我算計得明明沒錯,卻因為幾個從密道逃出宮的道士,不幸讓百姓承擔疫病的痛苦和絕望,變成永遠無法在你面前抬起頭的罪人。


 


「我原以為給了你身份和地位就能讓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到最後……」


 


到最後讓原鏡一個與世無爭的人變成了各方爭Ŧùⁿ鬥中的箭靶子。


 


說到底,這天下的氣運不願站在他身後,所以他做的每個決定最後都是錯的。


 


原鏡傷口的血已經止住,暗標上的毒卻已入了心脈,遍布全身,醫聖也束手無策。


 


左置把人抱進懷裡,不知是不是被氣血衝擊,他竟也抬不起眼。


 


「原鏡,帶我一起走好不好,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那時候他想,就這樣永遠醒不過來也挺好,讓這天下少一個災星,少一個禍害。


 


25


 


原鏡已經做好了再S一次的準備,回頭才記起自己有個醫療艙……


 


聽某人在耳邊碎碎叨叨半天,她終於忍無可忍,給人迷暈後弄進來。


 


三天後……某位帝王醒了。


 


「別問這裡是哪兒,你就當是做夢,省得我編。」


 


左置本就不愛多問她什麼,此刻直愣愣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


 


原鏡隻當他識時務,把人從醫療艙裡放出來,頗有幾分得意地帶著他參觀自己的隨身空間。


 


「知道這是什麼?電視,可以看到世界上所有你沒見過的東西。


 


「冰箱,大概像你們的冰窖。


 


「喏,洗衣機、跑步機、零食櫃、5D 虛擬遊戲設備……」


 


本來以為這麼多新奇東西,左置一定會大為震驚,然後欣喜著說:「姨娘好厲害,姨娘你是神仙嗎?姨娘我可不可以試試看。」


 


說了一溜,原鏡一聲回應都沒聽見。


 


回頭一看,某位叱咤風雲的帝王跟具被趕著的屍體似的,神情呆滯,表情僵硬,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連眨眼都控制著次數。


 


「……」


 


原鏡感覺自己賣力地解說像個傻子,「你知道自己腿能走了嗎?」


 


某人蚊子似的「嗯」了聲。


 


「我是誰?」


 


「原鏡。」


 


「叫聲姨娘能委屈S你了?」


 


某人不吭聲。


 


總而言之,稱呼不重要,新奇的東西不重要,腿能不能走也不重要,他整個人就跟失了魂似的。


 


反應太反常了,原鏡不得不懷疑是自己的操作出了問題,還是醫療艙出了故障,把人腦子治壞了。


 


她慌張地抱著左置,用手把他額頭披散的發揉上去試溫度。


 


「乖乖,你沒事吧?姨娘膽子小你可別嚇姨娘。」


 


懷裡的人像忽然被注入了一縷魂魄,赤紅的眼中翻湧著落下水珠,吧嗒砸進原鏡肩頸中。


 


涼得驚心。


 


「怎麼還哭了?哪兒不舒服?是不是腿疼?」


 


左置搖頭。


 


他不敢出聲,更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怕把眼前虛幻的夢境驚醒了。


 


如果可以,那就這樣一輩子醒不過來吧,其他的他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想要。


 


26.番外


 


新皇登基第十年,不曾選妃。


 


後宮除太後居所外,其他宮苑淨做了少學堂,收納功勳卓越的將士子嗣, 為王朝注入新的生命力。


 


第十五年, 立先太子左安林遺孤為太子,入朝堂聽政。


 


原鏡也到了老母親為催婚著急上火的年紀。


 


大臣們的閨女知書達禮,外族公主美貌若妖,就連敵國送來的女奴都姿色絕美。


 


她看哪個都滿意,偏偏傻大兒哪個都不看,一天天除了朝政就是來她院子裡蹭吃蹭喝。


 


「立誰不好, 立先太子遺孤為太子, 皇上真不怕被報復嗎?」


 


清梅愁得長籲短嘆,又不好多說, 明裡暗裡讓原鏡開口勸勸。


 


原鏡本也有這個憂愁, 畢竟當初左置奪位時弑父S兄, S父之仇是永遠不可能化解的仇恨。


 


她正想找機會問問左置的想法,還沒開口,先在御花園裡偶遇了剛從太傅那裡回來的太子殿下。


 


既然左置選了他, 必然有他的道理。


 


原鏡無意幹政, 隻想知道太子的態度,便意有所指地問起:「你可曾聽過你父親講國政?」


 


太子怔愣片刻,不懂皇奶奶怎會問起國政。


 


隨後了然地笑了。


 


「父親和七叔治國理念各有不同, 但都是為了國富民強,皇奶奶不是想問這件事吧?」


 


「嗯, 你也不是想說這件事。」


 


太子同他父親一樣,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除了總被左置氣到破功之外。


 


他生得也同樣高大健壯,如今二十有三,育有兩子,平日裡對原鏡頗為敬重, 甚至比左置還重禮節。


 


他立在荷塘邊許久, 似乎終於有了掂量,緩緩說起往事。


 


「皇奶奶有所不知。當年……先帝和我父親都不是七叔S的。確切地說,那個弑父的人其實是我父親。」


 


「什麼?」


 


原鏡猛然側頭,瞳孔震顫著, 想從他眼中看到說謊的痕跡。


 


太子淡然笑著。


 


「可惜我父親和幾位皇叔都沒能從那場風暴中活下來, 最後是七叔出來把所有罵名和爛攤子全扛了。」


 


他也不願再多說什麼, 現在給左置洗白沒有意義,他既然已經擔了這麼多年,何必讓真相大白天下, 把已經S去的人拉出來鞭屍。


 


「皇奶奶, 我還要回去看孩子功課,需要送您回去嗎?」


 


「不……我……你……你走吧。」


 


夏季總是多雨, 宮人們忙忙碌碌, 出來進去, 誰都沒有發現帝王寢宮對面的石雕邊立著道白色的身影。


 


她的鬥篷被雨水打湿卻渾然不覺, 安靜地看著帝王寢宮裡被燭火晃動的影子。


 


那影子仿佛一分為二,有一個坐著輪椅來到她面前, 仰起頭對她說:「老師, 你終於看清了, 他不是我,從來都不是……」


 


他對她笑得安靜又釋懷:「忘了我吧,放過自己。」


 


近二十載的心魔被這震耳欲聾的大雨衝刷進水溝, 消失在深宮的青石板磚縫裡,所到之處青苔翠綠,小草依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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