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願杯的比賽主題是各個評委一起商討出的,不存在提前泄露題目。」
……
直播隻開了十分鍾,我舉起手機給顧願看:
「你看,澄清其實不是很難。」
顧願現在處於全網黑的狀態。
所有關注她們的人都知道她把自己的姐姐推下樓梯。
但是我知道她心地不壞,她絕對不會因為嫉妒推真千金摔下樓梯,她也不會因為嫉妒對真千金惡言相向。
隻是她太傲氣太理想化,她認為不是她做的她沒必要說。
隻不過罪人在法庭上都有陳述的機會,被冤枉的人為什麼不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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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顧願的右手養得越來越好,但是不能恢復到完美狀態。
為了那一點偏差,她堅持用左手練習繪畫。
用左手就意味著要從頭開始,我已經不止一次抓到她練習排線時亂發脾氣。
每每被我抓包後,她總是紅著臉自己生悶氣,但是下一次又會被我抓到。
如此次數多了,我都能看出她的不對勁。
我背著畫板把她帶出了醫院,讓她在公園寫生。
她顯然很不自在,但是攥著手不肯露怯,僵硬著對著畫板下筆。
這個公園臨近醫院,多的是上了年紀的老年人,很少有關注她的年輕人。
但是她依舊手腕僵硬,一朵花畫了又改,改了又畫。
我一時不知道她在顧慮些什麼,幹脆附上了她的手,帶著她畫了朵簡陋的花。
我端詳著那朵簡陋的花誇自己:「我覺得不錯。」
顧願紅著臉看我,我隨口安慰:
「畫畫沒什麼規定,無論畫成什麼樣都有人覺得好看有人覺得不好看。」
「做人也一樣,不必局限在別人的評價裡。」
她聽完,再抬筆,確實流暢了不少。
公園裡不缺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顧願待的時間長,他們很快湊了過來。
有位大媽瞟了眼顧願的畫,隨口嘟囔:「女孩子家家畫這些有什麼用?」
我還沒出聲反駁,她們同行的另一位開了口:
「大清早亡了,女孩子家家怎麼了?」
「畫得多好啊。」
她這話一出來,不少人跟著附和:
「就是,我女兒就是畫畫的,我驕傲S嘍,恨不得把她的畫背身上。」
「人家怎麼就不能畫畫?我們不還在這跳沒用的廣場舞呢。」
「萍,改革開放是不是沒通知你?」
一群人,包括最開始吐槽顧願的阿姨也跟著哈哈大笑。
她倒是很爽朗,對著顧願道歉:
「對不起啊,小姑娘,阿姨說錯話嘍。」
她們說完,又誇了誇顧願的畫,嬉笑著走開。
顧願握著畫筆的手久久停留在畫布前。
我順著畫筆看向她的眼。
顧願丟了畫筆,拿手背欲蓋彌彰地蓋住自己的眼。
她捂著眼斷斷續續說:
「我隻是,想要個道歉。」
「姐,你看,道歉根本沒有那麼難。」
她故作堅強,眼淚卻順著手背往下砸。
最後她輕聲說,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我:
「為什麼她要那麼汙蔑我?」
「為什麼她害S我的小貓能如此心安理得?」
我看著她捂著眼的模樣,心軟得一塌糊塗。
我早就知道她隻是披著嬌蠻大小姐的外衣,想嚇退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但是我不知道她如此的心地善良。
我扯開她捂住自己眼睛的手,告訴她:
「等我們顧願拿了獎,我第一件事就要開直播。」
「我要把獎杯舉在顯眼的地方,我要告訴他們,那個顧琳有什麼好嫉妒的,還不是你的手下敗將?」
她聽見我的話笑出了聲,頭一低,埋進我懷裡,把眼淚都擦到我身上。
她終於恢復了以往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那是肯定的,我是誰?我是顧願,我可是天才畫家。」
「這點小挫折算什麼?」
8
星願杯決賽在次年六月舉行。
顧願提起畫筆練習的時間越來越長,恨不得泡在畫室。
剛回國那段時間我又忙得緊,忙完之後臨近比賽又接著忙。
加上顧願突然開始躲我,這導致評委在一起看初選畫作時我才看見顧願的畫。
初賽主題以「珍寶」為主題。
那隻雪白的貓呈現在畫布上時,我一眼便認出這是顧願的畫。
是年糕,她用這種方式來懷念她。
初賽晉升的畫作都會被展出。
但是我沒想到,這張畫會變成眾人攻擊顧願的手段。
所有人都像是圍繞著女主的無腦 NPC,突然失去了自己辨識的能力:
「顧願抄襲。」
「顧琳家的貓貓出現在顧願的畫作上。」
「星願杯不公。」
……
無數詞條在初賽晉升作品展出後的幾個小時內迅速衝上熱搜。
我還在評審的地方,連顧願人都沒看到。
看著網絡上的謾罵越來越激烈,我也越來越擔心她的狀態。
電話打不通,我開了車飛速往家趕。
在進小區的前一秒,手機上提醒:
【您的好友顧願開了直播間。】
我點進去,顧願那張臉就裝在屏幕裡。
也許是第一次用,她搗鼓了半天才發出聲音。
大量的人迅速湧入直播間。
顧願還在畫室,背後是凌亂的畫板。
她盤腿坐在地上,長發隨意地挽起,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挑了幾個問題懶懶散散地解釋:
「年糕是我的貓,我手機上存了許多它的照片。」
「我和顧琳沒有交集,風格變化這麼大是因為我用左手畫的。」
「不要汙蔑星願杯,我可以起訴那些造謠的人。」
……
到門口時,我因為一路跑回來,還喘著氣。
開門前,我聽見顧願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
「年糕是流浪貓。」
她說完頓了頓,不知道想起什麼,自嘲般地說:「我也是。」
幾縷頭發隨著她垂頭的動作一起垂落,她整個人突然有了幾分落寞。
但是不過兩秒,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綻開了一個笑。
直播到這裡就結束。
顧願手機裡數百張年糕的照片是最好的證據。
連顧琳親自發博說,那隻貓是顧願的,博取了一大波好感。
但是有偏見的人就是不肯相信。
我抬手推開門,顧願聽見響聲從畫室探出頭。
她沒了直播時那股張揚的勁兒,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捏著畫筆微垂著頭。
眼神不敢看我瞟來瞟去,硬生生擠出來一句:
「你回來了。」
我衝她張開了手,誇她:「很棒,顧願。」
她有一瞬間怔愣,然後衝了過來,像往常一樣抱住我的腰身撒嬌。
但是,她面對這次的誇獎,沒有像往常一樣害羞得閉口不言,反而揚起了頭看我。
額前的碎發分散,顧願那雙細長的眼睛更加清晰,裡面倒映著一個小小的我:
「姐,要是拿了冠軍,我想要一個獎勵。」
這下我更驚喜,相處快半年了,從沒聽過她有什麼想要的。
我當即同意:「好。」
她捏著畫筆不說話,隻定定地看著我:
「我想要一個吻。」
9
「啪嗒。」
手心中因為緊張,一直握著的車鑰匙墜落在地上。
穩下心仔細看顧願的神情,不像是開玩笑。
空氣一時沉默,她訕訕地松開了抓住我的手,有幾分急促地解釋,好像恢復成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
「不是,我說錯話了,姐。」
「不行也沒關系,我就是好奇。」
「我還是去畫畫吧,肯定嚇到姐了。」
……
她語無倫次地解釋,但是攥著畫筆的手愈加用力。
我掰開她緊攥的掌心,將她牽到沙發上坐下。
我想也許是沒有人引導,才會讓她產生這種錯覺。
我問她:「是想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嗎?」
顧願沉默了一瞬,我接著問:
「你是不能接受我的離開嗎?」
顧願咬著唇,抓緊了我的雙臂直直和我對視。
我看著她這副模樣突然心軟,抱住她安慰:
「但是你不能用喜歡,將我也將你自己困在原地,你才二十二歲,未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也許,哪一天你突然釋懷了呢?你突然發現我離開後你也能過得很好。」
「當你釋懷後,依舊想把我留在身邊,甚至開始考慮我的感受時,我想,那時我才會考慮給不給你這個獎勵。」
顧願腦袋壓在我肩膀上,將哭腔全壓在喉嚨裡。
我看不得她這副模樣,引導她:「你是怎麼想的呢?」
她帶著哽咽開口:
「不是……不是。」
也許是因為她不想在我面前哭,強硬地憋著眼淚導致她呼吸不暢:
「不是,姐……不是。」
她越說呼吸越急促,突然全身發抖,但是依舊固執地向我說:「不是,我不是害怕一個人……」
我將她的臉從我肩膀上扯下來。
她的眼淚糊了一臉,眼神落不到實處,顫抖著嘴唇神志不清斷斷續續地說:「不是……」
我連忙捂住她的嘴,第一次生了氣:
「呼吸,顧願,呼吸。」
「我遲早要離開的。」
「呼吸,呼吸。」
被顧家父母趕回家,被顧琳誣陷,被毀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右手,她也隻是躺在破舊的床墊上自嘲一笑。
但是現在,僅僅是一句話,她卻哭到呼吸碱中毒。
顧願漸漸地冷靜下來,眼淚依舊順著眼角滑落。
她扯開我的手:
「不是,姐,我分得清孤獨感和喜歡。」
「我喜歡你很久了,我真的想了很久。」
她說完,試探性地偏頭在我手心落下一個吻。
我收回手腕,拿桌子上的紙巾把她的臉擦幹淨,認真地和她說:「把我視為救命稻草的喜歡,我不要。」
10
星願杯決賽以「希望」為主題,參賽者用三幅畫來表現主題。
這次決賽採用了不同的形式,邀請兩百名頂尖美院的優秀畢業生,一起觀看評委評審。
顧願比以往用心地準備自己的決賽作品,她甚至去請教了自己以前的老師,打電話打到深夜討論細節。
最後的畫,她自己親自交到報名處,又留了幾份電子備份。
可以說是吊足了我的胃口。
在她交上去時,我已經按捺不住,問她:「畫了什麼?」
她今天將頭發用簪子隨意地挽在身後,穿著黑襯衫。
天氣漸熱,她聽見我的問話,一邊將襯衫解了兩顆,一邊往前大步走。
然後扭頭:「是秘密,姐。」
她說完,拉著我跑到附近的江邊。
當江風吹過來時,她長舒一口氣:「活過來了。」
這時,她才正正經經地回答我的問題:
「是關於姐的秘密。」
這個秘密,最終在決賽場上被掀開。
第一幅是朵色彩大膽的花,輪廓就是我在公園隨手畫的那朵。
對比她以往的畫作色彩更加豔麗,手法更加大膽。
第二幅是年糕軟塌塌的身體,戴著熟悉的項圈,色彩灰蒙蒙的,像是南方的梅雨天。
觀眾席已經有了躁動聲,竊竊私語般地在討論些什麼。
顧願精準地看向我,掀開最後一幅畫上的畫布。
那條鏽跡斑斑的項圈,半截被掩埋在土裡的項圈,旁邊的土中有不知名種子生根發芽,竟然長出一朵花來。
顧願三幅畫剛展示完,觀眾席突然爆發:
「抄襲,下去。」
「下去,下去,下去。」
「滾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