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就算能恢復意識,也是個半癱,這輩子就這樣了。


  也是,天選也不可能一直天選吧……


  同一時刻。


  陸缜的病房外,保鏢激動地衝了出來:“少爺醒了!快告訴老爺,少爺醒了!”


  ……


  陸缜睜開了眼睛。


  渾身的肌肉很僵硬,應該是躺了太久的緣故。


  他花了幾秒才理清楚狀況,意識到這裡是醫院的病房。


  失去意識之前,那種幾乎被生生攔腰砍斷的痛苦消失了。


  他慢慢地感受了一下,發現自己全身都很正常。仿佛不曾死過一次。


  ……沸騰的火海,懷裡的女孩,冰冷的吻,撕裂的疼痛,從腦海中呼嘯而過。


  陸缜靜了片刻。


  然後忽然開始笑。


  笑得不受控制,渾身顫抖。


  是楚殷。


  ……她沒讓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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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場神跡,由她親手降臨。


  ……


  陸缜痊愈的消息,比重傷癱瘓的消息捂得還要嚴實。


  陸老爺子在狂喜之後,下了嚴厲的封口令,誰也不準把陸缜的情況說出去,否則他恐怕會被拖進實驗室進行解剖觀察。


  那麼重的銼斷傷,全身神經都受損的情況下,他竟然完好無損地站起來了。


  陸老爺子一生經歷過大風大浪,但此時看著他竟然差點落淚。


  “爺爺,我沒事了。”陸缜給老人遞上紙巾。


  他的確沒想過其他後果,但楚殷的命和他自己的命擺在一起,他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陸老爺子根本不敢責怪他,陸缜好起來就已經是菩薩保佑。他已經決定撥出一大筆款項,用來投資建廟,回饋老天對他們陸家的厚待。


  “那既然好了,就別留在醫院這晦氣的地方了。回家條件也是一樣的,爺爺都安排好了。”


  陸缜笑了。


  “不急,再等等。”


  他還有很重要的事。


  -


  深夜的vip病房。


  走廊很安靜,人都清空了,像是特意等著誰來。


  凌晨,房門被無聲推開,走進來一個戴著大帽兜的纖細身影。


  陸缜靠坐在床頭,腿上還有一本書。


  他重新打理過了,黑發幹淨柔順,臉頰冷白,眼尾綴著褐紅淚痣。他收斂了一身的冷厲,像個安靜的斯文少年。陸缜微微側身看她走近,然後把書扔到了一邊。


  楚殷拉著個椅子過來,坐下,摘了帽兜,抱著胳膊看他。


  陸缜溫柔垂眼。


  兩個人視線交錯,像是無聲的對抗。


  經過了這輩子的試探、猜測,最終明白……我們都是當年那個。


  “楚殷。”陸缜叫她。


  輕輕一聲,隔著兩輩子。


  楚殷輕輕捏緊了衣角。


  “先聲明,”她說,“我救你是因為事沒了結,不是別的什麼,你不要想多。”


  陸缜的視線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臉上:“哪方面?”


  他頓了頓,道:“我想的,可能都是多的那方面。”


  楚殷:“……你好不要臉。”


  陸缜笑起來:“不要了。”


  命都是撿回來的,臉還有什麼重要的。


  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隻剩眼前這個人。


  隻有你。


  楚殷把臉撇到一邊。


  病房很安靜,隻有醫療器械運作的輕微聲響。


  過了很久,楚殷才轉回臉,情緒忽然有點激動。


  她忍了太久啊。


  “所以你把我關在身邊,是因為陸麟淵要拿我下手?可你不能告訴我嗎?你還越變越壞,像神經病一樣,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我是真的好想殺了你啊陸缜。”


  陸缜還笑著,可眼底漸漸浮起一點猩紅。


  他愛的人在他面前控告自己的委屈,而這些委屈都是他一手造成。


  再沒有什麼比這更誅心。


  “你知道你真的很可惡嗎?發生了這麼多事你自己扛下來,是覺得你很強嗎?還是覺得我不配知道?隻配乖乖呆在你身邊?陸缜,我他媽……”


  後背明明沒有傷口,可陸缜還是感受到了被撕裂的痛感。


  他想說,因為我……


  “說不出口。”


  陸缜忽然一怔。


  這句話音一落,楚殷卻像是被激怒了,忽然站起來,顫抖的指尖朝向他,不管不顧地發泄著兩輩子的怨氣。


  “說不出口?你覺得難以啟齒?你比陸麟淵齷齪嗎,為什麼說不出口?說一句你能死啊?你覺得這像是合格的理由嗎,我憋屈了那麼久我會信嗎?陸缜,你他媽是不是搪塞我?!”


  說到最後,她簡直有了哭腔。


  從來都在意的啊。


  那年的那一天晚上,見到陸缜的時候,她原本……那麼開心。甚至偷偷遺憾自己沒有化妝。大學以後陸缜還是總來找她,後來突然消失了一段時間,那天突然出現,她本來想罵他一頓,然後請他去吃冰。


  可就從那天開始,接下來的幾年,他們都朝夕相處。


  她卻再也見不到那個她心動過的少年。


  你可以去死。但誰來賠給她?


  陸缜的眼睛赤紅,爬著一根根的血絲,然後沙啞開口:“因為這個世界的規則……我不能解釋。”


  但現在,他能說出來了。


  陸缜清晰地意識到了什麼,垂在被子上的手開始戰慄。


  “我的意識和……‘人設’不斷融合,在控制不住的時候,就會失控。而我……不能解釋,因為這是規則。”


  這世界是一本書,陸缜的人設是……對白月光一見鍾情,求而不得,黑化囚禁的偏執男主角。按照劇情,他和白月光注定坎坷虐心,最終悽涼結束。


  可他的自主意識覺醒了,試圖反抗碰撞,人設中的佔有欲、嫉妒、控制欲就成倍激增,軀殼裡的那個自我隻能苦苦抑制。


  楚殷揉了揉眼,帶著一點鼻音:“騙鬼呢?那你現在為什麼能解釋了?”


  ……是啊。為什麼。


  陸缜忽然笑了起來,眼睛微彎,一滴眼淚順著眼角輕輕滑落。


  因為禁制消失了……


  陸缜幾乎是瞬間明白了原因,他笑得想流淚。


  他本想以死掙脫世界規則。


  可那個跳脫於規則之外的“神明”,親手改寫故事,賦予了他新的生命。


  ——於是從此以後,她變成了他的規則。


  楚殷帶著他一起,跳出了那個圈。


  陸缜忽然握住楚殷的手,輕輕一拉,她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身上。


  “幹什麼你?!”


  陸缜的手顫抖著,捧住她的小臉,然後輕輕地、虔誠地吻在她的額頭。


  一生的苦難被她親手救贖。


  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世界。


  “我不會再失控了,”陸缜抱著懷裡的人,輕吻她的臉頰,“隻是依然……喜歡你到發瘋。”


第59章 好燙啊


  一個陸缜視角下的、全新的世界,緩緩鋪展在眼前。


  荒謬, 怪誕, 不可思議。


  但楚殷知道這個世界的構成,所以明白, 這一切,都能成立。


  ……宿命可真是在玩兒他們。


  她心裡經年累月的怨氣終於能解開, 可烏雲散開之後,一種和從前不一樣的難過從心底浮了上來。


  她的慘, 世界不會賠給她。


  陸缜的慘, 世界也一樣不會賠。


  這世上再沒有人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兜兜轉轉, 走了那麼一大圈回來,發現竟然還是隻有兩個傷痕累累的人可以懂得彼此。


  這糟心的世界啊。


  陸缜抬手捏了捏她的耳骨, 然後指腹順著帶到她的後腦,穿過茶色的柔軟發絲, 輕輕摸了摸:“別難過。”


  楚殷抬起眼。


  眼底的紅還沒褪去, 氤氲在眼尾, 漂亮的桃花眼有些朦朧。


  陸缜被她看著, 心口開始發燙,又很想親親她的眼睛。


  楚殷甩了甩腦袋, 往後退了退:“我還沒完全原諒你呢啊。”


  她覺得還有很多事沒說清楚,但情緒剛剛平靜下來,大腦很亂,一時想不清晰。


  陸缜悄悄把人拉近回來,低聲解釋:“那年突然消失, 是因為小叔開始動作了。”


  楚殷一怔,一時忘了掙脫。


  這是她當時介懷了很久的事。


  “我那時……沒有防備,隻能亡羊補牢,但演技太爛。”陸缜自嘲地笑了一聲。


  演不出不喜歡,陸麟淵暗中觀察了那麼久,也不會輕易上當。


  “後來……帶你去見我母親,是希望你能和她聊幾句,得到一些……我無法解釋的信息。”


  楚殷眨了眨眼——但是並沒有,她們隻聊了兩句天氣。她當時也隻覺得蘇毓敏安靜憂鬱。


  這輩子的陸缜為了回憶起所有事情,去療養院找到了最後一把鑰匙。


  那時候他站在蘇毓敏的床頭,耐心等了很久很久,才聽見自己的母親驚惶的低喃。


  她說的是:“我很髒。”“不要靠近我。”“我不該活著。”“我是罪人……”


  17歲的陸缜呆立當場。


  然後才在痛擊當中驟然意識到,母親這麼多年的排斥抗拒,並不是對他。


  而是因為對自己的厭惡。


  陸麟淵對他伸出手,給了她最溫柔最貼心的愛,看她淪陷,然後開始長久的精神打壓和控制。蘇毓敏被徹底洗腦,害死丈夫變成了她一個人的罪行,無法面對兒子,也無法面對自己,最終隻能任他擺布。


  楚殷怔住了。


  所以那天在病房外聽到陸麟淵對蘇毓敏說的話,竟然是這麼長久的折磨。陸麟淵這個狗東西簡直不配活著。


  而他還妄圖把楚殷變成第二個蘇毓敏。


  所以當年他披著風度翩翩的人皮,接近了楚殷兩次,當年的楚殷也的確對他印象很好。但陸麟淵剛剛走到第一步,陸家的奪權大戰就已經開始,他隻好加快步驟,打算先把楚殷關起來。


  然後……有了後邊的一切。


  陸缜下意識收緊了手,抱住懷裡的人。


  楚殷好半天才回過神。雖然促使這一切悲劇發生的根源是小說的原劇情,但陸麟淵卻是劇情衍生出的那個萬惡的推手。


  好在這一輩子塵埃落定,那狗東西也被沒收了最重要的作案工具。她劇本藝術家也不會讓他下半輩子好過的。


  陸缜摸摸她的發頂,等她消化完這個信息,然後才繼續。


  “我母親……並不是出身名門,被我父親娶進門之後,心態上處於劣勢,很不自信,但我發現得太晚。所以……”陸缜忽然淡淡一笑,“那時候喜歡逼著你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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