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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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笑了一下。


娘,原來報仇不難的。


 


原來我就這麼做到了。


 


22


 


第一個預言實現後,七皇子更信任我了些。


 


我有了自由出入他帳中的資格,也能看更多的兵書。


 


我捧著兵書看得如飢似渴,


 


卻又在某個時刻忽然憶起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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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我沒看過書,隻見過鎮南王楊嘉看書。


 


他敞著胸脯躺在床上,一隻手拿書,一隻手撫弄我的下巴,我柔順地伏在他的懷裡,說一些顯得自己無知又可愛的話,等他的目光從書上轉移到我身上,然後為自己的小手段沾沾自喜。


 


我自己能看書的時候,忽然覺得當時真可悲。


 


但又怎能怪我呢?


 


這世間有多少女子未得教誨,隻學著趴在男人懷裡當一隻貓狗呢?


 


曾經的我不過其一罷了。


 


23


 


金家被貶,皇長孫勢弱。


 


太子之位對四皇子來說已然唾手可得。


 


可就在這個時候。


 


皇上下旨,立長孫為皇太孫。


 


我的第二個預言應驗了。


 


七皇子召我回邊疆。


 


這也許是他第一次正視我。


 


「身為一女子,你怎麼對朝廷之事知之甚多?」


 


重生之事與女瓶之事自然是不可說的秘密。


 


於是我隻能將一切歸咎於夢。


 


他遲疑了片刻問我:


 


「夢中我是否能繼承大統?」


 


「是的。」


 


我其實並不知道。


 


但沒關系,我會說謊。


 


氣氛安靜。


 


我跪在地上,許久之後,高座上才傳來聲音。


 


「以後你便做我的幕僚吧。」


 


我從地上爬起,外面傳來士兵的通報聲,京中有來人要見七殿下。


 


七皇子揮了揮手,我從善如流地退了出去。


 


出入之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過往的風霜雨雪撲面而來。


 


我目送來人走入帳中,恍惚中又回到了那個鮮血與哭叫聲混雜在一起的夜晚。


 


被剪刀剖開的肚子那麼冷、那麼疼。


 


鎮南王楊嘉,我們又見面了。


 


24


 


他一向會審時度勢,前一陣龍袍案中,加入了四皇子一派。


 


本以為四皇子登基是板上釘釘。


 


卻沒想到,皇上最終下旨立長孫為皇太孫。


 


四皇子不平,醉酒之後作了一首詩,諷刺帝王偏心。


 


皇帝大怒,讓四皇子閉門思過,過了兩天又革了他的封號。


 


此事一出,四皇子與皇位基本無緣。


 


楊嘉作為四皇子一派的人,自然也受到牽連。


 


所以思來想去,最終找上七殿下。


 


25


 


我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再見他。


 


這種感覺很奇怪,我曾經視他為救贖,也在他果斷選擇保小的時候痛恨過他。


 


我曾經以為這輩子我們再不會相見。


 


可爭奪權力的圈子隻有那麼大。


 


這輩子,平坦的小腹和強健的身體提醒我選擇了不同的路。


 


沒有深宅大院,沒有爭寵獻媚,沒有腹痛難忍,沒有肚子裡的孩子,沒有愛情。


 


這些都沒有。


 


有堅實的肌肉,壯碩的身體,還在長高的個子,以及很多的真情值。


 


旁邊有士兵路過,遞給了我一壺酒。


 


我笑著舉杯,敬完天上的月亮,痛飲了一口酒。


 


再相見又如何?


 


我和他,這一世,不過是陌生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26


 


可我想放過他,他並不想放過我。


 


我回到自己的帳篷。


 


一個帶著酒味的黑影撲了上來。


 


我極力掙脫,卻被捂住了嘴巴,堅硬的手掌在我的脖頸摩挲而過。


 


他似乎極為滿意獵物掙扎,又用一隻手掐住了我的腰,細細丈量著。


 


「你的腰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樣細。」


 


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這是我上輩子為之欣喜的聲音。


 


可是這輩子我隻覺得作嘔。


 


我掏出懷裡的匕首狠狠刺向身後,卻被他躲開了。


 


他打掉匕首,擒住我的手腕,連帶我整個人都被拉進他的懷裡。


 


「還挺烈的,我喜歡。」


 


來人語氣輕佻,酒味混合著汗味湧進我的鼻腔。


 


他從我懷中拿出手帕,用手帕擦我的臉。


 


「我記得你,程家那個野種。


 


「當時看見你翻牆摘石榴勾引我,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


 


原來我上輩子以為的愛情,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勾引。


 


男人將我的臉擦得更白淨了些。


 


「還是這樣看著更順眼些。


 


「等明日我去向殿下討要你。」


 


他把我扔到床上,然後傾身而上,急不可耐地撕扯我的衣服。


 


「程家被判滿門抄斬,要是讓人知道你是程家女,你免不了一S。


 


「不如跟了我,我帶你回京城。」


 


真是可笑、可惡。


 


我衝他溫柔地笑著,輕輕撫上了他的喉結,呵氣如蘭,如他上輩子喜歡的那樣。


 


他的眼裡欲望更盛。


 


也就在這時,我將簪子狠狠地扎到了他的脖子上。


 


鮮血噴濺在我的臉上。


 


眼前的男人臉上的愉悅還未褪去,驚懼憤怒從他的眼裡溢出。


 


他捂住了自己流血的脖子,似乎想喊些什麼。


 


我拔出簪子,又狠狠地插了幾下。


 


許久之後。


 


他終於倒在我的身上。


 


鮮血染紅了我自己,我張嘴笑著,又想起了那年的大火,想起了處刑臺上汩汩流下的血。


 


我原本是想放過他的,真的。


 


27


 


我帶著楊嘉的人頭,在七皇子帳前枯坐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剛醒來的七皇子看到了我。


 


「殿下,您差點就要大禍臨頭了。


 


「這個人,他會害S您的。」


 


我攏了攏身上的衣服。


 


「殿下想看的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戲碼,可是怎麼確定自己是鷸蚌還是漁翁呢?


 


「陛下多疑,太孫新立,此時四皇子的人前來觐見,無論殿下怎麼選,都無法獨善其身。


 


「不如直接S掉楊嘉,私下借兵給四皇子,等四皇子出兵,再借勤王名義入京。


 


「殿下,您是天命之人,如此正好名正言順、大勢所趨。」


 


28


 


因著我兩則成功的預言,因著對高位的渴望,七皇子信了。


 


而四皇子確實如我所說,反了。


 


他被貶在家,成日飲酒作樂,一日醉酒之後,看到樹上的葉子悠然落下,在他身前恰好落成「聖上」二字。


 


如此神跡,四皇子深信自己是天命之子,隻是需要一個機會。


 


恰逢年末,貴妃幾經哀求,皇上終於允了四皇子參加宮宴。


 


四皇子抓住機會,他在宮宴上反了。


 


29


 


寒冬臘月。


 


我們兵分幾路,晝伏夜出,直奔京城。


 


這是極為冒險的一招。


 


勝則坐懷天下。


 


敗則滿盤皆輸。


 


30


 


萬幸,我們最後贏了。


 


天快亮的時候。


 


宮門大開。


 


七皇子拉著皇太孫的手走了出來。


 


在他們身後,跟著皇帝的貼身太監。


 


聖旨上的墨痕還未幹。


 


太監顫顫巍巍在風裡宣讀,聖上駕崩,傳位於七皇子。


 


31


 


我是真心實意為七皇子開心過的。


 


直到他在論功行賞之際,封我為妃。


 


昔日與我並肩作戰的人高高坐在龍椅上面。


 


略帶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扶曦身為女子,一路行來不易,朕雖不比堯舜,卻亦有愛才之心。


 


「扶曦從龍有功,朕不忍其名聲受損,封為曦妃。」


 


女人?有功?名聲?曦妃?


 


昔日與我一起並肩作戰的男人們此刻站在我的身前,在短暫的疑惑之後,他們的臉上露出笑容,


 


「扶曦,你居然是女人,沒看出來。」


 


「陛下真是情深義重,扶曦,你以後不用和弟兄們一樣受苦了。」


 


他們的目光掃過我的身體。


 


「扶曦你太黑太壯了,哪個女人像你一樣?」


 


「扶曦,這麼大了還沒嘗過男人味吧,咱陛下英明神武,保準你……」


 


他們笑著,曾經那笑容裡有尊敬、佩服、欣賞、嫉妒以及懼怕。


 


如今,那笑容裡面有輕視、鄙夷、玩味還有放松。


 


我環顧四周,我所站之地,全是男人們,他們一個一個擋在我面前,幾乎遮住了我往上看的目光。


 


模模糊糊中,我又看到了我娘,她的嘴一張一合,像一條擱淺的魚一般絕望地呼喊著,呼喊著程郎這個永遠不會來的人。


 


在過去的很多瞬間,我差點以為我和她不一樣了。


 


現在我才發現。


 


我們是一樣的,我們都是擱淺的魚。


 


不過是困住我的岸比她的更大些罷了。


 


困住我們的,是千百年傳下來的思想,是掙脫不開的枷鎖,是周圍人的目光,是長久形成的習俗制度。


 


真情值在我腦海裡激烈回蕩,我臉上的笑容綻放得更加燦爛。


 


他們以為我是一個愛慕陛下的女子,無怨無悔地陪他登上高位,如今陛下許我妃位,我得償所願,該開心地叩拜。


 


那就如他們所願,我恭敬俯身。


 


「謝陛下。」


 


32


 


這個世道不給女人機會。


 


尤其在我看到新寫的聖旨後更覺得如此。


 


彼時我已經成為曦貴妃兩年,育有一子。


 


因為是個孤女,加上略微有點出謀劃策的本事,所以聖上在政事上幾乎不避諱我。


 


偶爾興起時,他還會和我一起談論政事。


 


有時候我陪他到深夜,他將我擁進懷中,深情地說:


 


「懂我者,扶曦也。」


 


那日,我照常恭順地跪坐在一旁研墨,看他皺著眉批復一份奏折。


 


原是蠻夷作亂,提出要大梁國用一千名女子換邊關太平兩年。


 


皇帝大怒,指罵蠻夷荒唐無禮,末了卻嘆了口氣。


 


「朕初登基,根基未穩,犧牲她們可換邊關太平兩年,拯救百姓數萬,大梁女子心中有義,定然願意,朕心不忍,卻也知孰輕孰重。


 


「待日後,朕好好補償她們家裡人便是。


 


「愛妃認為如何?」


 


我如往常一般投入他的懷中,喂他服下太醫院新送來的養生補藥。


 


「陛下是真龍天子,自然說如何就如何。」


 


這藥已經服用一年半了,也到時間了,我細細喂他服下。


 


到擬旨的時候,他突然吐血不止。


 


滴滴鮮血濺在金黃色的聖旨上,蓋住了那還未寫完的「女」字。


 


他大叫著宣太醫,宮中卻毫無聲響。


 


他似乎終於想通了什麼,轉過頭來看我。


 


「你個毒婦,你為何要害我?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我站在他面前,目光平靜。


 


「陛下,您不適合當一個皇帝。


 


「您不適合的,我來就好。」


 


我走上前,輕輕擦幹淨了他嘴角的血,拿起那份還未寫完的聖旨,不屑地笑了起來。


 


「陛下是貫會靠女人的,為了借兵娶了骠騎將軍的女兒,登基後卻害怕外戚勢大故意害她流產。


 


「擔心我的能力為別人所用,卻不願意承認自己需要我這樣一個女人,就讓我成為您的妃子。


 


「如今,不過一小小蠻夷作亂,便又想犧牲女人了嗎?」


 


我撕掉了聖旨,在他耳旁低語:


 


「陛下忘了,女人也會反抗。


 


「毒是皇後下的, 我不過又添了一味藥罷了。」


 


他睜圓了眸子, 憤怒地瞪我,卻也隻能在不甘中停止了顫動。


 


我輕輕合上了他的雙眼,面色悲戚地走了出去。


 


「陛下駕崩了。」


 


33


 


聖上駕崩, 傳位於我的孩子。


 


孩子還小,皇後沉迷禮佛,於是隻好由我垂簾聽政。


 


我平息動亂、選拔賢能、改革稅制。


 


如此五年,朝堂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


 


到貞和七年,我登基為帝, 改年號為元初。


 


我唯一的孩子昭明, 也終於可以不再女扮男裝, 能自由自在地做一名女子。


 


我帶她去娘的衣冠冢前,給她講女瓶一族的故事。


 


講我那用健康換取身材的姥姥、用智慧換取美貌的娘,還有用自由換取愛情的上輩子。


 


我帶她走過京城的大街小巷,看活生生的人間,看執書走過的兒郎。也看一臉興奮地踏入學堂的女郎,看挑著擔子的走卒,也看和離後賣燒餅維生的女婦。


 


回到宮裡後, 我問女兒的感想。


 


她還小,聽著我考校她, 臉皺作一團,卻還是堅定地告訴我:


 


「在母親登基以前, 雖未有過女子做官, 卻有女子改良紡車、制造農具、推廣農業技術、自創一派詩詞、校正經書、續寫史書,足可以見,女子並非無才無德, 隻是沒有展現自己的地方。母親英明,給了女子一個機會,便有女子邁出居所,走向街頭、走向書屋、走入朝堂。


 


「這足可以見, 女人並非不如男子,並非不知道世界遼闊,並非不向往自由寬廣,並非不明白情愛無義。隻是之前的世界告訴她們,遼闊的世界並非屬於她們, 她們想要擁有世界,就得先抓住一個男人,於是她們的向上才顯得可笑, 她們的掙扎才那麼無力。」


 


她握緊了拳頭。


 


「母親給了自己機會,也給了別人機會, 所以這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我也當如此, 不要依附任何人,鑄就屬於我的時代,讓我的太姥姥、姥姥以及天底下的諸多女子, 都可以掙脫枷鎖, 走入街頭,走入朝堂,走入更高更遠的地方。」


 


我摸了摸她的頭。


 


「說得很好, 該練武去了。」


 


望著她向前的背影,我欣慰一笑。


 


如今四海升平、八方寧靖,娘現在繼續努力。


 


但未來交給你了。


 


小太女殿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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