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成茶葉商人的行頭是冷鋒準備的。我換上深藍直裰,婉清則戴著帷帽,扮作我的妹妹。渡口的商船掛著"秦"字旗號,船主是個精瘦的中年人。
"兩位就是周掌櫃介紹的客人?"船主打量著我們,"在下秦家管事,這次運新茶進京。"
船艙狹小但整潔。婉清因肩傷發熱,我不得不徹夜照料。天矇矇亮時,她終於退了燒,卻抓著我的手不放:"父親常說,朝中如虎狼窩...我怕連累你..."
"睡吧。"我輕輕拍著她的手,"到了京城,一切都會好的。"
商船停靠彭澤縣補給時,我們借宿在農家。半夜被爭吵聲驚醒,原來是鄰居兩家為一道田界大打出手。
"這道界石從我爺爺那輩就在這兒!"白髮老農跺著腳。
"放屁!分明往西移了三尺!"壯年漢子舉著鋤頭。
我仔細察看地界,忽然發現界石下有塊奇怪的凸起。挖開一看,竟是半截埋在地下的古碑,碑文清晰記載著當年的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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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古碑為準,如何?"我提議。兩家人面面相覷,終於握手言和。
老農非要留我們吃飯。席間,婉清難得地多喝了幾杯米酒,雙頰緋紅如霞。回到客房,她突然說起了父親被貶的真相。
"那年先帝病重,父親發現趙嵩與寧王密會...後來先帝駕崩,父親就被安了個'妄議立儲'的罪名。"
我心頭一震。先帝駕崩今上繼位這段往事,一直是朝中禁忌!
"我會幫你。"我握住她的手,"不僅因為你救我多次,更因為...這天下需要清明。"
她眼中淚光閃動,突然靠在我肩上。髮絲間的幽香讓我屏住了呼吸。
商船進入運河後,停靠徐州補給。我在書肆淘換策論時,被幾個當地學子認出。
"這不是青州解元李呲嗎?"為首的青年語帶挑釁,"聽說你的《治水策》被學政大人誇上了天?"
婉清悄悄拽我袖子,我卻笑了:"兄臺有何指教?"
"不如當場作賦一篇?"他指向窗外漕船,"就以'漕運'為題,一炷香為限。"
書肆裡頓時圍滿了人。我提筆蘸墨,想起這些年見過的縴夫血淚、漕吏貪墨,筆走龍蛇間,《漕運賦》一揮而就。
"...粒粒精米浸血汗,纖痕深深勒骨寒..."有人小聲念出來,竟帶著哽咽。
挑釁的學子看完,竟肅然行禮:"李某服了。"
回到船上,婉清輕聲說:"你剛才...真好看。"我正不知如何應答,忽聽岸上有人喚我。
一位衣著華貴的小姐在婢女攙扶下走向碼頭:"敢問船上可是青州李解元?家父秦通判久仰大名,特邀一敘。"
我婉言謝絕,卻注意到那秦小姐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臉上。婉清突然挽住我的手臂,聲音甜得發膩:"哥哥,該喝藥了~"
開船後,婉清立刻鬆開手,滿臉通紅地躲進船艙。我站在船尾傻笑,直到看見後方遠遠跟著的一條小船,船頭站著個戴鬥笠的熟悉身影——是冷鋒。
京城,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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