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管她心裡作何想法，我轉身進了屋子。

林霜兒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我站在窗前看著她倉皇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裴衍之這眼光啊，可真差勁！

 

04

 

離開了侍郎府，不需要再處理紛雜的瑣事，我堵在胸口處的鬱結通暢不少，整個人也輕松起來。

 

我與裴衍之的親事，乃是“榜下捉婿”，不過這佳婿，是先帝幫我捉的。

 

父兄戰S在邊關，先帝憐惜我陸家滿門忠烈，隻剩我這麼一介孤女，封我為郡主。

 

裴衍之本是名門之後，可惜家道中落，靠著自己的才學一舉奪魁，成了驚才絕豔的狀元郎。

 

先帝看中了他的品行和才貌，問我是否願意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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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婚前夜，裴衍之來找過我，將自己的情況全盤託出。

 

他說自己曾有長輩口頭約定的婚約，不過那位“未婚妻”已遠嫁異地，這段婚約早就算不得數。

 

我被他的坦率所打動，又觀他絕非池中之物，答應了這場親事，成了他的妻子。

 

那時裴衍之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八品翰林，俸祿微薄，家中又無底蘊，日子過得並不寬裕，甚至需要我拿出嫁妝銀子來打點關系。

 

最艱難的時候是先帝駕崩前夜，端王帶兵控制了整個皇城，意圖逼宮讓先帝禪位給他。

 

裴衍之作為太子黨成員，跟著太子打著“清君側、穩江山”的旗號，帶著軍隊趕到卻進不來。

 

他向城內的我發來求救信號，我強忍著害怕與緊張，拿著先帝賞賜的玉佩找到金吾衛首領，成功幫他們打開了城門，放太子兵馬進城，這才有了後面的勝利。

 

京中盛傳我與裴衍之夫妻和睦，伉儷情深，是一對令人豔羨的佳侶。

 

我以為我們風雨同舟，相濡以沫了這麼多年，肯定能白頭偕老，但到底還是走不下去了。

 

我在莊子裡安心住了下來，每日侍弄花草，品茶看書，日子過得悠闲而自在。

 

闲著無事，應夏竹的邀請，我去了名下的一家成衣鋪子。

 

她曾是我的陪嫁侍女，後被我放了奴籍，成了這鋪子的當家娘子。

 

看著她遊走於形形色色的顧客之間，推銷著衣裳布匹，突然覺得自己這個侍郎夫人活得還沒她自己這個當家娘子肆意快活。

 

我還跟著鋪子裡的繡娘們一起為“病坊”的孩童們做衣裳。

 

看著他們拿到新衣時開心的小臉兒，聽著他們用稚嫩的聲音感謝我送他們新衣，我不禁陷入了恍惚。

 

第一次以陸婉的名義做善事，原來是這種感覺。

 

回顧我的大半生，有過很多種身份，是裴衍之的妻子，是裴劭的母親，是裴侍郎府的當家主母，可唯獨不是我自己——陸婉。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那個長於塞北、騎馬射箭樣樣精通的瀟灑貴女，怎麼就活成了如今這樣呢？

 

有一種莫名的東西在我的心裡漸漸生根發芽，圍著別人活了大半輩子，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從此刻起，我想為自己活！

 

除了給孤兒們送新衣，我還跟著夏竹他們做了許多善事，參與了很多從未體驗過的活動。

 

慢慢地，我的賢名開始在京城內傳播。

 

眾人皆道裴侍郎夫人菩薩心腸，不僅為貧苦老人和孩童籌款捐物，還親自施善。

 

對於這些贊許，我都一笑了之。

 

畢竟我做這些，不是為了給自己或者裴衍之博一個賢名，單純隻是想要嘗試一下不同的生活而已。

 

05

 

這時，裴衍之突然帶著裴劭找上門來。

 

裴劭正外放在雍州，估計是聽說我要與裴衍之和離，專程趕回來的。

 

他滿身的疲憊，一見到我就不悅的開口：

 

娘，你又在鬧什麼？父親不願告訴你霜兒姨母的事情，不還是怕你生氣。”

 

“您和父親共歷風雨這麼多年，還在意這些兒女情長做什麼？你和父親夫妻不和若是傳出去了，朝上那些官員該如何議論他？”

 

“而且，父親在官場上苦心孤詣了這麼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他身居高位，有一位懂他的知己也是人之常情。”

 

“霜兒姨母性格溫婉、通情達理，與父親來往是密切了些，可兩人的相處絕無關男女情愛，您又何必這麼咄咄逼人呢？”

 

他喋喋不休，言語間盡是在維護他敬愛的父親，沒有為他母親考慮過一絲一毫。

 

我看著他那張與裴衍之一般無二的臉，眼裡滿是失望。

 

幼時那個親近我、在我因為裴衍之留宿妾室房裡而難過時安慰我，許諾自己要對以後的妻子一心一意的兒子終究是留在了過去。

 

現在的裴劭，與他父親的性情愈發一致，隻會孺慕他那強大的父親，心疼他父親的孤獨，全然忘記他母親為這個家的付出。

 

人心果然都是會變的，哪怕是你親手養大的孩子也不例外。

 

他小的時候裴衍之忙著公務無暇顧及他，是我整日照顧他教授他功課，他最愛最依賴的就是我。

 

如今裴衍之聲名烜赫，能助他官運亨通，在他心裡自然就比我這個母親重要多了。

 

看見我疏離冷漠的態度，裴衍之嘴邊的笑意淡了下來。

 

他勸道：“阿婉，我知道你還在生氣，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瞞著你的。”

 

見我表情冷淡，裴衍之繼續認錯：“我和林霜兒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你就原諒我和劭兒吧！”

 

我扭過頭，不想聽他解釋：“裴衍之，我現在不想聽你說這些，上次裴劭應該已經告訴你，我想跟你和離！”

 

“這麼多天了，你考慮好了沒？”

 

沒想到我來真的，裴衍之臉上有一瞬的錯愕，然後堅定地回絕：“不用考慮，我是不會跟你和離的！”

 

他聲音裡多了一絲怒氣：“如果你是因為林霜兒要跟我和離，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我們真的隻是兄妹，我們夫妻多年，你別不可理喻！”

 

我看著他那虛偽的面孔，心裡直犯惡心：

 

“什麼都沒有？我問你，誰家兄妹會寫那種書信啊？裴衍之，你捫心自問，你信你自己的這套說辭嗎？”

 

裴衍之噎住了，大手一揮：“我不跟你吵，反正我和林霜兒清清白白，你別用那種齷齪的心思來揣測我們的關系！”

 

我被氣笑了：“我對你和林霜兒的關系如何沒興趣，我隻想跟你和離！”

 

裴衍之想對我發作，又硬生生把怒火壓了下去。

 

見硬得不行，他又打起了感情牌：“婉兒，你剛才那些話我就當沒聽見。你不為我們這麼多年的夫妻感情著想，也該為劭兒想想吧。”

 

“你我若是和離了，傳出去滿朝文武會怎麼想我們侍郎府？又會怎麼看劭兒……”

 

我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他：“夠了，裴衍之！你在意的永遠的都是你的家族臉面，個人尊嚴。可曾真正在乎過我們的夫妻情分？”

 

“我並非善妒之人，否則也不會容得下你那兩門妾室了。我不能忍受的是你的虛偽，明明對林霜兒有了別的心思還不敢承認。”

 

“你這敢做卻不敢當的無恥行徑，和那些負心之人有何區別？”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定是要與你和離的。奉勸你趁我現在還有耐心，趕緊給我和離書，不然最後鬧到皇上那裡了，你我臉上都無光。”

 

裴衍之被我在裴劭面前下了面子，心中怒火滔天，朝我一甩袖子：“那你就去好了，反正說什麼我都不會與你和離的，你就S了這條心吧！”

 

說完，就拉著裴劭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裴劭不願自己生性驕傲的父親被我這樣羞辱，站在門外對我破口大罵。

 

粗鄙的話語裡盡是“自私自利”“任性妄為”“為老不尊”的字眼，我充耳不聞。

 

對他們父子，我已是失望透頂，眼下不管他們說什麼，我都不會往心裡去。

 

06

 

看透了裴衍之的虛偽本性，一想到若是和離不成，百年後我要與他合葬在一個墓穴裡，我就渾身作嘔。

 

所以哪怕舍棄現在擁有的一切，我都要與他和離！

 

說做就做，我穿著诰命服飾，帶著先帝給的玉佩進宮求見皇後。

 

經皇後通稟，皇上最後在御書房召見了我與裴衍之。

 

裴衍之沒想到我來真的，被傳召過來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我先發制人，一通哭訴，將林霜兒與裴衍之的事向皇上娓娓道來。

 

“可憐臣婦為她裴衍之生兒育女，打理後宅這麼多年，他卻欺瞞臣婦，背著臣服與那外室苟合。”

 

“臣婦別無所求，隻願能與裴衍之和離，從此再無任何牽扯！”

 

我每說一份，裴衍之臉上的冷汗便多一分，到最後竟是大汗淋漓。

 

他直呼冤枉，言明自己與林霜兒隻是兄妹之情，並無任何情感糾葛。

 

我在心中冷笑，他這人果然不見棺材不落淚，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沒等他說完，我便掏出準備好的證據呈給皇上。

 

皇上幼時與我一同長大，情誼上還是更偏向我。

 

他隨手抄起砚臺朝裴衍之腦袋上砸去，呵斥道：

 

“裴衍之！先帝當年願意將婉兒妹妹下嫁與你，就是看重你的品行尚可。沒想到，你終究還是負了她！”

 

裴衍之跪在那裡，額頭被砸出一個大口子，直冒鮮血也不敢亂動一分。

 

發完火後，皇上冷靜下來，抱著勸和不勸分，他勸慰道：“婉兒，裴衍之雖對不起你，可你們畢竟過了這麼多載，你可得想清楚！”

 

裴衍之也冒了出來：“婉兒，這件事確實是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我保證以後一心一意對你，再不與那女人聯系了！”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我一口回絕：“陛下，您是知道我的性格的。既然決定了要和離，我就絕不會再回頭。”

 

我將先帝的玉佩拿出來，遞給皇上：“當年我靠這玉佩打開城門助您完成了偉業，如今我希望您看在這份情誼上，全了我的心願。”

 

提起當年事，皇上嘆息一聲，答應了我的請求。

 

屈於聖旨的淫威，裴衍之最後還是籤下了和離書。

 

和離書是他親自送來的，為了維持自己的所剩不多的顏面，他故作大方地將府中幾個盈利頗豐的鋪子地契都給了我。

 

我來者不拒，盡數收下，一點兒沒跟他客氣。

 

在侍郎府伺候了他們裴家人這麼些年，這都是我應得的。

 

不僅如此，我還派人把我的嫁妝全都拉了回來，這些都是我爹娘留給我的，自然要跟著我。

 

07

 

沒了這些資產進項，府內的吃穿用度少了一半。

 

裴劭終於按捺不住找上門來，對我大發雷霆：“娘，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你和父親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怎麼老了要和離了？”

 

“父親把府裡的幾個鋪子給了你，你還真的收下了啊！”

 

“還有你那嫁妝，不是說好要給我媳婦兒嘛，怎麼又反悔了？”

 

“你也不體諒體諒我們小輩，沒了這些鋪子的進項，我們的日子多難熬啊！”

 

我平靜地說：“他能從一介小小的八品翰林到現在的三品侍郎，我可沒少在背後使銀子打點，這是他欠我的，當然得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