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35 年，長江水災卷走最後一口薄棺。

 

為了活命，我成為陸九爺的棋子，

 

見到了那位被囚閣樓的瘋癲千金，

 

我在她的眼裡，望見胭脂融化的春潮。

 

她夜夜擁我入眠，殊不知「胭脂鎖」既是致幻毒方，亦是白月棠刻進脊椎的催情符咒。

 

當爆炸焚盡鴉片倉庫，當汞蒸氣裹著雄黃滲入仇敵肺腑，

 

我和她踏碎亂世囚籠——瘋癲是真，還是步步為營的S局？

 

暗室擁吻時交纏的，是情毒，還是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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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藥僕·局中人

 

1

 

1935 年，民國二十四年。

 

六月末，長江發了大水患，淹S了十幾萬人。

 

農田被毀，飢荒疾病蔓延，數百萬人流離失所……

 

阿嫲被水卷走了，村裡的人也不知道活下來幾個。

 

悲傷這種事已經顧不得了，起碼要活下來，活人，才有悲傷的機會！

 

起初，同樣失去家園的陌路人，還能抱有一定的善意，會勸阻一個小姑娘回頭去找奶奶。

 

但是沒過多久，路上遇見的就都是麻木的人了，大家都不愛多管闲事了。

 

逃難的路上，我撿到了隔壁家比我小九歲的阿瑤，沒忍心扔。

 

路過白城的時候，糟了匪患，人群被打散了。

 

人們擁擠著想要進城尋條活路，卻被人打了出來。

 

槍S的幾個「刁民」被隨意扔在路邊，那幾個下馬搬運屍體的官兵，折返時滿眼嫌棄，怕打著嶄新的制服。

 

我和阿瑤留了下來，住在城南的那間破廟裡，沒人跟我們爭，因為附近的樹皮都被扒光了。

 

大人們說還要往北走，去金陵，那裡能活。

 

可惜我和阿瑤走不動了，路上隻有樹皮草根，想法子混進城還能偷到饅頭。

 

後來我才聽說，大人們也沒有都走到金陵，路上餓S了好多。

 

為了活命，他們把娃兒頭上插上草標，賣給拐子換吃的。

 

自家的沒有了，就偷、搶別人的。

 

餓極了逮不到現成的口糧，郊外的新墳也要挖開的。

 

最終走到金陵的那些人，都是年輕力壯的，沒有孩子、女人和老人。

 

我慶幸自己留了下來，最後就算是真餓S，好歹有個全屍。

 

阿嫲說過，S無全屍是頂壞的S法。

 

原本以為我們撐不過冬天的，餓是一方面，主要是太冷了，城南的那間破廟，門窗全壞了，點著火堆也好不到哪裡去。

 

第一場雪下來以後，連幹柴也撿不到了。

 

我拖著一瘸一拐的右腿準備返回城裡，想去藥鋪門外撿些倒掉的藥渣子。

 

阿瑤這幾天咳得厲害，三天前挨了頓打之後，越發嚴重了，我怕是痨病。

 

除了藥渣，運氣好的話還能求到幾個窩頭，實在不行就再偷，點心鋪的老板總不能就盯著我的腿打。

 

藥渣管不管用的，我也不知道，總歸是治病的，吃不S人。

 

萬一就正好管用了呢，熬上幾遍，剩下的還能充飢。

 

運氣好的話再逮一隻瘦耗子，還能絆著給阿瑤煮鍋湯補補。

 

「阿蕪姐姐，你還會回來的吧？」

 

阿瑤期望的眼神中，充滿了掙扎與害怕，如今這個世道，我丟下她獨自謀活的幾率，比回來大太多了。

 

我也在想，如果沒有阿瑤，我就能去上次城西的那戶人家做工，就算是個粗使丫頭，總能吃飽飯，挨的打也少。

 

再不濟當個縫窮婦，苦，比S來得好。

 

至於暗門子，我是沒想過的，以前聽村裡那些當過碼頭工人的大叔們扯闲篇，暗門子裡淪為扛刀姑娘，比餓S了還慘。

 

給人當姨太太就更不用想了，就我這瘦幹巴巴的樣子，除非老爺們瞎了眼。

 

可惜，這些都是瞎想，做工要住家，大宅子裡的老爺太太們，已經沒有額外收留一個小丫頭片子的善心了。

 

撿到阿瑤的時候，我沒舍得扔，現在，就更狠不下心了。

 

「放心吧，姐姐幫你弄點藥回來，順便帶點吃的。」

 

「阿蕪姐姐……」

 

阿瑤欲言又止，顯然還在擔心。

 

我上前抱了抱她，「放心吧，睡一覺，姐姐就回來了。」

 

我幫她把掛著草席支起來的破棉被整了整，轉身離開了破廟。

 

心裡還在想著，來年暖和了，草席子一定要再洗洗，土包裡「借」別人的，到底臭得厲害。

 

2

 

迎著刀子似的北風回到破廟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腳麻麻的，還有點痒，路上耽擱的時間有點長了，包子也冷透了。

 

我搬出最後一點幹柴，生了火，叫了好長時間，才把阿瑤喊醒。

 

阿瑤迷迷糊糊地烤了一會兒，總算是回神了。

 

「阿蕪姐姐……咳咳……你……咳咳……流血了！」

 

她伸手要來擦我的嘴角，我躲開了，自己抬起袖子蹭了兩把，有些木木的疼。

 

「吃吧，包子！」

 

阿瑤看到烤包子的一瞬間，眼神中充滿了驚喜。

 

「阿蕪姐姐……咳咳……你上哪兒弄的……咳咳包子？」她看看包子再看看我，眼神中的驚喜迅速黯淡了下去：

 

「是點心鋪子？他打你了……」

 

「砰」的一聲，破廟門被猛地踹開來。

 

外面的風雪灌進來，我和阿瑤齊齊打了個哆嗦。

 

迎著火光走進來的是兩個精壯的漢子，舉止不像是土匪。

 

我顫著牙道：「你們想幹嘛？」

 

兩人並沒有理會我色厲內荏的質問，自顧自地交流：「是這丫頭吧！」

 

「盯了好幾天了，就是她！」

 

我不動聲色地朝阿瑤那邊挪，一邊繼續問道：「你們到底想幹嘛？」

 

留胡子的那個漢子揶揄道：「呦！小丫頭還挺厲害，下午挨打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吭聲？」

 

另一個白淨一點的倒是說明了來意：「我們九爺看上你了，有個活兒要你做，好事！跟我們走吧！」

 

我猶豫不知道怎麼開口。

 

按理說，有份兒活兒做，我應該接受的，但我不知道這個所謂的九爺到底是什麼人。

 

做的又是什麼買賣，萬一把我抓去扔到窯子裡，可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而且阿瑤還小……

 

我又想起來上次「借」草席的那個大姐姐，軟趴趴的一長條，被席子卷吧卷吧，龜公扛著找個沒人的地方。

 

一個淺坑，一撮黃土，一條性命便永遠消失了。

 

「你們是做什麼的？下九流的事項我可不……啊！你們放手，別動阿瑤！」

 

我撲上去想拽開短胡子的胳膊，可惜力量懸殊，被他推了個踉跄。

 

阿瑤被他輕松地拎了起來，夾在臂彎。

 

「姐姐……姐姐……咳咳……咳咳……」

 

白淨漢子惡狠狠地指著我：「你最好乖乖跟我們回去，說不定九爺心情好，還能救你妹妹，要是不老實……」

 

他後面的話沒說，但我懂。

 

我沒得選擇。

 

不光是我，這個世道，大部分的人都沒得選擇。

 

不是沒得選擇自己的人生，而是沒得選擇自己的生S！

 

就像是那浮萍，風來了，就流離失所。

 

水來了，就隨波逐流。

 

火來了，就消失得幹幹淨淨吧。

 

我從短胡子手上要過了阿瑤，把她放在自己的背上。

 

「阿蕪姐姐……」

 

「沒事，有我在呢！」

 

其實我對阿瑤並沒有多少親情，很多時候，她確實是個累贅。

 

求活的路上結個伴，習慣了而已。

 

隻是有時候又在想，阿瑤在的話，活著好像也不是那麼的令人絕望。

 

丟掉她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我總感覺，那樣做的話。

 

我就不再是一個完完整整，活生生的人了。

 

3

 

九爺住的是小洋樓，三層。

 

我攥著補丁褲邊跨過門檻時，被門廊裡鋪的地毯駭住了腳步。

 

暗紅底子上浮著金線和好看的花樣，踩髒了的話，九爺會不會S了我！

 

慌忙把露腳趾的布鞋往青磚地上蹭了又蹭，身後的白淨漢子不耐煩推了我一把：「快點的，冷S了！」

 

阿瑤在我背上，同樣在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家裡面是有電燈的，水晶吊燈垂落的玻璃墜子反射著燈光一閃一閃的。

 

以前在外面看的時候，知道窗棂上裝的是彩色玻璃，不知道白天在陽光的照射下，會是什麼樣子，比彩虹更漂亮嗎？

 

西洋油畫裡的卷發美人衝我笑，她身後整面牆的書脊燙著金字。

 

空氣裡浮動的墨香混著梳頭油的桂花味，燻得我打了個噴嚏。

 

旋轉樓梯盤在廳堂中央，像條吞了金粉的白蟒。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扶著手杖拾級而下，高高俯視的目光，帶著審視的意味。

 

身後傳來了妹妹咳嗽的聲音，男人皺了皺眉頭，習慣性地掩了掩口鼻，隨即又放下了。

 

短胡子和白淨漢子恭敬地叫了聲九爺，「人帶來了！」

 

「嗯，弄點吃的，另外，叫秦醫生來一下。」

 

兩人應聲退下了，我站在一旁不敢隨意動彈，低著頭小聲地叫了句：「九爺！」

 

「嗯！還算機靈，又重情義，不錯！」

 

「九爺……我……」

 

「工作的事不著急，先填飽肚子，等醫生來了，把身上的傷弄弄。」

 

「謝謝九爺……」

 

初見之下，九爺也並不是那麼面目猙獰又或者獐頭鼠目，反倒是有點……有點……什麼來著，那個時興的說法……對！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