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背著幾十公斤裝備,略微落後幾步,湯皓主動道:“我幫你拿吧。”
然而司南搖了搖頭。
“……你這個Omega,”湯皓隻得收回手,用力扒開大半人高的灌木叢,莫名其妙道:“跟我見過的所有Omega都不太一樣,感覺你明明沒Alpha也能活,為什麼最後偏偏找了周戎……”
砰!
湯皓話音一頓,子彈擦身而過,將數十步外樹後的喪屍應聲而倒。
砰!砰!砰!
司南一槍一個,在周圍可見度極低的密林中擊斃了百米內的所有喪屍,中槍者無一不被準確爆頭。他全神貫注地從瞄準鏡後掃視周圍,輕聲說:“說得好像你見過很多Omega似的。”
湯皓:“……”
“Clear,”司南垂下槍口:“走吧。”
湯皓:“……喂我說!到底有沒有人曾經在溝通技巧方面……那個……算了。”
瀑布水聲轟然作響,在陽光下反射出無數七彩的光。他們遠遠繞過營地,司南始終沒放通知大部隊的信號彈,湯皓也不提,隻顧著通過辨認沿途環境來回憶那天深夜的撤退路線,兩人一路走走停停。
順著河岸走了一頓飯工夫,地勢陡然增高,河流急轉直下,高低差形成了一道約七八米高的落崖。湯皓觀察良久,十分舉棋不定地站住了腳步:“可能……應該就是在這裡。那天深夜突圍到這的時候,喪屍群追了上來,倉促間我跟其他人失散了……”
司南突然反問:“他們沒管你?”
湯皓失笑道:“所有人的子彈都打光了,四下漆黑,群魔亂舞,能見度連半米都沒有,那種情況下他們怎麼顧得上我?”
司南點點頭,沒吭聲,半跪在落崖前仔細望向河水,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湯皓看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有時候不太能理解這個前白鷹教官。他毫不猶豫背叛了自己生長二十多年的A國,然而來到C國後,也完全沒表現出對這個地方的絲毫感情或留戀;他對118那幾個特種兵隊友似乎很有責任感,但看見重傷垂危郭偉祥後,除了冷靜、果斷地立刻打藥,也沒有其他任何情緒上的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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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他是存在感最薄弱也最沉默的一個。但當團體遇到困境、眾人一籌莫展時,他又是第一個出手解決問題的。
沒人能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也沒人能預測他下一步會採取什麼出乎意料的行動。
湯皓垂下視線,隱去了復雜的思緒,片刻後抬眼問:“喂,你看這周圍的環境眼熟嗎?”
“不。怎麼?”
“我在想……要是你當初墜機後記得路,幾天前跟我們一起來的話,也許當時就立刻能找到抗體了。”
司南回頭向他一瞥:“為什麼要做這種明顯不存在的假設?”
湯皓強行勾了勾嘴角,盡管看上去更像是苦笑:“沒什麼。就是怕世上隻有這一管抗體樣本,萬一出個意外沒了就真沒了。”
司南說:“確實隻有這一管樣本。或許白鷹基地還有紙面資料,但病毒爆發時很可能已經毀損了。”
湯皓心跳仿佛漏了半拍,臉色霎時變得有些難看:“那如果意外丟了呢?我的意思是,剛才你也說有人故意引你過去,也就是說這峽谷中除了我們之外很可能還有另一批人,萬一被他們提前拿到抗體……”
“會很麻煩。”司南淡淡道,“所以我們要盡快。”
湯皓許久才勉強咳了一聲,說:“是嗎,我想也是。”
司南仔細打量了他幾秒,沒有說話。湯皓不自然地起身:“我想下去查看一下,如果那幾個人是從水道走的,他們可能會在岸邊留下線索或引路標。”
“不用看了。”
“嗯?”
“那裡,”司南抬手一指,順著那個方向望去,斷崖下河灘邊的灌木叢間,隱約掛著什麼黑色的東西。
湯皓一呆,隨即拔腿就跑。兩人幾乎從陡峭光滑的斷崖上滾了下去,河灘上全是光滑的鵝卵石,陡坡上雜草灌木瘋狂生長,湯皓率先匍匐著爬了上去,隻見枯枝頂端赫然系著一條長長的黑布!
“是我們的T恤!”湯皓一把拽下布條遞給司南,三下五除二扒下自己的迷彩外套,拉出裡面的黑T恤領口:“看!就是這件!肯定是他們撕下來綁在這裡,為了給我們做路標,這附近肯定還有其他更多的……”
司南立刻拒絕:“不,不看,好好說話別脫衣服。”
湯皓手忙腳亂把外套一扣,爬下陡坡往前奔去,幾乎不費什麼勁就發現了更多痕跡:“快來!這裡有血!”
司南跟上前去,大概二十來步外,山巖底部和地面上明顯蹭著幹涸的血跡。順著滴濺延伸的方向一路往前,大概每隔幾步就能發現新的血滴,似乎春草他們逃離的時候已經受了重傷。
“他們開過槍,”司南蹲下身,從草根下摸出金屬彈殼,抬頭道:“他們在這裡遭遇過喪屍。”
湯皓臉色變了:“看,那是什麼?”
河岸驟然向上,不遠處的斷崖山壁上有一道洞口,離地大約三四米高,能勉強借助凸起的巖石攀爬上去。
而垂直巖縫中叢生的雜草上,卻蹭著極其明顯的大片血跡,像是被全身浴血的人壓過似的。
湯皓仰頭望向山洞,聲音都不對勁了:“他們會不會在那裡面?”
司南眼瞳壓緊,若有所思盯著那黑幽幽的洞口。
“有人嗎?”湯皓高聲吼道:“喂!有沒有人!快出來!”
湍急的河流從他們腳邊哗哗而過,尖銳的風聲吹著哨子穿過山谷,除此之外毫無聲息。
湯皓走到斷崖下,示意司南上來:“你放下槍和裝備,踩著我的肩上去看看。別進去太深,小心萬一裡面有蛇。”
然而司南盯著他,沒有動。
“來啊,怎麼了?”
司南眼窩深邃,眼梢斜挑輪廓好看,但當他這麼定定注視著某樣東西的時候,和常人迥異的淺色眼珠就有些冰冷的、攝人心魄的神採。
“我不會放下槍和裝備。”他盯著湯皓,聲音不高,但一字一句非常清晰:“跟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會讓武器脫手。”
湯皓一怔,隨即慢慢轉過身來:
“你這是在提防我嗎?”
·
“小心吊下來!慢點!別撞上!”
周戎背著衝鋒槍,親自指揮上面的士兵把行軍簡易擔架吊下石崖,被地面上幾個搜救隊員穩穩接住,醫務兵立刻衝上前開始檢查。
“祥子!”周戎快步上前,霎時臉色鐵青:“他怎麼樣?”
醫療兵邊打保命藥邊搖頭:“情況非常不好,腹部槍傷已經開始感染了,需要盡快安排手術。”
周戎回頭吩咐:“通知總部,發現生還者三名,重傷員一名,叫直升機立刻來接,快!”緊接著又問那三名被解救出來的特種兵:“剛才發信號彈的人呢?!”
士兵你看我我看你:“他要出去繼續搜救,已經走了……”
“他說他單兵行動更快,湯中校再三堅持才跟他一起去的……”
周戎咬緊後槽牙,腦子裡嗡嗡作響。他正要強迫自己從煩躁不安的情緒中抽絲剝繭出下面的行動方案,突然手背被人一碰:“……戎……”
“他醒了!”醫療兵失聲道:“別,別動!別說話!”
周戎猝然回頭,隻見郭偉祥竟掙扎著抬起兩根手指,幹裂失血的嘴唇無聲開合,似乎想竭力發出什麼聲音:“戎……哥……”
“戎哥在這,別擔心,沒事了。”周戎沉聲道:“很快就安排飛機來……別亂動!祥子!”
“當……”郭偉祥脖頸一仰一仰的,似乎想要拼命抬起頭:“當、當心……”
周戎眉梢一跳,抬手攔住了想要阻攔的醫療兵,俯身把耳朵貼在郭偉祥嘴唇邊,隻聽他氣若遊絲地吐出幾個字:“當心……他……”
接下來那個名字讓周戎面色劇變,剎那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隨即意識到沒有。
郭偉祥胸腔再次劇烈倒氣:“戎哥……你……”
“知道了,你放心。”周戎尾音微微顫抖,但語調堅定有力:“我知道了,立刻就去。”
郭偉祥像是完成了某種執念般,身體驟然一沉昏了過去,醫療兵頓時搶上開始急救。周遭兵荒馬亂,周戎疾步鑽出人群,一把抓過從山洞裡救出來的特種兵,顫聲問:“他們往哪裡去了?”
三個士兵彼此茫然對視,緊接著其中一個突然記起來:“河岸!”
“那個人堅持要去找丁實和陽春草,湯中校說應該沿河岸搜索!”另一人也想起來:“他們可能是往瀑布方向去了!”
周戎放開士兵,回頭向搜救隊員喝道:“走!”
·
與此同時,河岸邊。
氣氛突然隱隱緊繃,河水撞擊石塊的哗響變得特別明顯。湯皓轉身站定,面色不喜不怒,許久後才開口問:“你到底對我有什麼意見?”
高處巖壁上的血跡鮮烈刺眼,但司南仿佛突然無動於衷了,“沒有意見。”
“那你還……”
“我曾經救過一個人。”司南平淡地道,“我以為救命之恩等同於信任,但後來當我想掩護他先走的時候,卻被猝不及防地噴了乙醚。他不是壞人,相反還是個普通意義上的好人,但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感激和信任是兩碼事,如果我不能把性命交託於你,我就不能在你面前放下槍,如此而已。”
湯皓略微怔愣,隨即搖頭嗤笑,當啷一聲拔出手槍遠遠扔開:“這樣行了吧?”
但司南還是沒動,視線越過湯皓望向高處。
“你還想怎麼樣?”湯皓不耐煩了:“你不是真想背著四十公斤的東西爬我肩膀吧?!行,要不我先爬上去,你慢慢在下面……”
司南突然一言不發,拔槍瞄準——湯皓隻見槍口迎面正對,霎時瞳孔緊縮,下一刻隻聽“砰!”
子彈從耳邊側過,湯皓抽筋般回頭,斷崖上一具沒了頭的喪屍頹然摔了下來。
“吼——”
“吼吼——!”
風中隱約的尖哨聲越來越逼近,逐漸變成了此起彼伏的咆哮。湯皓連退幾步,隻見斷崖上的樹林中三三兩兩冒出喪屍,像是被他們的聲音所驚動,轉眼竟然越聚越多!
啪啪!啪!
幾個喪屍搖搖晃晃摔下斷崖,在他們眼前現場來了個汁水四濺、五馬分屍。更多喪屍則跌跌撞撞地順著陡坡滾下,有的落地被摔斷了腰椎,一扭一扭地順著地面往前爬;有的踉踉跄跄爬起身,撕心裂肺嘶吼著向他們撲了上來!
司南斷然開火,衝鋒槍將第一波滾下斷崖的喪屍打得紛紛向後倒去。湯皓抱頭就地一滾撈起手槍,精確無比地將身前喪屍爆頭,衝到山壁便吼道:“快上山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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