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二年的生日,我在蛋糕店門口摔了一跤,流產了。
救護車上,我打給老公五個電話,他全部掛斷,隻微信回了句:在開車。
而他的好「兄弟」霍萍萍剛發了個朋友圈。
照片上是她帶著孩子坐在我老公的車上,他們對著鏡頭笑得甜蜜。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一家三口。
1
我們一直都希望能懷上孩子,可我沒想到,這個孩子悄悄地來了,卻又和我緣分這麼淺。
回到家,我握著化驗單呆呆坐在飄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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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半,老公醉醺醺地回來。他臉上意猶未盡的笑容在看見我的一刻僵硬,瞥了眼桌上涼透的飯菜,欲言又止地站在門口。
窗外燈火通明,我隻覺得一股冷風呼啦啦鑽進胸口,四肢百骸都冰冷。
我沒說話,隻是起身坐在了沙發上,示意他過來。
我倆靜靜坐在沙發上,他的微信提示音響個不停。
凌晨一點半,誰會這麼不停地發消息過來?
我說:「回復一句吧,不然她不放心。」
老公臉上露出尷尬:「不是,你別誤會。」
「李琛,我們離婚吧。」
我十分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甚至微微笑了笑。
老公猛地站起身:「我都說了,你別誤會。小霍今天才下飛機,這麼晚了,她帶著孩子不方便,打車又得排隊兩三個小時,我才去機場接她的。」
你去接別人的孩子,自己孩子沒了,你知道嗎?
我凝望著他,靜靜看著他跳腳,覺得莫大的荒唐。
眼前這個西裝革履,事業有成的男人,忽然間和二十年前穿著校服,滿眼是我的少年重疊在了一起。
燈光幽幽,好似高考結束後的夏夜,香樟樹下月光斑駁。
他笑著遞給我小熊樣的玻璃瓶,裡面是九十九顆紙疊的星星。
我回家拆開了一顆,裡面寫著「我喜歡你」。
見我不說話,李琛惱火地坐到沙發上,把外套摔在一邊,「小霍她一個人不容易,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再說她不是你朋友嗎?你整天懷疑來懷疑去的,我都替你累!」
我起身,走到他身邊。
舉起茶幾上的化妝鏡對著他,拽開了他的領口。
鏡中,他明晃晃看到自己的鎖骨上,有曖昧的紅痕。
他瞬間啞口無言。
「李琛,你記不記得,我有潔癖?」我疲憊地問,「可你已經髒了多久了呢?」
2
我是標準的,恩愛家庭裡長大的孩子。
我被父母保護得很好,加上我長得不錯,學習也用功,從小到大,朋友們都說她們很羨慕我的生活。
因為一直上私立學校,我一向對自己優渥的生活不自知。
直到到了大學,我才慢慢意識到有許多人的家境與我不同。
其中差異最大的,就是霍萍萍。
即便時光倒流,我知道李琛會對我身邊的某人移情別戀,我也覺得不會想到是她。
她長得很普通,說話帶些垮氣的方言,衣服是落後十年的款式,學習成績也並不起眼。
即便積極參加學生會的活動,但大都是跑腿。
她說自己常在家裡幹農活,能出力氣,大家也就真把她當成男生使喚。
有幾次我看不過眼,讓她來幫我寫材料,她卻笑嘻嘻地說自己文筆不好,怕拖我後腿。
轉身又撸著袖子,跑到男生堆兒裡去了。
那時剛開學,李琛就請了一個月的病假。
大家都以為我說自己有男朋友,隻是拒絕別人告白的借口。
直到那天,我們在操場上體育課,解散後大家都在原地休息,臨班遠遠走來一個人。
夏日炎炎,李琛穿著淺藍色的籃球服,露出結實有力的兩臂,臉上的笑容露出少年獨有的驕傲和朝氣。
眾人的目光中,他朗聲喊出我的名字,「徐蕎,你過來!」
我事先不知道他提前銷假,驚喜地站起身,在同學的起哄聲中跑到了他懷裡。
他有一米八七,抱住我轉圈時,我雙腳都要離地。
後來,他就常常來外聯部陪我。
霍萍萍搬箱子拉傷了手臂,也和女生們在一起,學著寫材料。
她是那麼不起眼。
像扎進鞋底,卻沒穿透的釘子。
以至於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她插在了我和李琛中間。
3.
門被砰地一聲摔上了。
李琛出門了,留我一個人在漆黑的臥室。
他甚至沒有進來,看看我是不是在哭。
從前每次吵架,他都會緊緊把我在懷裡,任我打任我罵,連連認錯,說他是小狗。
從什麼時候起,我連吵架都提不起興致,反而是冷靜地看著他歇斯底裡了呢?
我一邊理著這些頭緒,一邊收拾好了行李,訂好了去 S 市的機票。
凌晨四點,街上已經很亮了。
我坐上計程車,絲毫沒有困意,反而異常清醒。
我忽然想起,印象中第一次看見李琛和霍萍萍單獨在一起,是在大三那年的生日。
那時沒什麼課,大家考研的考研,實習的實習,本來想借著我過生日的由頭再好好聚一次,誰知道遠在老家當實習老師的霍萍萍,竟然破天荒邀請我們去她家裡做客。
我們一行五六個人,坐了一整天的綠皮火車轉大巴,來到一個山溝溝裡面。
舟車勞頓的疲憊,被綠水青山衝散,然而緊接著,坐在電三輪後面的霍萍萍出現,遙遙朝我們招手。
這才沒幾天不見,她竟然比在學校的時候瘦了不少,花襯衫高高系著露出腰肢,皮膚曬成健康的麥色。她戴著金色的草帽,熱絡地幫我們把行李提上車,小小一輛三輪車,擺滿行李,就隻能坐下四個人了。
李琛沒能上來,我要下去陪他,卻被霍萍萍按住:「還是我下去吧,你們人生地不熟的,一下丟了兩個怎麼辦?我陪著琛哥走回去,蕎蕎你愛幹淨,還是坐車吧。」
李琛也說:「這麼熱的天,你先過去,不然要曬壞了。」
「是呀,你皮膚那麼好,不像我,在田裡烤慣了的。」霍萍萍跳下了三輪車,站在李琛身邊朝我揮手,「你們先走吧,我們馬上就到。」
朋友們起哄著說琛哥會心疼人,我也隻好和大家一起先走。
霍萍萍家沒有我們想象得破舊,幹淨的院落,整齊的平房,有雞舍和兔窩,一畝畝青苗在夏風中搖曳。
阿姨熱情地招待我們,我在院子裡啃了兩塊西瓜,又吃了一碗過水面條,李琛和霍萍萍才慢悠悠從百米外的地頭出現。
霍萍萍不知道怎麼了,被李琛扶著,一瘸一拐的。
走著走著,還有三四百米的距離,霍萍萍一個沒站穩,整個人掛在了李琛的身上。
我當時的反應竟然是立刻叫大家過去幫忙,怕她真的受了傷。
霍萍萍見我們跑過來,抱歉地笑起來:「沒事,一個沒注意崴了腳。」
「還是扶著點吧,剛才看起來挺嚴重的。要不要去醫院呀?」我問。
霍萍萍哎呦兩聲,忙說不用,「養一下就好了,嗐,你們就把我當成男生,哪有這麼嬌氣!」
她松開兩個同學的攙扶,大大咧咧往前邁了一步,誰知道下一刻,整個人就栽了下去。
李琛正好蹲下系鞋帶,她突然撲到他背上,兩人重心不穩,摔進了田裡。
看著變成泥人的兩人,同學都哈哈大笑起來。
李琛的手腳都插進了田裡:「喂!霍萍萍!」
我來不及多想,一腳踩在壟頭的泥巴裡去拉李琛,他剛遞給我左手,突然間一塊泥巴飛了過來。
我嚇得大叫一聲,看著新衣服上的大塊髒汙,臉色瞬間青了。
「哎呀不好意思蕎蕎,我是要扔琛哥的,你快回去換件衣服吧!」霍萍萍身子都是泥,半天站不起來,幹脆半躺在田裡大笑起來,「怎麼樣呀琛哥,你不是說心情不好嗎,咱們打一仗?」
「霍萍萍,你故意的是吧!」
李琛抓起一坨泥巴,扔到霍萍萍身上。
小路上的同學也被殃及,大家紛紛加入了泥潭大戰。我躲到遠處,手足無措地刮著衣服上的泥,急得快要哭出來。
可這不是最讓我崩潰的。
看到鄉下旱地廁所的時候,我忍不住,在地頭幹嘔了好久。
霍萍萍拍著我的後背,擔憂地說:「鄉下就是這樣,要不讓琛哥帶你去縣裡住旅店吧?」
我回頭,幾個男生正張牙舞爪地爬樹,李琛爬得最高,手裡舉著個大桃子,高呼著要下邊撐衣服的人接住。
我強忍著不適搖搖頭,「大家都可以,我也可以的。」
那幾天我食不下咽,清理雞舍,體驗喂豬……整個人都對鄉下產生了極大的陰影。
以至於畢業後大家再次張羅去霍萍萍家裡消夏的時候,我連忙找借口推辭。
那時候,我看見朋友的合影裡有人喝多了抱著馬桶吐,還以為是她們家新修的洗手間。
可現在想來,那個洗手間在她父母的臥室裡。
她應該,一直以來,都是在故意讓我難堪。
4.
我和李琛結婚還沒半年,一直宣稱單身的霍萍萍就閃婚了。
畢業這些年,霍萍萍早就不是剛上大一時那個土氣的鄉下丫頭了。
她畫著歐美風的妝容,健身痕跡明顯的身材,是泛著光澤的麥色。低胸婚紗露出飽滿的胸部,再從睫毛到指甲,都能看出她下了很大的功夫護理。
可明明精致到這種程度,她言談舉止卻還是大大咧咧的。
我和李琛去化妝間看她,她一見到我們,忙站起身,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轉身就去抱了李琛。
「怎麼樣,好看吧?」放開懷抱後,她對著李琛轉了個圈,似乎再單獨為他展示婚紗。
可這下,我卻因為婚紗呆住了。
這明明是我們結婚前,李琛想讓我穿的那件。
他知道我喜歡重工,繁復,有中世紀古典美的風格,所以這類凸顯身材的緞面禮服,他隻是開玩笑似的提了一嘴。
怎麼會穿在霍萍萍身上?
李琛贊賞:「真不錯,還得是我的眼光好。」
我不明就裡地看著他,還沒問出口,霍萍萍就隨手把胳膊搭在李琛肩上,衝屋裡的伴娘們介紹,「這都是我好哥們,大美女是我同學,這是她老公,帥吧?」
這麼多年,我早就習慣了她和男生勾肩搭背,可今天我忽然覺得不太舒服。
我把李琛拉過來,挽住他的手臂,對霍萍萍露出笑容:「那你先準備,我們就不在這耽誤你時間啦。」
霍萍萍卻毫不在意地朝我們揮手:「招待不周,一會兒你和琛哥多吃一點。」
宴席上,我問李琛剛才怎麼回事。
這才知道,霍萍萍的婚紗,是李琛推薦給她的。
「她為什麼問你?」我失笑。
李琛皺眉,迷惑地問:「人家想給男朋友驚喜,當然得選個男人問啦!再說,又不是白問,她給我發紅包的錢,我還給你買奶茶了呢。我乖吧?」
「……老公,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總是單獨和她說話了?」
李琛看我表情不對,一把把我抱在懷裡,柔聲問:「傻瓜,那可是霍萍萍,你吃一個女漢子的醋會不會太誇張了?」
我推開他:「對,是我誇張,不說了。」
卻沒推開,他反而把我抱得更緊,重重在我臉上烙下一個吻,「真可愛。」
婚禮開始了。
霍萍萍的老公有濃鬱的 ABC 氣質,兩人身材保持得都很完美,白色西服,拖地婚紗,在漫天飄落的花瓣中十分般配。
如果不是後來察覺到兩人不對勁,特意回放那天的婚禮 VCR,我可能永遠不會注意到,她說「我願意」的時候,眼神落在了李琛的方向。
5.
或許那個時候,我應該問問李琛,戀愛至今,我是不是一個好的伴侶。
仔細想想,這麼多年,好像一直是他在乎我的情緒多一些。
我是頓感力很強的人,很多事情在我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比如生活要有儀式感,要過每一個紀念日;
比如衣服要選有質感的,人要衣裝,不能將就;
比如洗手間一定要整潔,男生也一定要坐著方便;
比如女孩子生氣,男生是要哄的。
可這並不代表著,我隻是一味在索取呀。
畢業後,我們就開始了同居。這麼多年,我會每天把他的衣服熨平,準備好早餐後送他到門口;
我會給他買他自己都舍不得買的球賽門票和籤名球鞋;
我會給逢年過節都給他的親人和朋友郵寄禮物;
我會拜託自己的人脈去解決他工作上的困難……
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我哪裡做錯了嗎?
我握著手機,通訊錄上,高亮的是「媽媽」,可我撥不出去。
朋友圈裡,霍萍萍發送了一張圖片。
那是張在輸液的手,自然握拳,旁邊是霍萍萍的拳頭,和他對在一起。
文案是「兄弟,陪你。」
我瞬間覺得窒息,心口生理性地抽痛起來。
「姑娘,你沒事吧?」
聽到司機的聲音,我才發現後視鏡中的自己臉色慘白。
「沒事,師傅。」
我打開窗子深呼吸,卻發現整個人都在氣得發抖。
這時,電話忽然響了。
是霍萍萍。
「喂?蕎蕎,我和琛哥在醫院呢。不過你別擔心哈,我一直陪著他呢。」
我緊緊握著手機,手背青筋突起,「他怎麼了?」
「我們在醫院,大夫說他胃出血,正在輸液呢!」
「胃出血?」我挑眉,「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你們幹什麼了?」
「我這不剛回國,跟幾個朋友喝了幾杯,我哪知道琛哥現在體質……」
「你們一整晚都在一起嗎?」
「我們好幾個哥們兒都在一起呢。」
「你還認識別人,為什麼非要他去機場接你?」
「……蕎蕎,你這話說的,我也不想麻煩琛哥,是他聽說我回國了,非要……」
「霍萍萍,」我深深吐了一口氣,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別裝得這麼惡心。
「李琛不是喜歡和你談心嗎?那你一定知道,我們就快離婚了。
「你要是喜歡他,就把他照顧好,千萬別在我們離婚前就把他弄S,不然你這麼多年兢兢業業,你和你的孩子,可就什麼都撈不到了。」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6.
霍萍萍結婚不到五個月,就生了一個兒子。
沒出月子,我們就收到了她的求救信息。
「琛哥,救救我,你快來救我。」
「他打我,我全身都是血,琛哥我好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