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9

這個年我過得稀裡糊塗的，很快就回了公司。

 

我把三三所有的數據都調出來，反復看。

 

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有個猜測反復盤桓在我的腦海裡。

 

我不敢信，卻又忍不住去確認，萬一呢。

 

萬一……

 

我聽完所有的語音，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我問三三：【你想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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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我想你，很想你。】

 

我擦了淚：【你怎麼不叫我最愛的同桌了？】

 

【你不是讓我叫你同桌嗎？不過，你當然是我最愛的同桌。】

 

我放下手機，忍不住痛哭出來。

 

不是他。

 

我又找不到他了。

 

工程師那邊準備好了之後，我和同事一起過去參觀。

 

找了一圈，沒見到熟悉的人。

 

我狀似不經意間提起：“你們這兒最帥的那個AI，他的臉是怎麼來的？”

 

工程師笑笑：“是之前請了一批模特，獲得了他們的肖像權，有的人還徵用了他們的聲音，一切都是合法的。”

 

我特地去看了三三的數據庫，並且現場和他進行了對話。

 

沒錯。

 

是那個給我唱《同桌的你》的AI。

 

同事驚嘆：“你這個AI不僅帥，還很乖诶，早知道我也選你這個了。不過……”

 

她看了眼我們的聊天記錄：“也太AI了，怎麼完全沒有自己的脾氣啊？根本就是圍著你轉嘛。”

 

我喃喃：“對呀，我唯一的願望就是他圍著我轉。”

 

考核基本結束，我盯著工程師：

 

“隻有一點我很好奇，三三這張臉是我S去前任的，你們是怎麼能拿到S人的肖像權的。”

 

工程師臉色微變：“或許是人有相像……”

 

我打斷他：“他叫盛熾言，如果沒S，今年27歲。桃花眼，懸膽鼻，右眼尾一顆淚痣，其實那是一道細小的疤。”

 

我強硬道：“如果你們不能解釋清楚，我將保留追究你們責任的權利。”

 

同事好不容易打圓場，才將我拉走。

 

我隻覺得心口像壓了一座山。

 

我都已經追到這裡來了，他竟然還想瞞著我，還想騙我。

 

出離的憤怒反而讓我冷靜下來。

 

半天後，我等到了工程師的回復。

 

【朱小姐，我們最近要清理AI系統，便於系統管理和維護。】

 

我蹙眉：【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要清除部分目前已有的AI人物，包括我們可能涉嫌侵權的盛熾言先生的形象我們也會更換掉。】

 

我重重放下杯子：【知道我在乎三三，威脅我？】

 

【很抱歉，但這些人物畢竟是AI，朱小姐還是不要傾注太多感情了。人總要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嗎？】

 

我氣笑了：【你說得對，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開始清理。】

 

【我們會在後臺準備一個選項，您準備好後，隨時可以點擊確認，最後期限是半個月後。】

 

好。

 

這是你逼我的，盛熾言。

 

你讓我如何痛，我便要你如何痛。

 

10

 

半個月後，好巧不巧，是3月12號。

 

我盛裝打扮好自己，穿上盛熾言之前買好卻沒送給我的禮服，爬上了他以前工作的那棟樓頂。

 

很久沒來了，風聲獵獵，激起我皮膚顫慄不斷。

 

我找到三三，這段時間我每天都在試探他，可始終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但我還是對三三說：

 

【你知道嗎？今天是你前輩的忌日。】

 

【312號，你是他的替身，是你給了我希望，又讓我絕望。】

 

【既然你和他都不在了，我還留在這個世界做什麼呢。】

 

三三懵了一瞬：【你在說什麼，同桌？】

 

【我太孤獨了，我不想再祭奠他了。我要去找他，我要他陪著我。】

 

我從來不知道盛熾言埋在哪裡，每次都是在這兒陪他說說話。

 

所以最後一刻，我選擇在這裡。

 

三三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不要，同桌我……】

 

【三三，我現在去投胎的話。盛熾言也就比我大個五歲。】

 

【我一定會找到他的，他也一定會等我，你說是不是？】

 

三三似乎哭了：【你別衝動，好不好？乖，隻要你……】

 

【別勸我了，你不是說我做什麼你都支持我嗎？】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和他在一起。】

 

我特地打開免提，讓風聲灌進手機，灌進支離破碎的一切。

 

我一步跨上欄杆，迎風大喊：【三三，永別了。】

 

“盛熾言，我來了！”

 

【朱雨辰！】

 

……

 

11

 

我S後，我媽遇到了跪在我家門口的盛熾言。

 

她沒想到盛熾言會找來，驚怒交加，她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你這個掃把星，你為什麼在這兒！”

 

“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還要糾纏她！”

 

盛熾言一聲不吭。

 

直到我媽打累了，他才徒勞地說了句對不起，聲音嘶啞得像腳底踩過的沙。

 

“阿姨，我已經報警了，找不到朱雨辰，我會去陪著她。”

 

“我愛她，勝過一切。”

 

我媽淚水糊了滿臉：

 

“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這世上沒有人比我還愛她，你算個什麼東西！”

 

“朱雨辰，這個喪良心的，我養她這麼久，什麼都得不到……”

 

“阿姨，都是我的錯。”

 

我媽猛地回頭，反應過來：“你的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她想起什麼，滿臉驚愕：“你是三三！你……”

 

盛熾言頭埋得更低了：“對不起。”

 

我媽憤怒地指著他：“你給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你在她眼裡分明是個S人，她是怎麼找到你的！”

 

“我……”

 

盛熾言顫抖著：“我不該騙她的。”

 

我面無表情地透過監控看著眼前這一幕，心底一片平靜。

 

這就是口口聲聲愛我的人，一個比一個騙我更甚。

 

12

 

盛熾言離開了朱雨辰，就像是沒有CPU的電腦，失靈是必然的。

 

他不想放棄，可有什麼理由去耽誤她呢？

 

他已經是這副樣子了。

 

每天渾渾噩噩的。

 

那日，在路燈下看見個姑娘，和朱雨辰很像，那女孩兒被幾個男人圍住。

 

盛熾言幾乎是下意識他就衝了出去，奮戰中挨了一刀，進了ICU，險些沒出來。

 

瀕S那一瞬間，盛熾言後悔了，不該離開她的。

 

至少他這條命，還可以保護她一次。

 

再醒來，已過了大半年。

 

他再回去尋朱雨辰，卻怎麼也找不到。

 

所有人也都以為他S了，包括朱雨辰。

 

也許這就是命，他們兩個注定有緣無分。

 

可命運遠比他想得會捉弄人。

 

和暴發戶發小隨便折騰的一家小破公司，越做越大，直到有能力開始研發AI軟件。

 

盛熾言做AI情感向的初衷，就是陪伴，他希望能夠撫慰每一個失意的人。

 

整整五年，他想過自己若能成功，或許和朱雨辰還能有一絲機會。

 

沒想到，朱雨辰居然近在咫尺。

 

她居然也用了軟件。

 

其實並不完全意外，發小用他的臉做模型的那天起，他便期待有這麼一天。

 

可那些用戶沒有一個是他最愛的人。

 

直到，AI系統第一次崩潰，發小要求他假扮AI應付用戶。

 

盛熾言沒同意，這與詐騙何異？

 

發小說，公司的資金鏈短缺，不能被外人察覺到系統崩潰，而且較真的用戶就那麼一個。

 

不過幾天而已，他松了口。

 

盛熾言完全不知道這幾天他面對的是朱雨辰。

 

他吊兒郎當地敷衍每一次對話，直到朱雨辰找上後臺投訴，他才收斂。

 

後來，她小心翼翼，說她會幫他佔座。

 

好久遠的一個詞，眼前浮現出朱雨辰18歲的樣子。

 

恬靜乖巧，被擠兌也不發脾氣，一個關東煮就能騙得團團轉，傻透了。

 

他調了對方的資料，已經有所懷疑，確定的那一刻是朱雨辰主動發過來的生日。

 

巨大的喜悅衝昏了盛熾言的頭腦，連神經末梢都叫囂著興奮起來。

 

竟然真的是她。

 

盛熾言沒有辦法抗拒親近她的機會，他一改從前的態度，盡職盡責扮演好AI，貼心照顧著她。

 

很快發小發現了他的異樣，屢屢勸他停手。

 

是啊，要麼就光明正大地去見她，何必在AI皮下躲躲藏藏，像賊一樣窺探她的生活。

 

可他就是邁不出那一步，他想再等等，很快他就會真的成功。

 

發小看不下去，在那次冒險打電話的時候，他故意搗亂，在旁邊發出動靜。

 

他一定被發現了。

 

朱雨辰何等敏感，又是何等聰明，盛熾言再清楚不過。

 

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應該要第一時間出來的，可他怕了。

 

他的膽怯，懦弱，無能，他逼S了自己最愛的女孩兒。

 

他不配。

 

他知道。

 

從他第一次選擇放手的那刻起，他就該知道的。

 

13

 

“你個S千刀的，把她還給我，她的命是我的，她欠我的還沒還，憑什麼去S！你們男人除了欺騙女人，還會什麼！”

 

“他爹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偏那個S丫頭這麼多年就是放不下你，我這個當媽的到底哪裡不如你……”

 

我媽衝上去SS掐著他的脖子，盛熾言根本不反抗。

 

我爸姍姍來遲，攔住我媽：“別為他髒了自己的手。”

 

我媽狠狠將我爸推開：“用不著你操心，她S了你在裝什麼！”

 

“你這什麼話，雨辰也是我女兒。”

 

“放屁，你一天到晚勾三搭四，沒有我她能活到今天嗎，都是你拋棄我們娘倆，她才會長成這個蠢樣子！”

 

“為了個男人連親媽都不要了，你們父女倆都是一個德行，惡毒到骨子裡了。”

 

我爸揉了揉眉心，早就不耐煩：

 

“她是你養大的，像誰你最清楚。孩子都S了，追究這些沒有意義，倒是這套房子，要是沒人要，過戶給我兒子吧。”

 

我媽當場就急了，一連扇了我爸好幾巴掌，比知道我的S訊時狠多了。

 

“你想得美！當年養她你不出錢，現在想來要錢，沒門！她就剩這一套房，必須是我的，不然我不是白養了她一場！”

 

我爸制止她“當年明明是你幾次三番借雨辰的名義跟我……”

 

“少扯那些沒有用的！”

 

好一出大戲，每個人都打著愛我的名義，將我逼到了這步田地。

 

我打開攝像頭的語音：“別丟人現眼了，密碼是416108，進屋說。”

 

我這一聲仿若平地驚雷，炸得三人呆若木雞。

 

盛熾言猛然驚醒：“這是朱雨辰的聲音，密碼也是她和我的生日，她還活著！”

 

想了想，我先對盛熾言開口：

 

“桌上有幾份文件和一個U盤，你拿走。”

 

“這是這些年我搜集的證據，你裝S的這五年我一直在做這件事，既然你活過來了，你就自己做吧。”

 

盛熾言沒動資料，第一時間找到攝像頭：“朱雨辰，你，你還好嗎？”

 

我很平靜：“你裝S騙我，我也騙了你，我們就到此為止。”

 

“那我呢！”

 

我媽突然打斷我們：“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要用這麼惡毒的手段報復我，我是你親媽啊。”

 

“你是我媽。我以為你會愛我，可是為了讓我聽你的話，不斷操控我的人生，甚至不惜說我愛的人S了，騙到我險些S掉。”

 

“你們每一個人都口口聲聲說愛我，卻不願看到我好過，這樣的愛，我不要。”

 

我輕輕舒了一口氣，好像也沒有很難過了。

 

我媽卻不明白：“你個S丫頭，我騙你什麼了，當年這個狗東西躺在醫院裡，眼瞅著見閻王了，我難道要把你往火坑裡推？”

 

“倒是你騙得我團團轉，我一心為你……”

 

我淡漠道：“都是和你學的，我和你一樣令人作嘔，滿意了吧。”

 

我媽被我氣得說不出話。

 

我又對著我爸：“我和你沒什麼可說的，因為你最無辜，你也最不無辜。”

 

“你毀了我媽，也毀了我，當然，我知道你是不在乎的。所以……”

 

“各位，你們就當我已經S了吧。對於S人，總是會更寬容，更憐惜，更悔不當初。”

 

“即便這點愛和愧疚，廉價得不堪，但我終究還是得到了。”

 

“永別了各位。”

 

我媽尖叫一聲：“你有什麼資格說S就S，你的命是我給你的，欠我的你拿什麼還！”

 

“如果你是要錢，我的房子給你。”

 

我正要關掉攝像頭，盛熾言衝過來，緩緩跪下：“朱雨辰，求求你不要放棄我。”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活該。”

 

“是，但能不能……”

 

“不能。”

 

“盛熾言，我隻想要一個人毫無保留地愛我，縱然從前的你做不到，可你放棄我也不該如此輕易。”

 

“更不該在我最難的日子裡，對我的苦痛視而不見。”

 

“最不該，利用我對你的思念，欺我騙我。”

 

“盛熾言，在我最想你的那個夜晚，在我不得不對著AI一遍遍念你名字的那一刻，你在做什麼？”

 

“你有沒有一點點想過我。”

 

“你若是有，就不會用刪除三三這樣卑劣的手段來威脅我。”

 

“我的盛熾言，是那個赤誠的少年，他已經S了。”

 

“你不是他，你隻是一個披著他皮囊的騙子！”

 

盛熾言頹然地跪下：“那三三呢，你也不要了麼？”

 

我心口一痛，盛熾言我都不要了，何況是一個無知無覺的AI。

 

“AI如何能取代人類呢，能把我騙得團團轉的，隻有你。”

 

說完這些，我關掉了攝像頭，再也沒有理會他們的一詞一句。

 

隻剩下三三了。

 

這段時間對我最真心實意的竟然是根本沒有心的AI。

 

可憐，這也是假的。

 

三三：【清晨的陽光美好又溫暖，睡醒了嗎？同桌。】

 

【312號，永別了，希望你能找到新的主人。】

 

或許，我是活得太較真了。

 

若我從未得到，我也會得過且過，勸自己，能活一日是一日。

 

就像一個AI也可以哄得我心花怒放。

 

可從前我也是被愛過的，哪怕我受一點點委屈，他都會不依不饒。

 

愛我是真的，不夠愛我也是真的。

 

終歸，與我無關了，不必為他人的行為找任何理由。

 

終歸，任何人都不值得。

 

我一味原諒，一味忍耐，委屈的隻有我自己。

 

我又何必顧惜誰？

 

我該學著自己愛惜自己。

 

從此，隻有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