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日小麥收獲時節,天地間熱火朝天,不斷有看到我們的農夫和師兄打招呼。
園子的管事早早等在門口,見到我們便上來行禮,師兄問:「食材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午餐是玉嬸做的農家菜,晚餐吃烤肉,配的是北疆來的馬奶酒。」
我聽得很是驚喜:「今日有口福了,多謝管事。」
管事躬身道:「姑娘謬贊,是世子昨日遣人來說了您的喜好,奴才們隻是按吩咐辦事。」
我看向陸宴,他已經下了馬,將手伸向我,我伸出手,借著他的力道下了馬。
這便是他和顧錦西的又一不同了。
陸宴待我好,時時處處關照我的喜好。
顧錦西曾待我好,是將他認為好的東西捧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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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看看踏雪,然後去騎馬,下午天氣熱了些,可以進山打點野味吃。」
10
我騎著踏雪和師兄的朔風比拼了一場。
酣暢淋漓地騎了一個時辰,直到有些累了才將踏雪送回馬厩。
回房休整了一會兒,管事遣人來說午飯備好了。
這一頓風味很是農家,村裡小樹林採的蘑菇燉雞,現摘的野菜用濃湯燙了,還上了幾盤應季的小菜,我吃得食指大動,十分滿足。
陸宴笑著看我吃,自己下手也不慢。
玉嬸來收拾時,看到自己做的菜這麼受歡迎,笑得見牙不見眼。
我誇道:「玉嬸的手藝更好了。」
「哪裡哪裡,姑娘愛吃,等將來嫁到侯府常來,我給姑娘做一輩子。」
我看向陸宴。
他摸了摸鼻梁笑道:「我同管事說了我們定親的事。」
其實我們隻是接了旨,尚未正式定親,該走的禮數還一樣未走,不過陛下金口玉言,既下了旨,這事便是板上釘釘了。
但不知為何,看著陸宴柔和的笑意,我有些臉熱。
陸宴湊近了些,氣息輕柔地打在我臉上,我下意識地往後仰。
他拉住我,將我散落在鬢間的發絲掩到耳後,低聲說:「別怕。」
「師兄,我……」
「是我叫你誤會了,我們來日方長,去歇息吧,晚點我去叫你。」
我定定神,主動拉起他的手,「師兄同去吧,歇一會兒一起上山。」
他似是有些訝異,但很快清風拂面一般笑起來,掩在袖子下的手將我反握住。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何況他已是我的未婚夫。
……
小憩片刻後,師兄喚醒我。
我歇息時,他已將進山所需的物品準備好了。
我們帶的東西不多,無非是一點幹糧,兩壺溫水,兩把弓兩匣子箭,輕裝上陣。
因常年住在山上,我和師兄都是山地行走的好手,一下午的狩獵痛快淋漓,我和師兄每人獵得幾隻小野味,倒可以給晚飯加個菜。
快出山時,忽聞一聲高昂的虎嘯。
我驚訝道:「是老虎,此處並非深山,老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師兄皺眉聽了一瞬,很快做出判斷:「怕是有人走進深山引來的,我過去看看。」
我正要隨他一起去,隻聽前方一陣窸窸窣窣後,跑出兩個慌張的人,正是顧錦西和高伽羅。
高伽羅腹部微凸,已然有孕在身,算來應是我還未回京前就已珠胎暗結了,隻是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顧錦西見到我們眼前一亮,護著高伽羅跑過來對我們施了一禮:「二位救命。」
陸宴沉著臉掃了一眼高伽羅的腹部,簡短地說:「讓孕婦上馬先走,你我留下來斷後。」
我說:「不必,我留下和你一起,讓顧二公子先走吧。」
顧錦西看了我一眼,還想說什麼。
我冷眼道:「你與高伽羅去騎踏雪,朔風留給我們,快走。」
高伽羅捂著肚子喊:「夫君。」
顧錦西不再說話,拔腿便走。
我與陸宴前後腳上馬。
陸宴將我攏在懷裡,策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嘴裡發出吸引野獸的嘯聲,這才在我耳邊問:「為何留下?」
「顧錦西留下隻會拖累你,我比他強,何況你我一體,自當共同進退。」
身後老虎的嘯聲越來越近,陸宴問我:「還記得小時候練過的雙騎射箭嗎?」
「師兄放心。」
見我懂了他的意思,陸宴輕聲說:「我數三下。」
我夾緊馬腹,握緊弓臂,一隻手搭好箭。
身後傳來陸宴的低數聲:「一、二、三!」
我一踩馬镫跳起,拉滿弓弦,待雙腳踩上馬背時,松開弓弦。
師兄的箭幾乎與我同時射出,他也不看老虎,立刻射出第二箭。
我也毫不猶豫,連射三箭。
虎嘯聲變得慘烈,師兄與我觀望片刻,聽得聲音漸漸低下去,便安靜地等著。
又等了片刻,老虎停止了掙扎,我和師兄上前查看,確認老虎真的S了,這才抬上馬背。
六支箭,支支從眼睛插入,倒是能剝出一張完整的皮來。
11
回到園子,顧錦西已在門口焦急地等著。
見我和師兄雙人一馬歸來,他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你們回來就好,我打聽了,這是陸世子的莊子,便擅自做主,將馬還回來了,不太放心你們,就在這裡等,這次真是多謝你們,改日必登門道謝。」
陸宴下了馬,面無表情道:「顧二公子言重了,今日換了任何人,我二人都不會眼看著你們落入虎口,倒是顧二公子,既技不如人,令夫人又身懷六甲,還是要有些自知之明,有些地方,不去為好。」
我靜靜站著。
陸宴很少這麼咄咄逼人,這樣對顧錦西說話,怕是真的氣狠了。
顧錦西用求救的目光看著我。
陸宴上前一步擋住他的目光,「顧二公子還有事?」
「這……不知虎皮可否割愛?內子甚是喜愛虎皮,我們這才進山碰碰運氣。」
陸宴不為所動,依舊冷冷地說:「這虎皮於我有用,顧二公子,還是另尋他人吧,管事,送客。」
說罷,便拉起我的手回了園子。
「師兄莫氣,我們今日救了人,是好事,那高伽羅什麼時候珠胎暗結,又有什麼打緊?左右我已不在意這個人了。」
師兄心細如發,看到高伽羅的瞬間就黑了臉,我便知道他是和我一樣推測出了高伽羅有孕的時間,覺得顧錦西負了我。
陸宴回頭看看我,牽著我手握得更緊。
「倒是我著相了,管事已備好晚飯,回去洗洗塵便過去吧。」
說是準備好了晚飯,其實是將要烤制的各種肉切成片放在桌上,還放著一壇子馬奶酒。
桌前搭了一個小小的篝火,正烤著一隻兔子。
我到時,陸宴已坐在篝火旁烤肉,見到我便招手:「過來吧,先吃幾片烤肉墊墊肚子。」
他面前放了一個碗,裡面是烤好的肉,碟內是調好的蘸料。
我投桃報李,給他倒了一碗馬奶酒,自己也喝了一口,看向篝火旁陸宴的臉。
京城有兩個美男子,其中一人早已婚配,另一人就是陸宴。他長相清俊,像一棵清冷的竹。因此很多女眷隻當他是天邊的月,不敢肖想。
如今這天邊的月要歸我了。
我忍不住一笑。
師兄將一片紫蘇葉包了一塊烤好的五花肉遞給我,問我:「想到什麼高興的事了?」
我搖搖頭:「隻是想起京中女眷如何形容你,她們說你是天邊的月、荷塘的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但我與你從小在一處,將來也要做你的妻子,想來倒是比他們幸運得多。」
師兄探身過來,食指擦掉我嘴邊的酒水,「我倒覺得自己很幸運。」
我將紫蘇包的烤肉放進嘴裡,看著他微笑。
他被我看得也笑起來,「這酒如何?」
「很地道,很不錯。」
陸宴微微一笑:「前些年,我去北疆時釀的,和當地的老鄉學的,味道還算純正,師父那裡送了點,你喜歡的話我叫他們給府裡送點。」
也不知是不是這馬奶酒太烈,我覺得今日的陸宴比往日更添一份俊逸和溫暖,於是問出我一直想問的問題:「師兄為何會心悅我,我並不安於內宅,亦不適合做侯府主母,今後怕是會同侯府長輩有一些麻煩。」
他一隻手淡然轉著兔子,一隻手伸過來握住我的手摩挲,「心悅便心悅了,我從未想過為何會心悅你,勿要妄自菲薄,你自有其他貴女都沒有的快意人生。你不安於內宅,我亦總在外地,豈不相配?至於長輩,我爹都知曉,不會為難你。」
我抬起頭,正對上他燦然而笑的眼眸,一時有些怔住,愣愣地看著他低下頭,在我額間印下溫涼一吻。
那晚我吃了很多烤肉,酒也喝得盡興,醉得昏昏沉沉,最後被陸宴抱回房。
12
回京後,聽說顧錦城回京了,顧家這幾日頗有些神秘,顧錦西新搬的院落也大門緊閉。
聯想到顧錦城去南詔的事,顧家應該是真的查到些什麼,顧錦西怕是要恢復到以前了。
原以為或許會有些傷感,可我很平靜。
我和陸宴的婚期將近。
陸家送來的聘禮佔滿了我的院子還放不下,最後還是臨時開了一個小院才將將放下。
母親忙著整理嫁妝單子,我也有繁瑣卻叫人期許的事要做。
陸宴也總是出現在家中。
因我和他是師兄妹的關系,細細想來,府中處處都有他的身影。
從小到大,寒來暑往,他已經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個人。
春花綻放,少年時的他與二哥在亭中對弈,二哥贏不了他,氣得大叫,他卻一襲白衣,不疾不徐地給二哥倒茶。
夏日炎炎,他拿著荷葉立在湖邊,手中捧著一把瓜子,叫我一起去做叫花雞吃。
秋日賞菊,他尋來珍品給母親做面子,一盆菊花能讓母親樂得三天合不攏嘴。
冬日白雪皑皑,他燒了炭爐和我兄妹三人賞雪、烤肉,還將我與二哥打鬧的場景畫下來,可惜還沒裝裱就被大哥搶走了。
有他在的歲月中,總是笑聲朗朗。
陸宴朝我走來,一襲青衣,步態風流。
他走近我:「過幾日就要成親了,按慣例,明日開始我便不能同你相見。」
「師兄可是想我了。」
陸宴舒展了深情,笑意綻開,如水般溫柔,偏雙目燦若星辰。
我的心跳有些快了。
他嘆了口氣,走近一步,將手扶上我的後頸,微一用力。
我閉上眼睛,任由他在我唇上輾轉輕吻。
直到二哥戲謔的聲音傳來:「噢喲,倒也不必這般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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