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也隻是,相顧無言。


 


我抱著狗欲走。


傅塵之卻扣住了我的手腕:「溪溪。」


 


他的聲音嘶啞,聽得不太真切。


 


我低頭望向他的手。


 


淡漠道:「傅塵之,不是說,不要再見的嗎?」


 


他毫無氣力地笑了笑:「你最了解我,我說話從來不算話。」


 


說著,他看向我懷裡的小狗,「它不舒服?」


 


我掙脫開他的手:「它生病了,需要去醫院,趕時間,麻煩你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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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我力氣太大,還是他喝得太醉。


 


我這麼一掙脫,他竟是踉跄了一下,差點栽倒。


 


好一會兒他才站穩。


 


而我已走了幾米遠。


 


風雪中,傅塵之在身後喊住我:「溪溪,我也生病了。」


 


他的聲音很輕,透過寒風傳來,似是纏著卑微和乞求。


 


我已經不記得,他有多久沒有這麼心平氣和地,喊過我的名字。


 


但也不太重要。


 


我沒回頭:「我又不是醫生,告訴我幹什麼。」


 


傅塵之:「我都比不上一條狗嗎?」


 


我輕笑,摸了摸病恹恹的小狗腦袋:「喝了多少,你跟我的狗比?」


 


說完,我沒再停留,開車前往寵物醫院。


 


鵝毛大雪,像棉花一樣在空中飛舞。


 


傅塵之站在大雪中,望著汽車遠去的尾燈。


 


這一刻,他覺得喘不上氣來。?


 


目光一直追尋著符溪的車。


 


她絕塵而去,沒有回頭。


 


隻有雪花旋開,隨風而散,最後歸於岑寂。


 


19


 


傅塵之在漫天的大雪中,昏迷了很久。


 


大腦編織的夢境中,全是他和符溪的那十四年。


 


傅家和符家早有聯姻之約。


 


但符向卓沒有女兒,所以他想盡辦法將符溪接了回來。


 


她十四歲剛被符向卓接回符家的那一年。


 


符家不允許她跟她的母親來往。


 


她時常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可憐兮兮地,仔細看卻又有股恨勁兒,隻是那股恨,時常掩藏在她的可憐下,沒人發現。


 


傅塵之太了解這種眼神了,那是底層人對上層人最無能的厭憎。


 


豪門裡的醜事多了去,但大多都會將醜事加之於外人身上。


 


外面女人勾引符向卓,生下的私生女。


 


但誰知道是誰勾引的誰呢?又是誰坑蒙拐騙,始亂終棄?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相信什麼。


 


因此傅塵之時常關注她,總想知道她在符家能不能活下去。


 


那年符家有喜事。


 


新娘來時,會有人在後面撒糖。


 


在場的孩子多,糖一到地上就被孩子們一掃而光。


 


而符溪唯唯諾諾地,一個人站在那群公子千金的後面。


 


明明她也很想去撿一顆糖,卻始終沒有上前一步。


 


她看向那些糖時,眼底沒有半分想吃的欲望。


 


卻有幾分厭惡。


 


他觀察了她半天。


 


她明明很倔強,卻又很可憐。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糖,遞給了那個自卑又自傲的符溪。


 


她永遠記得,她臉紅地接過那顆糖的樣子。


 


十四歲的符溪,沉默寡言,無朋無友。


 


他那點微薄的善意,因為一顆糖,被她記住很久很久。


 


後來他們相戀。


 


她對他非常好,好到他覺得不真實。


 


他偶爾提了一嘴想吃她種的蔬菜瓜果。


 


她就真的給他種了各式各樣的蔬菜瓜果。


 


他出差,騙她說胃疼。


 


她連夜開車趕到他的城市,給他送藥。


 


他說不想吃外面的飯,她就親自給他做。


 


很奇怪,她明明很熱烈地愛著他。


 


可他卻時常覺得她很冷。


 


好似,她對他的炙熱,隻是厚厚寒冰之外的假象。


 


直到,他聽到符向卓跟她的對話。


 


才知道,原來,她隻是為了她的母親,來符家替符向卓完成商業聯姻。


 


從來隻有他玩別人。


 


他何曾被女人這樣玩弄過。


 


所以,他開始傷害她,他想從她的臉上看到傷心,難過,發瘋。


 


分了合,合了分。


 


到最後,她唯一的好朋友李思思勾搭他時。


 


他毫不猶豫地拿起李思思這把刀,狠狠刺向她的心。


 


符溪她終於如他所願地發了瘋。


 


她惡狠狠地咒罵他,咒罵李思思,她像個瘋子一樣可笑。


 


當時的傅塵之痛快極了。


 


他不僅沒有憐惜她,反而和李思思聯合起來,將符溪徹底擊潰。


 


他知道,她不會跟他結婚了。


 


無所謂,不愛他的女人,他也不稀罕。


 


他想娶什麼樣的,娶不到。


 


但,符家用傅家的根基威脅他的父親,必須聯姻。


 


傅家和符家一直唇齒相依,合作密切。


 


但符向卓過於激進,涉及了灰色地帶。


 


一旦符向卓發瘋,牽連到傅家,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是戀愛腦,為了傅家的利益,他娶了符溪。


 


那一刻,他還挺期待。


 


期待那樣的符溪跟他糾纏一輩子,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符溪生完孩子後,他仍舊跟李思思牽扯不清。


 


她的繼母杜明月肆無忌憚地諷刺她,嘲笑她,打壓她。


 


他不聞不問。


 


反正是她自己要為符家嫁給他的,她得償所願了,她就要承擔失敗的風險,接受應有的後果。


 


她開始整日整夜地枯坐,一句話不說,一下也不動。


 


孩子在一邊哭得撕心裂肺,都不能影響她分毫。


 


他將孩子送走。


 


孩子送走後,符溪的精神狀態竟奇跡般地恢復了。


 


她更加痛恨他,厭惡他。


 


好像把她心中,所有的恨意,都轉移到了他身上一樣。


 


她又開始打他罵他,然後找各種各樣的男人,來給他添堵。


 


他也沒闲著,他從頭到尾就隻找李思思。


 


他知道,李思思是她的心頭刺。


 


他不找別人,隻找李思思,就會讓她痛。


 


他確實傷到她了。


 


所以在她母親去世時,她親手把李思思送到了他的懷裡,並且還給他下了藥,找好了新聞記者。


 


她要離婚了,他知道。


 


所以他如她所願地將熱搜放出去,重重擊碎她。


 


在靈堂內給她遞上離婚協議。


 


他以為,她會因此發瘋,撕碎離婚協議,繼續與他不S不休。


 


然而,她沒有。


 


她很淡然地籤了離婚協議,她毫無情緒。


 


那一刻,她也傷到了他。


 


她媽媽去世了,她就沒有軟肋了,不用再受符向卓的控制。


 


所以就要跟他離婚?


 


她憑什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他偏要她跟他不S不休,糾纏一輩子。


 


所以在孩子的問題上,他故意松口。


 


隻為了,等她來傅園時,他讓傅厭說那些話刺痛她。


 


他想,看到孩子這樣,她總該反擊了。


 


而反擊最好的方式就是不離婚。


 


他希望她說:「傅塵之,我不痛快,你也別想痛快,我要跟你糾纏一輩子。」


 


但是她什麼都沒說。


 


她就這麼離開了他。


 


一個月,兩個月……


 


她真的消失於他的世界裡。


 


一切都交給了律師。


 


她連孩子都不要了。


 


她更不會再要他。


 


20


 


夢境的結尾。


 


傅塵之看到符溪的車停在了他的眼前。


 


她從車上下來,擔憂地望著他。


 


「傅塵之,你怎麼了?我送你去醫院。」


 


她的聲音像巨大的旋渦,不停在耳邊回蕩。


 


可睜開眼睛時,除了落滿臉的雪和凜冽的寒風,什麼都沒有。


 


符溪沒有回來。


 


他還躺在原地,冷到渾身麻木。


 


冰天雪地的深夜裡,萬籟俱寂。


 


他幾乎被大雪淹沒,無人問津。


 


心口處的疼密密麻麻地吞噬著全身的神經,連帶著五髒六腑都擰了起來。


 


痛不欲生。


 


病入膏肓,原來這麼痛苦難挨。


 


他也總算體會到了,符溪當時孤身一身,為她母親守靈的悲涼。


 


他艱難地爬起身。


 


來車邊,拿出止疼藥,一口吞了。


 


藥力生效,他終於不那麼痛時,符溪回來了。


 


21


 


我沒想到,傅塵之還沒走。


 


深夜,我沒打算跟他說話,徑直朝屋裡走。


 


我的狗需要保暖,外面太冷。


 


在我經過他時,他開口道:「符溪,你真的不要孩子嗎?


 


「我和你之間再多的愛恨,可傅厭是無辜的,你是他的媽媽,你就一點都不愛他嗎。」


 


真好笑。


 


他也知道,傅厭是無辜的。


 


既然他是無辜的,他為什麼給他取名叫傅厭呢?


 


我千方百計想見孩子時,他說我不配當他的媽媽。


 


現在,我什麼都不要了。


 


他卻告訴我,我是傅厭的媽媽,我應該愛他。


 


不是他不讓我見傅厭,不是他讓傅厭喊李思思媽媽的嗎?


 


如果是以前,我或許會據理力爭。


 


但是現在,提不起一點勁跟他多說。


 


他就是來惡心我的。


 


我沒有停留,也沒有看他一眼。


 


邁步進屋,反鎖了大門。


 


院子裡的雪,落了厚厚的一層。


 


走在上頭吱呀作響。


 


蠟梅開得正好。


 


路燈下,雪花洋洋灑灑地落下。


 


冷色調的浪漫裡,我前所未有地松弛。


 


以後我會一直這麼輕松自在地生活下去。


 


不會再有愛恨。


 


也不會再有那些虛情假意的親情。


 


我也不想卷入那些利益的鬥爭當中。


 


我隻做我自己,也隻愛自己。


 


22


 


後半夜,我起床查看我的小狗時,無意間瞥到了大門口。


 


傅塵之還站在那。


 


慣會揣摩人心的他,怎會不知道,他在我心裡已經無足輕重。


 


可他卻偏偏還是想用這種方式,來試圖讓我心軟。


 


我拉上窗簾。


 


關燈睡覺。


 


可是,我的燈剛熄滅,電話就響了。


 


我不知道傅塵之究竟換了多少個號碼。


 


針鋒相對這麼多年,他還是頭一回,給我打這麼多電話。


 


以前,我們吵架時,他也會這樣給我打無數個電話,甚至會穿過半個城市,過來給我道歉。


 


而那些,已成了久遠的故事。


 


即便是我自己想起時,也覺得不可思議。


 


傅塵之竟為我做過那麼瘋狂的事兒。


 


那時我們是真的相愛。


 


現在也是真的不愛。


 


他會這樣反常,不是因為他還愛我。


 


是因為,徵戰多年的戰場上,敵人突然消失了,他提著的刀槍沒了用武之地,他很不習慣罷了。


 


我沒有接他的電話,設置了免打擾。


 


準備放下手機時,一條短信進來。


 


【具體談談關於離婚的事。】


 


沒等他再打電話,我主動回撥了電話過去。


 


他很快接聽。


 


說的卻不是離婚的事兒。


 


「溪溪,我的心好疼,能……」


 


我厭煩無比,直接打斷他:「你到底要幹什麼?上演追妻火葬場?不要來惡心我了,傅塵之你真是賤。」


 


那端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S了時,他才再次出了聲。


 


「傅厭給你。


 


「那天他喊李思思媽媽,是我故意讓他那麼說的,他從沒見過李思思,李思思也從沒陪他過過生日,他隻有你一個媽媽。


 


「傅厭他還小,一切都是我授的意,他隻是不知道誰是他的媽媽,所以才會喊李思思媽媽。


 


「溪溪,我……」


 


我打斷他想說的話:「離婚的事,我已經委託給了律師,如果你真想把傅厭給我,你直接找律師,不必假惺惺地跟我說。」


 


23


 


傅塵之握著手機的手緩緩垂下。


 


他仰頭望著風雪中滅了燈的二樓窗口。


 


萬物無聲,唯有雪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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