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下綠皮火車,車站人擠人,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到門口等候的父母。
幾年沒見,他們的頭發已經花白,父親一向挺直的脊梁微微彎曲,就連臉上都多了幾道皺紋。
我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委屈,像個歸家的孩子般撲到他們懷裡,肆意宣泄著這些年受的委屈。
父親粗粝的手顫抖著擦去我臉上的淚珠。
“這些年,苦了你了。”
坐在父親推著的自行車上,看著他和母親花白的頭發,我想起下鄉那年。
那年知青下鄉,父母就我一個孩子,當然不舍得讓我去吃苦。
就在他們四處奔波,為我想辦法免下鄉時,我在醫院遇到了陸建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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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戲本子裡演的那樣,我對他一見鍾情,到處打聽他的身份。
回了家更是哀求父親把我安插到他所在的村子。
父母拗不過我的苦苦哀求,隻能同意。
那時的我滿心都是對未來的向往,可第一天的農活就讓我累沒了半條命。
好在文工團招人,早些年我學過鋼琴,在一群連歌都不會唱的人們之中,一眼就被相中,自此進了文工團。
之後每次演出,陸建義都會來。
在張姐的撮合下,我們見面戀愛,順理成章地結婚。
這裡離家太遠,我隻能給他們發去電報,告訴他們結婚的消息。
父親把我罵了一通,甚至放話說在不認我這個女兒。
他雖這麼說,可還是背地裡打聽陸建義的身份和為人,之後更是為他提供了不少幫助。
現在想想,陸建義當初肯跟我結婚,或許也是看中了父親能帶給他的好處。
他一向理智,從不會做對自己沒意義的事。
之後的日子裡,我搬進了省城醫院,父親到處託關系,終於為我求的專家會診。
經診斷,我的手和腿受損嚴重,且耽誤的時間太長,雖然勉強能接上,但以現在的醫療條件,想要完全復合幾乎不可能。
我躺在病床上,外面父母的痛哭聲順著窗子傳進我的耳朵。
我想過一S了之,可父母佝偻著腰四處為我求醫的身影讓我揮之不去。
母親每天堅持為我的腿做按摩,而父親懊悔的抓著我的手,眼睛始終不敢看我的腿。
“是我們的錯,當初說什麼都不該同意你下鄉,更不該同意讓你嫁給那小子。”
“你那麼喜歡彈琴跳舞,現在這樣是要了我們的命!”
“都是爸爸的錯,當初我就算是綁也要把你綁回來。”
父親哭的泣不成聲,傷在我身上,可最痛的卻是他們。
在媽媽堅持不懈的按摩復檢下,我已經可以拿東西。
隻是再也不能彈鋼琴,不能跳舞。
而我臉上的傷沒辦法復原,留下了醜陋的傷疤。
雖然我並不在意長相,可為了別人著想,我還是戴上了紗巾。
父親對陸建義痛恨不已,一封封的舉報信遞上去,上面沒有回應他就一直寫。
而這段時間,陸建義也一直在找我。
他花了大價錢在報刊上刊登了我和他的故事。
上面清晰明了的講述了我們的相識相知相愛,婚後的幸福生活,以及之後發生的種種事。
文章的最後,是他的道歉聲明。
“媳婦,你快回來吧。我找了你好久,可一直都找不到你。”
“我真的知道錯了,之前對你的誤會是我瞎了眼睛,我再也不會和姚杏兒有任何關系,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會一直等到你回來的那天。”
連著看了幾天的報紙,幾乎每張報紙上都有陸建義的道歉聲明,讓我煩不勝煩。
而我從醫院護士闲聊中得知,姚杏兒和陸建義徹底算是火了。
姚杏兒對我做的事全都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我也從偷盜文工團道具的小偷,一躍成為受害者。
警察抓捕了當初綁架我的那群人,他們供認不諱。
陸建義當初隻是想弄斷我一條腿,讓我在也沒辦法跳舞,是姚杏兒給了他們十五塊錢,讓他們弄花我的臉,挑斷我的手筋腳筋。
其實她一開始說的是讓他們弄S我,可最後那群混混不敢下手S人,見我出氣多進氣少斷定我活不成,這才離開。
可誰都沒想到,我竟然還能活下來。
姚杏兒被趕出文工團,名聲也徹底臭了。
大家都知道她和陸建義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但凡是個過得去的人家都不會娶她。
就連村子裡的光棍都看不上她,最後她家裡人沒辦法,五塊錢的彩禮把她嫁給了山溝溝裡的傻子。
聽到這我一陣唏噓,真是惡有惡報。
她現在得到的一切都是罪有應得。
我本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可沒想到竟然還會有和陸建義再見的一天。
那天媽媽正陪我在院子裡做復建,門口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媳婦……”
見到我,陸建義眼眶變得通紅,嗓音嗚咽著走到我跟前。
我冷冷的看著他放下手裡拎著的禮物,嘴角不由得扯起一抹輕嗤。
我和他結婚這麼多年,他從未看過我爸媽,現在倒是知道拎著禮物上門了。
“媳婦,我知道錯了。”
“我不知道姚杏兒竟然心思這麼惡毒,我沒想把你傷的這麼重的。”
“跟我回去,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以後我定不會傷害你一根頭發。”
我抽出手,冷冷的看著他。
“你敢說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你都不知情嗎?你說醫院沒麻藥拖延我的手術時間,又舉報我偷了文工團的道具害我被所有人辱罵,你敢說這些你都不知情嗎?”
陸建義臉色慘白,幹的爆皮的嘴唇不住的顫抖,他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是……是姚杏兒,是她在我身邊挑唆,我才做出這麼多糊塗事。”
他喃喃自語,仍在想著推卸責任。
我失望的搖搖頭,轉身想離開。
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痛苦的跪倒在我面前。
“媳婦,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
媽媽再也聽不下去,抬起腳對著他的胸口狠狠踹下去。
一向溫柔的媽媽此刻破口大罵,對著陸建義拳打腳踢。
“我把女兒嫁給你,你竟然這麼糟蹋她。”
“你就是個畜生!我們沒去找你你竟然還敢找上門來。”
“誰稀罕你帶來的這點破爛,給我滾!”
我被媽媽護在身後,看著這個為我出頭的背影,眼中淚光閃爍。
陸建義措不及防被踹翻在地上,他無措的看著媽媽,似是沒想到她竟然是我的母親。”
我牽住媽媽還想繼續打他的手,輕輕的拍幹淨上面的土。
“趕緊帶著你的垃圾滾吧,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要和母親轉身回屋。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
“建義哥,你幫幫我,我家裡人要把我嫁給山溝溝裡的傻子,你要救我啊!”
姚杏兒身上髒兮兮的,腳上穿的鞋都磨破了鞋底,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這裡。
可陸建義隻是厭惡的瞪了她一眼,伸手揮開她抓上來的手。
“別碰我!”
男人的冷漠刺痛了她的心,姚杏兒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手在破破爛爛的口袋裡摸了半天,摸出一塊粗糙的石頭。
“建義哥,這是小時候你給我的定情信物,你不是說這輩子非我不娶嗎?”
陸建義忍無可忍,抬起手對著她的臉狠狠扇下去。
“你他媽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你?你害得我妻離子散,竟然還敢來找我。”
“要不是你,我和妙竹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怒不可遏的抓著她的頭發,逼迫她跪在我面前,當著我的面對她拳打腳踢。
我冷冷的看著他們兩人狗咬狗,心中泛不起一絲波瀾。
姚杏兒臉頰紅腫,嘴角滲出血跡卻仍不肯低頭。
她怨毒的瞪著我破口大罵。
“賤人,要不是你奪走建義哥,我們怎麼會分開?”
“你不得好S!你們全都不得好S!”
聽到她還在咒罵我,陸建義撿起地上的石頭,對著她的臉狠狠的砸下去。
我和媽媽尖叫一聲躲得遠遠的,姚杏兒的血差一點濺到我們身上。
陸建義瘋了般,拿著石頭一下又一下砸在她身上,直到那張臉血肉模糊。
他一邊砸著一邊喃喃自語。
“不夠,還不夠,當初她受的苦,是你現在的十倍。”
直到最後,姚杏兒躺在地上生S不知。
隔壁鄰居聽到動靜,連忙叫了巡邏大隊。
警察趕到時,陸建義還拿著石頭一下接一下砸著手下的那攤爛肉。
看到警察,他下意識想跑,卻被牢牢扣住。
被帶走的時候,他拼命掙脫警察的束縛,跪在我面前。
“這輩子是我對不住你,下輩子能不能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
看著他希冀的眼神,我沉默良久。
最終我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打破他的念想。
“不可能。”
說罷我拉著母親的手轉身回了屋子,陸建義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我扔在腦後。
還想跟我有下輩子,做夢。
姚杏兒沒能救回來,不等送去醫院她就沒了呼吸。
她父母說什麼都不願來領她的屍體,最後還是迫於無奈才肯過來。
看到她的屍體也是不住的咒罵,連口棺材都不舍得給她買,隻拿一個破草席隨便把她卷起來就扔進了亂葬崗,任由野狗啃食她的屍體。
從父親口中得知她的消息時,我也隻是唏噓了一陣,便繼續去練舞。
前段時間父親聽說醫院新來了一位留洋醫生,最擅長的就是骨科。
他到處想辦法終於掛到這位醫生的號。
在他的幫助下,我已經可以做幾個簡單的舞蹈動作,手指的靈活度也越來越高。
相信再過不久就能重新站上舞臺。
陸建義作為軍人幹部,不僅沒能以身作則,反而亂搞男女關系,甚至做出故意S人的事。
上面為了S雞儆猴,警告下面的人,決定嚴懲。
經過商議,最終決定遊街示眾,在行刑場實行槍決。
執行S刑那天,我沒去看,但父母興衝衝地去看了。
聽說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到S都沒閉上眼。
我也隻是一笑置之。
不相關的人,實在不必讓我費太多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