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下雨了。

老天終於醒悟。

雲想打開了病房裡的電視。記者語氣激動地說道，“現在現場下起了小雨。我第一次希望這場雨來的大一點，希望滅掉這場火的勢氣！也讓我們的消防人員重振旗鼓再出發！”

“相信在消防人員的努力下，這場大火很快就會被撲滅！”

太好了，山行市也下雨了。

雖然雨不大，但總比不下，反而炎熱好多了。

雲想往窗外看去，心裡泛起漣漪。

雨都下了，那程叔叔呢？是不是也平安無事，隻是找不到了回來的路而已？

雲想垂在腿邊的手慢慢攥緊。

七月是她的生日月。爸爸去世後，她便再也沒有過過生日，許過願望。

現在，她為程叔叔許願。

希望老天睜開眼，保佑程叔叔無事，還程家一個寧靜。

病房的門被推開。

是程雅。

她手中拎著的傘放到了門口，柔聲問道：“嫂子，還好嗎？”

“姑姑，你怎麼來了？”程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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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楠昏迷的事兒，他沒告訴任何人。

“朋友撞見你們了。都進醫院了這麼大事兒怎麼也不跟我說？”程雅來到床邊，握住了胡楠的手。

胡楠強忍著淚水，“嗐”了一聲，沒當回事兒。

“低血糖，不是什麼大事兒。”

“嫂子，你和哥都很重要。這個家沒有你們倆任何人都不行！都昏迷了，還不是大事兒，那怎樣算大事兒？”程雅責怪她，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

胡楠便憋不住眼淚。她轉過頭，聽不得程雅提起程梟。

程澈靜靜地倚在窗前看著胡楠。

她已經一天都沒吃東西了。隻這一天，她仿佛消瘦了一圈，整個人都憔悴極了。

她手機緊緊攥著，生怕錯過一個重要信息。

程澈目光移動，落到了雲想的身上。

雲想坐在單人沙發上失神，眼睛始終都紅紅的，心情很低沉。

程澈抿唇，心裡說不出的感覺。

他是真的想和雲想有個以後。

真的……

他既想和雲想在一起，又不想讓雲想為自己牽掛難過。

“阿澈，你帶想想回家吧？”程雅忽然開口。

“我照顧我媽吧。”程澈說。

“你能照顧什麼？我來吧。”程雅嘆息。

程澈再要拒絕，便聽到胡楠哽咽著說，“聽姑姑的話，帶想想回家吧。”

雲想和程澈對視，病房裡格外安靜。

程澈嗯了一聲，帶雲想回家。

窗外雨下大了，程澈的傘偏給雲想。兩個人回到家已經很晚了。

雲想盯著窗外發了會兒呆，便自己回房間了。

她拿出書桌裡的日記本，翻開爸爸的照片，忍不住呢喃，“爸爸，程叔叔會沒事兒的，對吧？”

“爸爸，希望程叔叔隻是在叢林迷了路。”

“爸爸……”小姑娘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落，語調越發委屈。

她已經失去一個愛她的爸爸了，不能再失去一個疼她的爸爸了。

程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山行火災時事新聞一夜未眠。

手機屏幕忽明忽暗，頁面停在了他和程梟的微信聊天對話框上。

他沒有發消息，因為他堅信，程梟會沒事兒的。

當然，徹夜難眠的不止消防家屬，還有那些時刻關心火災情況的黎民百姓們。

#山行火災#的話題高高掛在微博熱搜第一，火紅色的“爆”字讓人心裡絞痛。

大家多麼希望此時的熱搜上都是娛樂新聞，至少這意味著國泰民安。

#遼省消防總隊指揮長程梟失聯#同時掛在熱搜。

話題點進去，網友們紛紛在發帖。

網友A：“明明是指揮長，卻在每一次救援衝到最前線。他是程梟，誰又能記得住他呢？”

網友B：“願世間再無烈火，願英雄平安歸來。”

網友C：“某些人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卻要無數個人的辛苦付出，甚至是要付出生命為他買單。森林禁止帶入火種，哪怕一星一點都不允許。三歲小朋友都明白的道理，怎會有人還這樣無知？！”

隨手往下翻，程澈再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

那麼多人為他祈禱，一定會沒事兒的，對吧？

清晨六點。

這是程梟失聯的第29個小時。

城市霧蒙蒙一片，山行市下了一夜的雨，山裡濃煙漫漫，火災終於滅了。燒焦的味道充斥著鼻尖，有些人聞著味道已經麻木了。

電視裡持續播放著新聞。記者的鏡頭切到大山深處，濃煙下是一片漆黑。樹葉被燒至殆盡，整個大山從一片茂密變得格外悽涼。

“火災救援截止現在已經結束了。但目前為止，還有四名消防員與我們失聯。我們沒有放棄他們，仍抱有一絲希望，希望他們能從森林走出來，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記者說著說著，語調便哽咽了起來，“這片森林的地形極為復雜，有多處懸崖和陡峭的山谷。希望他們隻是掉了下去，而不是……”

這時，有人道，“回來了！”

電視裡的聲音在程澈的耳邊回響著，他趴在床上慢慢抬起頭，眼神迷離，視線呆滯。

回來了？

他甚至在想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程澈恍惚地看向電視，眼前模糊極了。

就見電視裡的鏡頭晃動了起來，記者和攝影師兩個人不停問，“失聯的消防人員找到了嗎？”

“在哪裡找到的？現在人狀態怎麼樣？”

記者的語氣越發急迫，哽咽的更厲害了。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鏡頭掃過去，迷霧之中，鮮豔的橘黃色救援服衝破煙霧，一行人闖入人們的視線。

有人被攙扶著出來，有人被背著出來……

失聯的四名消防員一個不缺，一個不少！

這不是電視劇，這是現實。

記者驚訝，手中麥克風緊攥，甚至忘了播報。

還是攝影師提醒了她，她才哭著說道：“朋友們，我們失聯的四名消防員，找到了！”

第155章 不是喜歡，對她是愛

沈城陸軍總院。

病房裡安靜，程梟處於昏迷狀態，正在輸營養液。

胡楠坐在床邊，緊緊握著程梟的手，眼神裡布滿心疼。

他頸椎和腳踝骨折，身上大大小小十幾處傷。醫生說，他是撿了一條命。

雲想倚在牆邊，靜靜地看著，心裡思緒萬千。

無論如何，活著就好。

程澈剛送走程振華和程雅。他推門而入，對視上雲想的視線。

胡楠的手機響了，她不敢松開程梟的手，而是單手摁了接聽放到耳邊，說道，“是，老程在陸軍總院。”

“先別過來了，還昏迷著。醫生說病房裡要保持安靜，等老程醒了大家伙兒再來。”

“我替老程謝謝大家，讓大家跟著擔心了。”

病房的窗簾被微風輕輕吹動，胡楠的語氣很平靜。

電話掛斷，很快又有其他人打過來。

胡楠不停接著電話，感謝每一位朋友的關心。

雲想睨著胡楠。一抬頭，發現程澈正在看她。

雲想歪歪腦袋，幹嘛一直看著她？

胡楠住院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倚在窗前發呆，一看她就走神。

程澈抿唇，他轉身往外去。

雲想立刻跟了上去。

她輕輕關上病房的門，拉住程澈的手。

“程澈。”她叫他的名字。

他便轉過頭看她，“嗯”了一聲。

雲想知道他是心情不好，便努力調整氣氛，“我是不是很靈？我說程叔叔沒事兒，你看，現在就真的沒事兒！”

小姑娘揚起嘴角，一雙眸子明亮又溫柔。

程澈停下腳步，對視上雲想的視線。

她越是這樣笑著活躍氛圍，他越是心疼。

“笨蛋。”他寵溺地點了一下雲想的腦袋。

雲想皺皺眉，“幹嘛忽然罵人。”

“這是罵人嗎？”程澈又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雲想一本正經：“這是打人。”

程澈噗嗤一聲笑了。緊繃著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絲絲緩解。

“坐會兒。”程澈指著旁邊的長椅，要拉著雲想坐下來。

“髒。”雲想看著那椅子上還有一個煙頭。

程澈垂眸看了一眼，他找了個幹淨的位置，拉著雲想，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雲想眯著笑，雙臂抱住程澈的脖頸，隻手捏捏程澈的耳朵。

“還髒麼？”他看著她的眉眼，眼神繾綣溫柔，聲音溫柔。

雲想立刻搖搖頭，然後抱住了程澈，趴在了他的肩上。

程澈抿唇，他望著遠處的住院部，抬手輕輕揉著雲想的頭發。

“想想。”他輕聲叫她。

“嗯。”雲想閉著眼睛，緊緊抱著他，像是在給他一個心靈寄託，也像是在給自己找一個依靠。

“雲叔叔去世的時候，你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太想知道了。

她得多痛苦，多難捱？

雲維安去世，她才十六歲。

雲想抬眼，窗外風景映入眼簾。她牽強地笑了笑，風輕雲淡道，“硬扛唄。”

程澈光是聽到這三個字都覺得窒息了。

他拉開雲想，狹長深邃的眼眸沉沉地望著她。

雲想指尖落在他的臉龐，少年眼角滑落的淚珠灼傷了她的手背。

雲想瞬間哽咽，心尖顫抖。

愛人會比你先流淚。

以前雲想不懂這句話，現在卻清楚感受著。

“早點認識你就好了。”他嗓音沙啞。

雲想搖頭，“現在也不遲。”

程澈皺著眉，聲音越發的啞，“太遲了。”

他伸手將雲想抱在懷中。

雲想吸了下鼻子，咽下心酸。她的臉埋進他的脖頸，聲音悶悶的，“程澈，謝謝你喜歡我。”

程澈搖頭，該感謝的人從來不是她。

是他。

他謝謝她從不計較自己帶給她的誤解和傷害。

謝謝她總是像個小太陽一樣將任何事兒一笑而過。

謝謝她從不讓他改變，而是自己默默接受，承擔一切……

謝謝她降臨在那個炎熱又枯燥的盛夏，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都說越懂事的人越是要被辜負，程澈想讓她贏。

程澈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巧克力，他剝開包裝紙，遞進她的嘴裡。

他看著她的眼睛，認認真真地糾正她，“不是喜歡，是愛。”

——不是喜歡，是愛。

巧克力的甜和澀在雲想的嘴裡迸發，她靠近他，非要讓他也嘗嘗這巧克力膩人的甜。

他不拒絕，主動吻她。

巧克力的苦澀和她的甜混在一起，他不覺得討厭，隻覺得令他著迷。

……

晚上，程梟醒了。因為吸入大量濃煙，呼吸不暢的原因，暫時還不能說話。

他整個人很虛弱，臉和手上都是被樹枝割傷的傷口。

程梟的上級和戰友們接到消息紛紛來看望程梟，病房裡站滿了人，花束和果籃堆滿了病房角落。

他們有人穿著制服，有人穿著便裝。

陸軍總院最不缺穿軍裝的人，可每看到一個穿著軍裝的軍人，都會讓人眼前一亮。

他們脊背挺拔，神採奕奕，真的很標志。

雲想透過人與人的縫隙看望病床上的程梟。

程梟似乎也在透過間隙看著她，他揚了揚嘴角，好似在安慰雲想些什麼。

傷筋動骨一百天，程梟一時間不能歸隊。那些人安撫著胡楠的情緒，並且排好了照顧程梟的班。

那種擰成一股繩，戰友同心的感覺讓人心生溫暖。

“小澈，看到你爸爸這樣，還敢報消防不？”

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打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