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從小就教育我,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我向來乖巧聽話。
所以當吵架流放的罪名被赦,未婚夫觍著臉說隻能納我為妾時,
我毫不猶豫地轉身投入糙漢兵痞的懷裡。
糙漢好,糙漢妙。
單純好拿捏,強壯不軟弱。
可姨娘沒告訴我,糙漢的體力遠非我能駕馭了的!
1
Advertisement
算命的說我是天生好命。
侯爺爹爹信以為真,從小將我嬌寵長大,許嫁青梅竹馬的京候小公子。
誰知人還沒嫁,就被抄家流放。
流放途中,天下大赦,我被免罪為民,卻已無家可歸。
正迷茫無措時,未婚夫找到了我。
他帶了我從小愛吃的蜜餞,疼惜地撫著我的發,聽我訴說委屈。
末了卻觍著臉說:「意兒妹妹,侯府沒了,我隻能給你一個妾室的名分。」
「但我保證,即使我迫不得已娶正妻,也絕不會碰她,不管身心都隻給你一人。」
他說得好聽,神情也從容篤定。
可我卻半分都不相信。
姨娘從小就教育我: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千萬別相信。
姨娘還說,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所以我轉身投入了流放路上負責押送犯人的糙漢兵痞懷裡。
糙漢姓楊名鸷,眉頭一道疤,身上破爛鎧甲,兇神又惡煞。
吊兒郎當地叼著根狗尾巴草,沾血的馬鞭在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
一開口,就是讓人忍不住小腿肚子發顫的葷段子:「怎麼不裝斜眼歪嘴老太婆了,臉上的泥巴舍得洗去了?早知道長這麼好看,嘖!」
原來,我之前特意裝醜的那點小伎倆早被他拆穿了。
「大人見笑了,我……我之前不是故意的。」
我的生母是侯爺爹爹最得寵的小妾,相貌嬌媚無雙,生下的我,更不遑多讓。
流放路上最容易遭受侵害糟蹋的,就是我這類略有姿色的年輕少女。
畢竟在看守兵的面前,流放犯人連畜生都不如。
我很怕,自己也會這麼一日,就想了好幾個笨法子。
我用泥巴糊臉,減少存在感,又把頭發咬得長一塊短一塊。
走路含胸縮腰駝背,沒事兒就做歪嘴斜眼的痴傻老妪狀。
我戰戰兢兢地熬著,連眼神都小心翼翼地躲著這些煞神。
卻漸漸發現,在楊鸷的管控下,沒有一個女犯人遭到過凌辱。
他看犯人一視同仁,都像看狗屎一般。
隻有鄙夷,並不想染指。
沒來由的,相比我身後那個正坐在車駕上不慌不忙地等我回頭,仿佛吃定了般我的未婚夫。
我更信任眼前這個身高如塔,拳頭有碗大的糙漢。
2
大赦天下後,這支押送犯人的官兵衙役沒有收到具體指派,需回原籍,等待地方官員安排。
「聽聞大人原籍山東,我與大人算是半個老鄉,想跟隨大人回鄉,一路上也有個照應。」
我性格綿軟,一說話,臉就會充血漲紅。
姨娘總說,我每每擺出這般顫顫巍巍的模樣,便如同嬌豔的鳳仙花一般,令人想要掐下一朵,隨意蹂躪,紅汁豐盈。
最能拿捏男人。
前面的話,我聽不懂。
但最後一句拿捏男人的話,我是懂的。
所以我請求楊鸷帶我回姨娘故鄉的時候,刻意擺了出來。
楊鸷聽完我的話,沒有任何回應。
我明白了,他肯定認為我是累贅,不想帶著我。
難道我就隻能認命,回去給未婚夫當妾嗎?
我不肯認命,再次鼓足勇氣表達了我的意思。
結果卻隻得到了他一聲不客氣的:「切……」
若我還是那高高在上的侯府小姐,面對這種態度的兵痞,我一定錘爆他狗頭。
但我早已不是。
我隻能眼眶泛紅,盈著憋屈的淚光點點,掏出一小把蜜餞,殷勤地放在他的手中。
「我外祖家與大人同姓,祖籍山東清河鎮,不知大人可聽說過這個地方?」
注意到他在聽到清河鎮這三個字時,眸光淡淡地動了動。
我故作不知,反問他「楊大人莫不也是清河鎮的?」
他看了我一眼:「是,又怎麼樣?」
有戲!
我心中一喜,趕緊上前盈盈拜下。
「三叔公,意兒有禮了。」
楊鸷的瞳孔劇烈震動,在他無語凝噎的注視下,我定了定心神。不慌不忙地解釋:
「先前聽您談及過,您在家中行三,又是維字輩。我曾聽我姨娘說外公亦是維字輩……」
楊鸷呵了一聲:「你還挺會論資排輩。」
「不敢不敢,多虧府中教書先生嚴厲。」
我雖為侯府小姐,但從小被姨娘嬌寵壞了。
隻貪享樂,不喜念書,一念就昏昏欲睡。
但論學問,在他面前,我自信綽綽有餘。
「那你那位嚴厲的先生沒告訴你,我這種輩分的,你若想套近乎,也應該叫一聲三舅姥爺。什麼勞什子三叔公,嘖!」
我隻覺腦仁發懵,面皮發燙。
生平頭一次想逞學問,卻被一個大字不識的兵痞子給嘲了,跟他打交道太難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我怒了一下。
去你的三舅姥爺!
3
未婚夫段弘逸看我與別的男子說得有些多,大步走了過來。
「意兒妹妹,想得如何了?」
我咬緊了牙關,出口還是拒絕。
「你走吧,我不願隨你回去。」
若我從來沒有在意過他,也許就咬牙答應了。
但我從小就喜歡他,萬萬做不到與別的女子共同擁有他。
那樣我會發瘋,我會不擇手段,會弄S他的其他女子,甚至孩子。
就算與人同歸於盡。
可侯府如今就剩下我一個血脈了。
我得活著,我沒有發瘋的資格。
段弘逸輕皺眉頭,無奈中透著一絲不耐煩。
他拽著我,來回晃,似要晃醒我。
「意兒,不要鬧了好嗎?你若不跟我回去,又能去哪呢?」
我在流放路上可不是享福的,身體本來就消瘦單薄,被他這樣一拽,就像一隻風箏來回飄蕩。
可他完全沒注意到我的難受。
隻顧著小聲哄我,仿佛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我知道你對做妾這件事耿耿於懷,可我保證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意兒你信我這一次可好?」
我固執搖頭,他求了半天,愈發急躁,沉下臉讓下人過來,要強行帶我離開。
我使勁掙脫,焦急得不行。
我目光灼灼地巴望著楊鸷那邊,期望他能放下正在收拾的行裝,趕緊過來將我救下。
心裡無聲地埋怨,這個楊鸷真是個鐵石心腸的,白套近乎了。
這引起了段弘逸的狐疑的目光,質問我:
「意兒,他是誰,你為何用那種眼光看他?」
「你難道與他有私情……所以才不肯跟我走!」
段弘逸眸子驀地銳利,拽我的手用力收緊。
我手腕生疼,但也不如我心裡疼痛。
我踢了他一腳,恨聲道:「若我家沒有遭難,段公子還會這般跟訓斥下人似的責難於我嗎?」
原來從小到大的情意,也不過如此。
段弘逸雙目猩紅,就要忍不住要做出不理智的行為時。
楊鸷折身回來,高大的身軀擋在了我的面前,略低著頭,瞅著段弘逸:「段小公子,這是想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段弘逸衣著華貴,皮膚皙白,若放在平日看,也算是個翩翩公子。
可惜站在衣著潦草,但高大俊朗得有些過於張揚肆意的楊鸷面前。
就如同一隻被掐住脖子的豢養天鵝一般脆弱。
段弘逸恐怕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連著後退好幾步,看我就像看一個不檢點的浪蕩女人。
我淡淡地與他對視,心中明了。
是了,他說我隻能做妾,原因除了我家落魄了,估計還有考量我在流放的路上是不是早就失了貞潔。
段弘逸咬牙切齒,冷冷地笑出聲:
「你們,果然有奸情。」
楊鸷瞅了一眼我被攥紅的手腕,瞳孔縮了縮:「說話別這麼難聽,男未婚女未嫁,不叫奸情。再說,在一起睡覺,你情我願才有勁兒,懂?」
他抬手捏起我衣領:「還不快走,真他娘的麻煩!」
段弘逸雙目猩紅,再一次扯住了我的衣袖:「睡了!果真?你給我說明白!你怎能如此不知廉恥?」
我如今已有了靠山,便使勁地抽出了袖子。
「站住!」
段弘逸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罷了,你定然是有苦衷,我原諒你。你現在隨我回去,從此你我以兄妹相稱,我會給你安排一處院落……」
我驀地停下腳步,笑出聲來,這是要我做連妾都不如的外室了。
外室都不算,畢竟還要兄妹相稱。
真是笑S。
4
許是看我笑得比哭還難看,楊鸷的臉上露出難言的神情,抱著膀子若有沉思。
段弘逸緩了口氣,也鎮定了下來,恢復了以往翩翩公子的姿態。
「不論如何,意兒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帶她回家,任何人都管不著。」
我猜,他如今隻怕是在後悔沒多帶些家丁,才必須忍這一時。
事到如今,恐怕楊鸷也沒了理由留住我。
就在我準備認命,答應跟段弘逸回去,先穩住他再尋出路的時候,楊鸷開口了。
一開口,就打散了痴男怨女的感傷氛圍。
「老子是她三舅姥爺,咋地,能管了嗎?」
我抖了抖……
「你!」
段弘逸咬緊了牙關:「那你方才說你倆已經睡……」
楊鸷摸了摸鼻子,一隻手比畫比畫了我的身高,十分的吊兒郎當。
「對啊,她這麼矮這麼小,還不到十歲吧,我做長輩的哄她睡,不行嗎?」
我……也是二八年華,也不算很矮,但比起楊鸷,確實矮如稚子。
段弘逸無語至極,忍不住罵了一句:「你個神經病!」
他回眸看我,語氣中透著喜悅:「對不住,意兒,是我誤會你了。意兒,你聽我說……」
「好了,你到底決定好了沒有,老子沒時間在這耗。」
楊鸷皺眉打斷他的話,回過頭淡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肯摻和這點破事這麼久,已經是極限。
流放的這一路上,他向來心狠手辣。
誰敢不聽話,他毫不猶豫,一鞭子一鞭子地直到把人抽得血肉模糊。
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話,也沒用鞭子抽過我。
當然,我這樣的體格,一鞭子就把我抽S了。
可不僅是我,犯人裡面的女子不少,挨餓挨罵另說,到頭來愣是沒有一個士兵敢造次毀人清白的。
我心裡明白,他身上是有那麼幾分江湖俠義風的。
要不然,也許我早就認命去做段弘逸的小妾了,哪裡還有骨氣跟命運爭一爭?
我緊跟在他的身後:「天色不早了,咱們趕緊趕路吧。」
楊鸷笑得肆意:「段小公子你看,人不想跟你走,你硬要讓她跟你走,這是不是叫強搶民女?」
他顛了顛手上的刀,勾了勾手。
他的手下緩緩地往這圍了過來。
段弘逸臉色灰敗,最終一言不發,目送著我離開。
夕陽西下,楊鸷漫不經心留下一句話:「明明是未婚妻,你卻讓人回去給你當妾,乘人之危唄。」
他在前面走著,我跟在他的背後,隻看到他周身輪廓籠罩著一層光。
5
段弘逸離開後,我便寸步不離地跟在楊鸷身後。
他向來一言九鼎,既然開口幫了我,接下來的路,便隻得帶著我了。
楊鸷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開口就是暴擊。
「太瘦了,一看就沒啥用。」
又問我:「可懂醫術?」
我慚愧搖頭。
他又問:「總會做飯吧?」
我赧然:「我會煎藥。」
會不會其實不一定,隻是我煎過。
當時逃學偷出府遊玩,怕父親責罰,裝模作樣煎了秋梨膏向他老人家獻殷勤來著。
想起往事,我心頭酸澀難掩,隻得努力平復。
四下傳來幾聲嗤笑。
滿臉麻子的士兵一臉不願地開口:「老大,你不是說不收廢物嗎?再說咱們的幹糧也不夠了,尤其是水,隻剩下最後兩袋水,隻夠一天的量了。」
他笑得淫邪:「大人你若想找個樂子,她這小身板對上您也不行啊。」
楊鸷抬腿踹了他一腳,罵了聲髒話。
他讓我和幾個能燒火做飯的女人住在一個帳篷,還扔給了我一張破舊但暖和的毛毡。
他也不再用那種可怕的餓狼似的眼神看我,甚至不再看我,生怕和我扯上關系。
和我說話的時候,略帶著點嫌棄和不耐煩。
但我從中感覺出一絲親切,不禁暗忖:姨娘誠不欺我,山東實乃禮儀之邦。
看來在三舅姥爺這層倫理面前,楊鸷這種兇狠邪肆的男人,竟然老實了。
我心裡不由得一樂。
雖然楊鸷讓我留下來了,但我心裡明白,自己並不受其他同行的人待見。
糧食就那麼多,水就那麼點,多一個闲人分,誰都不願意。
想要真正留下來,必須有所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