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很久之後，我才聽見陳茵的聲音響起。

「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的語氣平靜，像是在闡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發現你和顧勉出軌的那天。」

 

陳茵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

 

滾燙的淚珠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她突然全身癱軟，跌坐在椅子上掩面痛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阿榕，我沒有想要傷害你，對不起......」

 

多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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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欺騙我的愛，背著我和別的男人擁吻入眠。

 

現在卻告訴我，她沒有打算傷害我。

 

「別哭了吧，挺假的。」

 

9

 

陳茵抬起了自己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我從來沒有用這樣冷漠的語氣和她說過話。

 

她的眼睛很好看，含著淚水的時候有一種我見猶憐的美感。

 

可我從前向來是見不得她哭的，她一掉眼淚，我就覺得還不如給我一刀來的痛快。

 

但現在看著陳茵哭成這樣，我的心裡卻沒有任何的感覺。

 

她胡亂的搖著頭，啜泣的握住了我的手。

 

「不是這樣的，阿榕，我、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

 

「知道顧勉回國之後，我就覺得特別的不甘心，他當初用這樣離譜的理由和我分手，我真的邁不過去這道坎......」

 

「顧勉聯系我的時候，我其實隻是想讓他後悔。」

 

「我原本隻是想讓他知道我現在過的很好，真的，我沒有打算背叛你，可是......」

 

陳茵可是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緩慢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好心的替她補上了後半句話。

 

「可是你們一見面就重燃愛火，難以控制，所以就擦槍走火了，是嗎？」

 

也許是被我漫不經心的語氣刺痛，陳茵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看著我落淚。

 

但蘇炳程很快就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一看見陳茵，他就大步衝上前來，將她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你來幹什麼！你還嫌自己傷害他不夠深嗎？！」

 

「趕緊給我滾出去！快點！！」

 

陳茵對著蘇炳程苦苦哀求，不願意離開。

 

可她最終還是拗不過蘇炳程的力氣，最終被蘇炳程推到了門外。

 

蘇炳程關上了病房的門，對著門口呸了一口。

 

「真是晦氣！她來幹什麼，嫌你病的不夠重啊！」

 

「下次讓我看見一次，我就趕走一次！」

 

但陳茵很快就找到了蘇炳程來看我的時間規律，特意和他岔開了來醫院。

 

我趕不走她，最終隻能選擇了無視。

 

陳茵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帶上自己親手煲的湯，然後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我。

 

「我跟著網上的菜譜學的，你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被病痛折磨的連說話也有氣無力。

 

陳茵並不會做飯，從前在一起的時候，下廚這樣的事情都是我來做的。

 

我看見了她手背上被油燙出來的星星點點，可我並不關心。

 

「這麼油膩，你是想害S我嗎？」

 

陳茵臉上的笑容很僵硬了。

 

她慌亂的想要把東西收起來，一個勁的道歉。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下次換一個......」

 

「陳茵，你裝模做樣夠了吧，別為了你心裡的那點愧疚來我面前晃悠了。」

 

「多看你幾眼，我都覺得自己離S更近了一步。」

 

陳茵收拾東西的動作停下了。

 

她抬起頭看向我，眼中又彌漫起了淚花。

 

最近這段時間，陳茵在我面前流淚的頻率，比這八年的時間還要頻繁。

 

我都看厭了。

 

我長嘆了一口氣，用平靜的眼神看著陳茵。

 

「陳茵，我不需要你補償我，如果你是因為自己和顧勉出軌所以對我心存愧疚，大可不必。」

 

「你現在別在我面前轉悠，就是對我最好的補償了。」

 

可陳茵聽了我的話，隻是胡亂的搖著頭。

 

「不是的，我不是為了補償你......」

 

「我、我是真的想明白了，阿榕，八年的時間，我一直以為我沒有那麼愛你，可直到和你分開之後我才發現，我的生命之中到處都是你的痕跡。」

 

「我路過哪一家店，都會想起曾經和你一起來吃過，這條街我們一起走過，這個娃娃你曾經送給過我，還有那部電影，是我們一起看過的......」

 

陳茵說到最後的時候，幾乎泣不成聲。

 

她說得話，我並不懷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八年的相處，就算她曾經真的不愛我，卻也早就在這樣的時間裡習慣了我的存在。

 

「阿榕，等你好起來，我們就結婚，好嗎？」

 

陳茵用近乎祈求的目光看著我。

 

我注視著她的眼睛，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後一字一句道：

 

「不好。」

 

「我嫌惡心。」

 

10

 

自從那天陳茵臉色蒼白渾渾噩噩的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

 

蘇炳程吐槽她三分鍾熱度，就連演戲都半途而廢。

 

可我卻覺得清淨了很多。

 

直到那天屋外天氣不錯，我的身體狀況也有所恢復，護士推著我的輪椅，帶著我出去曬太陽。

 

我進醫院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原本適宜的溫度已經開始變得有些燥熱。

 

陽光灑在身上的時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它們順著我的毛孔進入我的血液之中。

 

然後陳茵又一次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她的手裡拿著一串鑰匙，格外的眼熟。

 

「阿榕你看，我把我們原本的家又買了下來，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對嗎？」

 

陳茵蹲在我的面前，像是等待著誇贊的孩子。

 

她將要是小心放在了我的手心裡，我將它拿了起來，仔細觀賞著。

 

我還記得，這套房子是我們畢業的第二年買的。

 

房子不大，隻有幾十個平方，卻是我和陳茵的小家。

 

當初為了設計這個房子，我熬了好幾個夜，確保所有的地方陳茵都會覺得滿意。

 

那個時候的我，是這樣心心念念的想要和陳茵白頭到老。

 

可現在，如果愛沒有了，房子也隻是一個房子罷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賣了它嗎？」

 

我對著陳茵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因為這裡面的所有東西都和你有關系，我看著晦氣，所以賣了。」

 

「你和這個房子，我都不想要了。」

 

在陳茵驚恐的目光中，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那鑰匙扔進了不遠處的池塘裡。

 

「不要！！」

 

陳茵大叫了一聲，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竟然直接跳進了池塘之中。

 

好在池塘的水並不深。

 

有人讓陳茵快點上來，可她充耳不聞，隻是一味的尋找著我扔下去的鑰匙。

 

我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就讓護士將我送回了病房。

 

一直到太陽下山，陳茵都還在那個池塘裡摸索著。

 

我在樓上看著她佝偻著的背影，嘴角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做出這樣深情的模樣，又是想要給誰看呢？

 

次日一大清早，我就聽照顧我的護士說，陳茵生病了。

 

她話裡話外，都是希望我可以去看一看她。

 

我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將陳茵與顧勉接吻的照片拿了出來，放到了護士的面前。

 

護士的臉色一變，從那之後，再也沒有提起過陳茵的事情。

 

她生了病，對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我終於有幾天清靜的日子了。

 

可老天爺似乎是連治病都不想讓我安穩。

 

我沒想到顧勉竟然會來找我。

 

他就站在我的病床邊，與我四目相對。

 

這還是我第一次與顧勉面對面的接觸。

 

客觀來說，顧勉生的確實好看，也難怪這麼多年了，陳茵也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可顧勉的第一句話，就讓我愣在了原地。

 

「阿茵懷孕了，孩子是我的。」

 

11

 

我的手緊握成拳，冷聲問道：

 

「你是特意來找我炫耀的嗎？」

 

顧勉搖了搖頭，嘆息道：「不，因為我知道，阿茵如今的心裡已經沒有我了。」

 

還沒和陳茵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聽她說起過自己和顧勉的故事。

 

那是一個幾乎算得上俗套的青春校園故事。

 

一個因出生而有些自卑的少女，遇見了品學兼優的開朗同桌。

 

陳茵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被他治愈，然後毫無懸念的愛上了他。

 

他們背著所有人談起了戀愛。

 

直到高中畢業，顧勉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了自己父母的面前，得到的卻是拒絕。

 

顧勉被送出國留學。

 

他們之間的那點愛情，仍舊沒有躲過長輩的摧殘。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放下過她，這次回國，也是為了阿茵。」

 

「知道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是開心的，我覺得她放下了過去往前走，這很好。」

 

「但我也不甘心，所以，我明明知道這樣是錯的，可我還是接受了她。」

 

「我原本以為，她和你分開之後，我們會回到以前的生活，可我們分開了這麼多年，無論是我還是她早就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了，阿茵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會走神，我知道，那是因為她在想你。」

 

「周榕，我們對不起你，可阿茵，她是真的愛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至少......」

 

我的笑聲打斷了顧勉的話。

 

「你現在是在勸我，一個隨時都可能因為癌症而S的人。」

 

「去原諒出軌，懷上別的男人孩子的前女友嗎？」

 

「還要讓我相信，雖然她出軌了，可她還是愛我的？」

 

顧勉被我的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我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他。

 

「我累了，門就在那裡，顧先生慢走。」

 

顧勉自那之後便沒有再來找過我。

 

我仍舊積極配合著治療。

 

可被癌細胞侵蝕了的身體，就像是秋日裡的枯葉，在風中搖曳。

 

醫生每一次檢查完我之後，眉頭都越皺越S。

 

而蘇炳程每一次來看我，眼睛都越來越腫。

 

陳茵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臉色格外的慘白。

 

就連身體也變得消瘦了很多。

 

「阿榕，我把那個孩子打掉了，你別不要我，好嗎？」

 

我皺眉看向她，輕聲罵道：「有病，顛婆。」

 

這一次，不管我如何打罵，陳茵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像是鐵了心的要陪在我的身邊。

 

就連蘇炳程想要將她帶出病房，她的手也SS的抓著門把手不松。

 

指甲外翻了，也像是察覺不到痛苦一般。

 

蘇炳程拿她沒了辦法, 我們隻能夠當她不存在。

 

病情最嚴重的時候，我甚至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可陳茵毫不嫌棄的替我擦拭著身上的汙垢，淚水一顆顆砸在我的身上。

 

她無怨無悔的付出著。

 

隻為了聽我說一句原諒，隻為了聽我說自己仍舊願意和她在一起。

 

但我是真的不愛她了。

 

這一刻，愛與恨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陳茵對我, 不過是一個曾經相熟的陌生人。

 

12

 

生命真正走到最後一刻的那天，已經是初秋。

 

蘇炳程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在我的身邊。

 

我看了眼牆角神色憔悴的陳茵，輕聲道：

 

「陳茵, 我想吃學校門口的那碗鴨血粉絲了，你給我買來。」

 

陳茵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

 

她立刻點了點頭，喜出望外的離開了。

 

而蘇炳程則用一種痛苦的眼神看著我。

 

我艱難的抬起手來,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推我出去, 曬曬太陽吧。」

 

「好。」

 

蘇炳程想要抑制自己的情緒, 卻還是止不住的哽咽了。

 

我坐在小路邊上, 看著藍天白雲, 輕笑著。

 

「還記得我大一開學，剛進寢室就被你砸了滿頭的包。」

 

「你坐在上鋪上，手裡還拿著東西，就對我一個勁的道歉，結果手裡的東西又掉了下來, 砸在了我腦門上。」

 

蘇炳程坐在我的身邊，聽了我的話後也笑出了聲。

 

「那會兒真好啊, 年輕, 又有活力，後來上了班, 怨氣漫天的, 每天都想S。」

 

「結果現在真的要S了, 又不想S了, 你說人是不是很奇怪。」

 

蘇炳程的手SS握在一起，還是開口安慰著我。

 

「別亂說......」

 

我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幫我錄個音吧, 算是我想要告訴陳茵最後的話。」

 

蘇炳程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手機拿了出來。

 

這些話我曾經很多次在狗血電影裡聽見過，卻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竟然會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作（」「陳茵，八年的時間, 我不後悔。」

 

「但, 你不值得...... 」

 

眼前的黑暗在那一刻緩慢變得空洞。

 

我隻覺得身上的疼痛越來越少, 身體像是即將漂浮在了空中。

 

耳邊陡然傳來一聲蘇炳程的哀嚎，可我卻難以睜開眼睛嘲笑他的懦弱。

 

還有人，還有一個女人的痛哭聲, 可我卻已經聽不真切了。

 

「周榕！！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丟下？

 

可我記得，我才是那個被丟下的人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