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廢太子在冷宮相處三年,他卻始終嫌我低賤心機。
復位後,他第一件事便是迎娶昔日的白月光,全然不提如何安置我。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邀功,大吵大鬧求個名分。
可我隻是借他的勢,悄悄替家人報了仇。
而後一場大火,我消失得無影無蹤。
後來聽人說,太子卻從此魔怔,不肯娶妃,日夜思念著一個婢女。
某日再相遇時,他瘋了般地抱住我,緊張喚道:「孤許你做太子妃,別再離開孤了,行嗎?」
我淡定地扒開他的手,直接朝醫館門外喚道:「有病就先去排隊,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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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太子復位,闔宮歡樂,人人都道他這是苦盡甘來了。就連跟在冷宮伺候了他三年的我,也跟著沾了光,受人吹捧起來。
平日裡與我交情不錯的宮女雨荷今日還同我開起了玩笑,說是太子重恩,此番得勢,必會許我妃位的。
哪怕是側妃,那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然而不到半日,整個東宮都在傳,太子殿下方才已經應下了與謝國公之女謝意璇的婚事。
聽說這位謝小姐來頭不小,三年前就曾與殿下定下了婚約,然而在得知殿下被廢幽禁冷宮後,他們家便立馬將親事給退了。
如今太子復位,這婚事也上趕著復位了。
雨荷氣不過太子殿下不長記性的行徑,一邊抱怨一邊又給我端來一盅參湯,讓我端去送給太子,順便探探他的口風。
我拒絕了雨荷的好意,其實不用探我也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歡我,也從未想過納我做他的妃子。
但我實在拗不過雨荷的好意,還是端著參湯去敲響了殿下的房門。
門外的侍衛認得我,所以我進殿時並未阻攔。
殿內,涼風習習,吹得燭火在空中搖曳生姿。
昏暗的燭光下,太子李成毓長身屹立於書案前,正低頭翻閱著一本本奏章。
聽聞腳步聲靠近,他微微抬頭朝我瞥了一眼,隨後又低頭繼續看著手上的折子,聲音淺淡透著幾分清冷威嚴之意地問了句:「何事?」
「奴婢給您送參湯。」我將參湯端到案前放下,而後退身至離他一臂的距離。
這是規矩,李成毓有潔癖,不喜人離他太近。
我曾經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結果他拿手帕蘸水擦了兩個時辰,一雙好看的劍眉恨不得擰成了麻花。
從那以後,他便嚴令我不許靠近他,至少要有一臂的距離。
我一直恪守本分,從未想過逾矩,而今亦是如此。
李成毓又看了會兒手裡的奏折,而後才放下折子,抬手端起參湯飲了一口。
「今日這湯,味道一般。」
他放下湯碗,我斜眼掃去,隻見湯碗已經見底了。
許是見我還沒走,李成毓忽然又道:「你來找孤還有何事?」
我想起雨荷的囑託,叫我一定要試試殿下的口風。
隨即便道:「奴婢今日聽聞,殿下打算娶謝小姐為太子妃?」
李成毓雙眸打量著我,灼熱的視線仿佛要將我所有的心思都看穿似的。
好一會兒,他才平靜地說:「確有此事。」
我在心裡「哦」了一聲,垂眸沒有作聲。
忽然又聽他道:「謝家祖上畢竟是武侯出身,如今雖未掌兵,其勢力仍不可小覷。以謝意璇的身份,做太子妃自是絕無二話。」
我知道,他在意的是謝小姐的身份。
所以,我這等卑賤婢女的身份,是絕對配不上他的。
如此便好,我還有出宮的機會。
2
我在心裡默默盤算著,卻不知李成毓盯著我的眼神越來越深邃,他忽地勾了勾唇角,帶著幾分調笑與諷刺的口吻,又道:
「怎的?莫不是見孤要娶妃你便妒忌了?孤從前便與你說過,以你的身份,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孤的太子妃。
「不過,你若是想跟著孤,倒也不是不可。孤不是賞了你一塊玉佩嗎?你拿玉佩來兌換孤的承諾,孤便納你——」
眼看李成毓的話越說越不對味,我趕緊出聲打斷:「殿下多慮了,奴婢自知身份卑微,萬不敢肖想您的神姿。今日前來,隻是恭祝殿下喜得良緣,順遂安康!」
不知怎的,我這番話明明是在替他消災解難,省得他因我而為難,可他卻突然沉了臉色,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看著好似很不高興。
我不敢再觸霉頭,連忙端起湯碗稟聲告退。
回去後,雨荷便急忙追問我打探得怎麼樣了,我朝她搖了搖頭,全然沒提玉佩之事。
夜裡,躺在床上,雨荷早已鼾聲大作,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趁著窗外透進來的朦朧月色,我拿出了李成毓口中的那塊玉佩。
那玉佩是李成毓在冷宮的第二年賞給我的。那時,冷宮的一處偏殿突然起了火,李成毓被困在裡頭,是我跳進缸裡,將自己渾身打湿,從火場裡將他救了出來。
他平日裡對我向來吝嗇嚴苛,嘴裡從沒說過什麼好話。
可那日清醒後,他便將身上唯一的一塊玉佩給了我,說是日後若我有所求,可拿玉佩找他。
不過,太子妃之位就別想了,他說什麼都不會答應的。
我看著手裡沉甸甸的玉佩,不由得暗自發笑,其實我從未想過,要用它來換什麼後妃之位。
可李成毓不信我,他總覺得我接近他,定是有所圖謀。
還記得剛調到冷宮去伺候他的時候,他從來不吃我送過去的吃食。
一連三天,食盒裡的東西都放臭了,他都沒動過一下。我生怕他這樣下去會餓S,便守在殿外看著他。
哪知卻意外撞見他的暗衛給他送吃食。
原來,他不是不吃,而是不吃外人送來的。
雖然,他有暗衛暗地裡護著他,可明面上,卻是沒人替他防範。
有好幾次,其他的皇子殿下來冷宮欺負他,逼他吃下有毒的食物,害他上吐下瀉,以此取樂。
我身份低微,不敢頂撞貴人,隻能待他們走後,將調配好的解藥送給李成毓。
一開始,李成毓根本不吃我熬的藥,直到他實在瀉得頂不住了,這才打算S馬當活馬醫。
自從喝了我的藥有奇效後,李成毓才總算是肯拿正眼看我了。
即便如此,他對我也是滿心戒備。
我送來的食物,非得我吃一口,他才肯吃。
而且還會時不時地逼問我想要什麼,接近他到底有何目的?
有時甚至還會故作溫柔地向我許諾試探:「阿嫣待孤如此盡心,不如以後孤將你娶了如何?」
但他不知道,他每次說這些試探之語的時候,但凡能離我近一點,我可能都會相信他是出自真心的。
可他離我一臂之遠的距離,從未主動靠近過半分,叫我如何相信他是真有此意?
堂堂太子,連騙人都不會。
真笨呢。
3
太子與謝家女的婚事敲定下來後,東宮開始張燈結彩,籌備起婚禮的事宜。
與此同時,作為東宮未來的女主人,謝意璇也親自來了一趟東宮。明面上是來指導東宮布局的,實際上就是單純來東宮提前示威的。
作為陪伴了太子三年苦日子的人,我首當其衝地便被叫了過去。
今日烈陽高照,晴空萬裡,一路忙活的下人們額上皆滲出了薄汗。
謝意璇坐在涼亭裡,身旁還有兩個婢女替她撐扇。
而我跪在亭外的青石小徑上,等著謝小姐發話。
然而,我跪到臉上的汗水一寸寸地滴在青石上,謝小姐也未曾吐出一個字。
這是宮裡常見的規矩,主子未曾發話,奴才就得一直跪著,得等主子發落了才能吭聲,不然就是大不敬。
我自是不敢冒犯於她的。不知過了多久,我頭眼都開始昏花時,謝小姐忽然張口示意道:「你過來給本宮撐扇。」
我起身上前,接過她侍女手上的蒲扇,在她身旁開始扇風。
謝意璇閉目養神,似乎是在休憩。
我盡心盡力地扇著風,不敢有半點懈怠馬虎。
怎奈不出半盞茶的工夫,謝意璇卻突然開始喘了起來,像是氣口堵住了一般,半天喘不上氣,臉頰漲得通紅,又逐漸發白。
她身旁的侍女頓時一把將我推開,並一口咬定是我所為。
太醫也匆匆趕來,整個涼亭一陣兵荒馬亂。
良久,太醫才治好了謝意璇的喘症。
經過一系列的排查,最終得出結論,是我在蒲扇上加了令謝小姐容易過敏的花粉,導致她喘症發作了……
可這蒲扇分明是她的侍女遞給我的,我不過是個執扇人罷了。
我試圖辯駁,但主子們想要發難一個下人時,是無須追溯源頭的,隻要人證物證俱在,便可直接定罪。
謝意璇的侍女當即便對我各種數落打罵:「好你這個賤婢!竟敢對未來的太子妃下此毒手,明知我家小姐自幼有喘疾,你竟故意借機害她。此等惡婢,理當誅之!」
那侍女一頓吩咐下去,立馬就有人過來拉我的雙臂將我架起來。
「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一陣高喝,打斷了眾人的計劃。
李成毓冷著張臉在下人們的簇擁下趕了過來。
謝意璇一見到他,頓時兩眼淚汪汪,委屈巴巴地直往他懷裡撲。
我被下人架著,抬眸掃過去時,正巧看見李成毓雙手環抱住謝意璇,柔聲哄她:「怎麼哭了?可是在孤這受了委屈?別怕,孤定會替你主持公道的……」
他的聲音是那樣地輕柔,好聽到我有些錯愕。
原來他也可以這麼溫柔地和人說話的啊。
可惜,那個人不是我。
我隻是眼睜睜地看著李成毓在謝意璇面前,打破了那個「一臂之遙」的規矩。
我恍惚明白了,他的潔癖隻是針對我而已。
4
謝意璇泫然欲泣地輕點著頭,開始數落起我的不是:「太子哥哥,都怪這賤婢,她方才在蒲扇上下藥,借扇風之名害璇兒喘症發作,差點就一命嗚呼再也見不到您了……」
「竟有此事?」李成毓挑眉,目光朝我瞥來。
我朝他搖頭,張口欲要解釋,謝意璇的侍女卻一巴掌朝我扇了過來。
火辣辣的疼在臉上蔓延,我的腦袋也仿佛充滿了血,頭暈眼花,差點失去意識。
我回過神來,抬眸看向李成毓,趕緊向他辯解:「殿下,奴婢冤枉,請殿下為奴婢做主,還奴婢清白。」
話落,謝意璇撲在李成毓懷中,倒是先急了起來:
「人證物證俱在,何談冤枉?太子哥哥,您難道寧願相信一個賤婢也不願相信璇兒嗎?
「還是說,這賤婢於太子哥哥有別的意義?
「若是如此,璇兒受點委屈也罷,隻是姑母那邊怕是不好交代吧……」
謝意璇口中的姑母正是當今皇後,但皇後卻不是李成毓的生母。
皇後與李成毓向來不和,之前李成毓被廢,也有她的手筆。
謝意璇此番刻意提起皇後,明顯是在敲打李成毓。
我原以為,李成毓這般孤傲自負的人,定是最討厭受人威脅的了,絕不會縱容謝意璇在他面前指手畫腳。
然而,在沉寂片刻後,他竟然溫聲笑語地同謝意璇解釋:「璇兒想多了,孤怎會信她不信你呢?不過是區區一個賤婢罷了,孤又豈會在意?璇兒想如何處置她?」
謝意璇得到滿意的答復,當即喜笑顏開:「還是太子哥哥心疼璇兒。這賤婢差點害我性命,理當杖責一百,打斷手腳扔出宮去,以儆效尤。」
尋常人三十杖刑就難撐住,更何況一百杖,謝意璇這是根本沒想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