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奶奶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我一眼，見我碗裡的飯沒怎麼動，盤子裡的芋頭更是吃都沒怎麼吃。

她惱羞成怒：

 

「又不吃！」

 

「等會你爸媽回來又怪我沒照顧好你！」

 

「你趕緊給我把飯吃完聽到沒有，還有那菜，不喜歡也得給我吃兩口，怎麼能挑食！」

 

「奶奶，不好吃……」

 

我委屈極了：「真的，芋頭不好吃，好難嚼。」

 

「我舌頭好痛。」

 

「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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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扭扭捏捏的不肯吃飯，奶奶很是生氣。

 

她匆匆走過來夾了一筷子芋頭塞我嘴裡，邊給我喂飯邊罵我嬌氣：

 

「這不好吃那不好吃，天上的神仙肉才好吃對吧！」

 

「還好難嚼，芋頭能有多難嚼。你不想吃鬼借口真多，趕緊吃聽到沒有，我還有事！」

 

說罷她又強塞了兩口到我嘴裡，直把我的嘴塞得滿滿她才罷手。

 

我艱難地嚼完嘴裡的飯菜，隻感覺自己更難受了。

 

現在不單嘴裡不舒服，連肚子也感覺到一絲痛意。

 

就好像有一條小蟲正在肚子裡又鑽又爬，直給我搗亂。

 

所以吃了半碗我就抗拒地不肯再張嘴了。

 

見我實在是不肯奶奶也沒有辦法，罵了兩句後匆匆擱了碗，她再度上了牌桌也懶得管我。

 

於是我又拿起發燙的手機開始新一輪的刷視頻，目不轉睛的盯著裡面的人物又笑又鼓掌。

 

不過沒一會我就看不下去了。

 

捂著肚子，我感覺自己鑽心的難受。

 

連跑了三趟廁所還是不行。

 

我渾身都湿透了腿直打哆嗦，隻感覺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

 

不舒服……身上也開始痒了……

 

我拉著奶奶的衣服半天才虛弱地吐出一句奶奶，希望她能送我去醫院。

 

可她聽完我說的話下意識就開始反駁：「醫院！？」

 

「你又怎麼了要去醫院！？」

 

「天生金貴命這吃不得那吃不得，村裡的小孩連土都能吃就你不一樣！」

 

「知不知道去醫院一趟要花多少錢，你真是張口就來！」

 

奶奶罵罵咧咧很明顯就是不高興，嘴裡一句又一句的嫌棄就沒停過，說的她一起打牌的牌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吱聲。

 

我紅著眼委屈極了，不明白為什麼難受了去醫院會讓奶奶這麼生氣。

 

可我真的不舒服啊，肚子越來越痛身上的汗一層接一層，脖子胸口手背全都痒了起來。

 

一口酸水吐在地上，我暈暈乎乎快要站不住腳厥過去，直看的幾個打牌的老人皺眉。

 

「貴枝啊，要不你就帶她去看看吧，她都吐了。」

 

其中一個老人開口：「這看著也不像是假的，可能她真不舒服。你快帶孩子去趟醫院，讓大夫檢查檢查，晚了不得了。」

 

「她就是裝！」

 

見有人勸解，奶奶眉毛一挑指著我反口又是一句罵：「你們是不曉得，上次她就搞過一回裝病！」

 

「拉點肚子而已，就不得了地在她爸媽面前叫天嚷地，扯我的不是。弄得小兩口和我吵了好幾天，翻臉要我回去。」

 

「這次她又搞這出！真是沒見過這麼壞的小孩！」

 

一說一罵，奶奶的厭惡都能從話裡蔓延出來。

 

我痛得哇哇大哭，哭自己不舒服，哭奶奶不喜歡我。

 

扯著她的衣擺，我嚎啕大哭哽咽地求她帶我去醫院，可奶奶不為所動，任由誰勸都沒用。

 

直嚷嚷著說我裝，叫我一次性裝夠。

 

我知道她這是借機宣泄上次被爸媽壓下去的不滿，是在發泄被媽媽撵去牌場的怨氣。

 

可我真的好痛，肚子灼燒的像是要燙出一個大洞。

 

我哇的一聲再次嘔吐起來，這次吐的髒汙裡有零零碎碎小塊的芋頭。

 

正在勸奶奶消消氣的老人們聞聲看了過來，頓時臉色大變。

 

「快！快送醫院！」

 

「貴枝！你芋頭沒蒸熟！」

 

4

 

午後的救護車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我躺在擔架上哭得嗓子都啞了，眼睛腫成了核桃。

 

醫生叫我多喝水多排尿，看看能不能稀釋芋頭的毒性。

 

可我吃的太多了，根本來不及。

 

隻能洗胃。

 

我哭的眼淚鼻涕一起流，在被醫生用壓舌板強制嘔吐時，我嘔的眼睛都是紅的。

 

得到消息匆匆趕來醫院的爸爸媽媽看得淚眼婆娑，恨不得以身代勞。

 

隻是這是不可能的。

 

看著我青白著臉搖搖欲墜的模樣，媽媽一抹淚，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奶奶身上撕打：

 

「你到底想怎樣！」

 

「這才幾天啊！不是拉肚子就是食物中毒！你是想悅悅S是不是，她哪裡得罪你了！」

 

媽媽吼的聲音裡都帶著哭腔，明顯情緒激動得不行。

 

爸爸眼眶也是紅的，整個人透露出一股子壓抑的憤怒。

 

隻是他沒有媽媽那麼激動，也不像媽媽那樣恨不得和奶奶同歸於盡。

 

爸爸臉上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種了然於心的失望：

 

「少打點牌會S對吧。」

 

「不打牌要你的命是不是。」

 

「總是這樣，什麼都沒有你的麻將重要，誰都沒有你的麻將親。」

 

「媽，你回去吧，不要再來了。」

 

「和你的麻將過日子去吧。」

 

說罷，爸爸拍了拍媽媽的肩，歉意地安慰了兩句。

 

接著轉身拽著奶奶的胳膊就要把她送出去。

 

見勢不妙，奶奶立馬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在醫院的走廊裡，她邊哭邊指著爸爸的鼻子破口大罵，說他不孝：

 

「你有沒有點良心啊，我是你媽！」

 

「你敢這麼對我說話，小心天打雷劈！」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要誠心想毒S她，直接一瓶農藥不就行了，幹什麼那麼費神地煮芋頭，這就是一個意外！」

 

「意外！？意個屁的外！！」

 

見奶奶滿口胡言瞎狡辯，爸爸氣極反笑：「要不是你打牌趕時間，這意外會發生？」

 

「煮了一輩子的飯，吃了半輩子的芋頭你會不知道芋頭沒熟有毒？錯了就是錯了，你以為賴地不起就能糊弄過去？」

 

「起開！給孩子留點臉，少讓別人看不起你！」

 

說完這句，爸爸強硬地攙扶起奶奶大闊步地往外走，一副說什麼都要立即送奶奶回去的模樣。

 

這副堅定的模樣嚇到了奶奶，她原本就不想起來，見狀更是下沉了腰直接睡在地上：

 

「老頭子诶，你帶我走吧！」

 

「我不活了，兒子不孝兒媳歹毒，小逼東西還整天裝模作樣，這個家就容不下我，你還是帶我走吧！」

 

「我不活啦！！」

 

用撒潑打滾這個詞形容此刻的奶奶都是輕的，見爸媽不說話，奶奶哭天喊地用腳踹牆踢椅子，在走廊鬧的不可開交。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多，奶奶叫喊的聲音就越大。

 

在指指點點的聲音裡，我勉力側著頭看去，就見奶奶幹嚎的嘴角透出一絲得意的神採。

 

她在逼迫爸爸媽媽認錯，她在借著輿論大眾審視的目光，壓著爸爸媽媽收回之前的話。

 

一句不孝，就能壓S所有子女。

 

我哽咽了一瞬，忽然好想哭。

 

卻見媽媽憤怒之後輕輕笑了起來：

 

「是，媽。是我們不孝，是我們不得好S。」

 

「誰能有您好啊，為了打牌不顧孫女安危，讓她胡吃海塞拉出血便，又為了趕時間多打幾圈給她喂生的芋頭中毒洗胃。」

 

「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下次小孩怎麼S你都預備好了吧，這種怎麼折騰都還有口氣的孩子，想來你更肆無忌憚了吧。」

 

「你！」

 

媽媽的話不可謂之不毒，剛才奶奶苦心經營的可憐老人模樣一下子就坍塌了。

 

眾人打量她的目光頓時就變了質，看得奶奶焦心不已：

 

「你放屁，我什麼時候說要弄S她了！都說了是場誤會！我不是故意的！你還在這揪著不放！」

 

「再說了她又沒真的吃S！這不是還好好的嘛，能喘氣能喊媽，你至於在這和我不S不休嗎！」

 

「我是你婆婆！」

 

最後四個字奶奶說的鏗鏘有力。

 

仗著長輩身份，她覺得媽媽太過放肆居然敢這麼和她說話。

 

她從不覺得讓我食物中毒是自己的錯，隻覺得是我命不好倒霉透頂，和她無關。

 

見媽媽氣到發笑，她還指著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我，還自以為大度地掀過這篇說不計較。

 

直接把爸爸氣個夠嗆。

 

也不想再聽奶奶狡辯，爸爸彎腰抱起奶奶腳步匆忙的轉身離去，任由奶奶大吼大叫的撕打，爸爸也沒說讓她繼續留下的話。

 

我虛弱地躺在床上喊了一聲媽，見她望過來有些害怕地問了一句：

 

「我是不是做錯了？」

 

「媽，爸爸和奶奶會不會吵架？」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那是他們之間的事。」

 

擦去我額頭的虛汗，媽媽笑著補充一句：「你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其他的，就交給爸爸媽媽。」

 

5

 

自此之後我再也沒見到奶奶。

 

爸爸說送回去就真的送回去，一點都不含糊。

 

連行李都是後面補寄的。

 

等再見到奶奶，還是節假日爸媽帶我回老家喝喜酒。

 

隔著人群，我怯生生地對上奶奶那雙狠厲的眼睛，打完招呼她翻了個白眼轉身離去，一點都不見親近的模樣。

 

媽媽說奶奶這是佐了心自己犯執拗，叫我不要多想，給了我一些零錢後叫我出去和親戚家小孩一起玩，晚飯再回來。

 

我高高興興地去了，喪氣而歸。

 

因為大家都在玩手機，沒幾個願意和我一起玩。

 

爸爸摸摸我的頭：「那要不去找哥哥玩，瑋叔叔家有個大你兩歲的哥哥，爸爸介紹你們一起玩？」

 

「不了爸爸。」

 

我低著頭踢石頭：「那個哥哥我知道，昨天我還看到他了。我看到他坐在小賣部旁邊的牌館裡面邊吃零食邊玩遊戲吃雞。」

 

「……」

 

爸爸沉默了。

 

老家打牌打麻將的風氣很盛，家家戶戶都有打紅眼吃喝拉撒住在牌場裡的牌鬼。

 

像奶奶那種不著家懶得管子女的人比比皆是，整個村子風氣很差。

 

這也是爸爸不想念老家，一年到頭難得回來幾次，還總是不帶上我的原因之一。

 

他不想我受影響。

 

隻是這次是伯伯家的大喜事，他不得不帶著媽媽和我一起提前回來幫忙。

 

忙前忙後之餘，二人叮囑我一定不要走遠，不和陌生人說話，也不要去買亂七八糟的東西吃。

 

有前車之鑑拉過肚子，我很是用力地點頭答應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