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過年回家，我給侄子侄女一人準備了一個零食大禮包。

 

侄子鬧著要搶侄女那個。

 

我勸：「這倆禮包都一樣。」

 

侄子開始邊哭邊號邊打滾發出爆鳴：「我不我不我不，我就要姐姐的！」

 

好好好。

 

我微笑著拿出公主裙。

 

「這麼喜歡搶姐姐的東西，現在就換上吧，愣著幹嗎？脫啊！」

 

三嬸上前說我：「姜滿，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麼和小孩子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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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您也奔五了，跟我二十多歲的小年輕計較什麼？」

 

大姑撇撇嘴：「看小姜這個兇樣子，怎麼嫁人的嘞。」

 

我：「您先別急，一個一個罵，都有份。」

 

1

 

臨走到家門前，我爸還在給我耳提面命。

 

「哪『四不』，記住了嗎？」

 

我瓮聲瓮氣。

 

「不聽、不看、不反駁、不掀桌。」

 

我爸我媽是有點惶恐在的，因為我曾經大鬧過一次年夜飯。

 

不過英雄遲暮，往事如煙。

 

我自問這些年來脾氣還是溫和了不少的。

 

親戚們一個接著一個到了，在客廳裡說著恭維話。

 

一開始我還是配合的。

 

「過年聽說好多大廠都裁員啊，小姜你們公司怎麼樣？」

 

「還行吧，我在 LPL 當 ADC，總部洛杉磯，前景還不錯。」

 

「這啥啊……聽不懂，工資能拿多少？」

 

「不到十萬。」

 

「具體點呢？」

 

「三千五。」

 

「小姜今年也二十六了吧，怎麼還不見找個對象？」

 

「哦，我有倆娃了。」

 

「什麼？」

 

「一個俄羅斯混英國血統，今年一歲半，一個本地的，孩子爸我也不知道是誰。」

 

親戚們瞠目結舌，安靜如雞。

 

我媽趕緊打破這沉默：「啊哈哈哈哈，她說她養的兩隻貓呢。」

 

「這孩子，老大不小了沒點正經。」大姑皺起眉，「現在男孩子哪個喜歡這樣的哦？」

 

我雲淡風輕地搖了搖手指。

 

「我在某書有十七位男友，某音三十九位未婚妻，某站十二個預備役。隻是暫時還在考慮罷了，大姑，要看我對象的腹肌嗎？」

 

我爸手忙腳亂地從桌上抓起芒果幹堵住我的嘴。

 

也許是我剛剛的發言信息量過大。

 

親戚們暫時放過對我的拷問。

 

我招招手，叫來了侄子侄女，給他倆一人一個某良品的零食大禮包。

 

侄女剛上小學，梳著雙辮子頭，眼睛又大又水靈，聲音甜糯糯的：「謝謝小姑姑。」

 

我笑一笑，還沒想好該說點啥祝福呢，小侄子忽然就不樂意了：「我要姐姐那個圖案的！我不要這個！姐姐，你跟我換！」

 

他嘴一癟，小臉眼見垮了下去。

 

我趕緊說道：「這就是外包裝顏色不一樣，裡面東西一模一樣，真的。」

 

但小侄子不聽，他「哇」地尖叫起來，一把將零食大禮包摔在地上。

 

還狠狠跺了好幾腳。

 

「媽！我要姐姐這個！我就要姐姐這個！」

 

我瞠目結舌，居然有小孩能在短短五秒之內將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的。

 

想著，沒忍住拍了一張，還怪稀奇的。

 

小時候要是我這麼無理取鬧，早被愛的教育了。

 

我嫂子推搡了小侄女一把：「若若，你沒看弟弟都哭了？你當姐姐的，讓他一下不行嗎？大過年的，趕緊把你的給他，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

 

她話雖然這麼說，眼神卻有意無意地撩過我。

 

小侄女看起來對此場景見怪不怪。

 

她低著頭準備走上前。

 

「弟弟，你別哭了，這個我換……」

 

卻被我橫插在中間攔下。

 

我蹲下身，非常嚴肅地告訴小侄子：「我再說一遍，這裡面的零食是一樣的，姑姑從來不偏向誰，如果你真的喜歡姐姐這袋，你應該問你姐姐可不可以和你換，而不是撒潑打滾。」

 

小侄子完全不聽，見沒有得逞，開始發出一陣尖銳爆鳴。

 

「啊啊啊啊啊！我就要這個，就要這個，就要這個！」

 

剛才還七嘴八舌的長輩們就像是看不見似的。

 

好好好，你們不說，我來說。

 

我笑眯眯地從包裡拿出公主裙，將在地上的小侄子拖拽起來。

 

「來，喜歡搶姐姐的是吧，現在就給我換上！」

 

小侄子被我忽然拔高的音調嚇得一愣。

 

我貼臉繼續開大。

 

「愣著幹嗎，脫啊！」

 

區區幾歲的逆子，和我修煉了十幾年的鬥法？

 

找抽！

 

2

 

三嬸反應過來了，有些不滿：「姜滿，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麼和小孩子計較？」

 

我說：「您也奔五了，跟我二十多歲的小年輕計較什麼？」

 

「嘿，你這孩子……」

 

我堂哥小時候和我玩得很親密，此刻夾在我和他媽之間兩頭為難。

 

一面連連擺手讓他媽坐回去，一面對著自家兒子呵斥：「姜成睿，別在那裡胡鬧！你小姑姑給的，你不喜歡就還回來！都別吃了！」

 

嫂子有些嗔怪地推他：「小寶才幾歲，你說他幹什麼，再說，姐姐不是自願的嗎？我倒是不知道，有些人自己沒孩子，管孩子管到別人家頭上了。」

 

哦，點我呢。

 

我正欲陰陽回去，看到我哥求饒地對我眨眨眼。

 

一面跟他媳婦兒說：「得了吧，別管幾歲，男孩兒就不能那麼慣著。」

 

小侄子見識了我的威力，也不敢鬧騰了，掛著鼻涕灰溜溜地啞火。

 

這件事算暫且揭過。

 

「對了，說到孩子，小姜你這性格還是得改改，人家自古都說什麼？娶妻娶賢，你說你這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氣，哪家男娃敢娶你呀？」

 

大姑搖頭嘆息。

 

「不是我說，老二，當初家裡都勸小姜報個師範，將來好找對象，你非由著她，學什麼藝術。人家男孩一看，這麼花枝招展、妖裡妖氣的，都嚇退了！」

 

我虎軀一震：「竟有這等好事？」

 

我爸咳嗽了聲。

 

哦，關注點錯了。

 

我揚起和善的微笑：「大姑，你別急，咱們一件事一件事掰扯，掰扯完了我再罵你。」

 

「娶妻娶賢，對比的是納妾求色，這大清亡了多久了，還替男人三妻四妾張羅著呢？您到底是操心我找不到對象，還是自己想開第二春？」

 

「意思是人家學師範的不圖為人師表，就為了相親好找？裹腳布裹了小腦？」

 

「您知道嗎，我學藝術這四年共花銷八萬四千七百二十二。」

 

大姑一臉蒙逼：「關我什麼事啊？」

 

我說：「對啊，我爸媽樂意給我交學費，關你什麼事？不知道的以為這錢全讓你掏了呢。」

 

嫂子輕笑了一聲：「我認識有個同學也是學藝術的，人家可是在意大利深造了好幾年。國內的都是些什麼野雞大學？」

 

我一拍大腿：「哎喲，您不說我都沒想到，還有出國這條路呢！留學一年預算三十萬，咱就說要是去讀四年，就是一百多萬，這我高低不得去列賓美院啊？您微信還是支付寶還是銀行卡？」

 

這下子，基本上該沉默的全都沉默了。

 

我媽在廚房一面忙活一面和閨蜜打視頻，我爸將面前的松子仁壘成了小山。

 

主打一個各忙各的。

 

我哼著歌去廚房幫忙擀餃子皮了。

 

小侄女若若跟在我屁股後面，奶聲奶氣地說：「小姑姑，我來幫忙。」

 

我看著和灶臺差不多高的小女孩，笑著摸摸她的頭。

 

「好呀，你可以幫姑姑看著八寶飯嗎？等十分鍾提醒小姑姑一聲。」

 

她鄭重地點點頭。

 

「小姑姑，我還會削土豆皮，洗青菜。」

 

這是什麼乖巧聽話小天使啊，嗚嗚嗚。

 

大姑許是意識到剛剛說的話過了火，訕訕地過來想跟我媽緩和下氣氛，我媽既不熱情也不冷漠，比起我像個高水平端水大師。

 

「沒關系，小孩子長大了，時代也變了，咱們這些老一輩思想跟不上也是有的。姜滿不是記仇的孩子，她隻是心直口快罷了。」

 

曾經的我不屑一顧，現在的我逐句記住。

 

這姜還得是老的辣啊。

 

我剛把盤好的肉餡端進廚房，忽然聽到走廊裡「啪嗒」一聲碗碟碎裂的脆響。

 

3

 

一家人忙循聲圍過來。

 

原來是小侄女想幫忙端八寶飯，但忽略了剛剛出鍋的碗沿有多燙。

 

一失手，碗跌在地上碎成了幾片，小侄女驚恐無助地站在原地。

 

「哎喲，這怎麼搞的，傷著自己沒有啊？若若？」

 

我媽嚇得趕緊放下手裡的活去看。

 

但我嫂子卻抱臂環胸，冷冷地站在小侄女對面。

 

「大喜日子，當著這麼多長輩面前摔碎了碗，這是多大的霉頭！姜若楠，你怎麼這麼笨呢？幹這麼簡單的活也會出錯？出了錯就這麼傻站著？」

 

若若嚇得手開始顫抖，忍不住攥緊了衣角。

 

她低著頭細聲說道：「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姑姑，爸爸媽媽對不起，我犯錯了。」

 

我和我媽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的眼中找到了不解之色。

 

但嫂子很滿意，她輕輕點一下頭，隨後又冷聲逼問：「做錯了事，應該怎麼辦？」

 

若若的臉色逐漸漲紅，眼淚一點點在雙眼中凝蓄：「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嫂子瞬間拔高了聲調：「我不是讓你找借口的！我現在不想聽你的借口，我問你應該怎麼辦？」

 

若若已經快哭出來了，但還在強忍，聲音止不住地顫抖：「我……寫檢討……」

 

「那現在這東西誰收拾？」

 

「我……」

 

最終還是爺爺看不下去了，道：「唉，這麼大聲訓孩子幹什麼？我一把年紀都不在意什麼霉頭不霉頭的。孩子，離遠點，別再傷著自己。那誰，小景，收拾一下碎片，小心著點啊！」

 

嫂子還不依不饒：「爺爺，您不能這麼嬌慣小輩，我這是在教育孩子！」

 

「現在連一點苦、兩句訓話都受不了，將來步入社會可怎麼辦啊？那我小時候犯了錯，別說摔碗了，就是煮粥煮糊了，我爸都得打我一頓呢！我又沒打她！」

 

說完，還將侄女拽過去：「若楠你自己說，媽媽打過你沒有？」

 

小侄女嚇得一哆嗦，她媽立刻吼道：「說話啊！我難道打你了嗎？你這孩子怎麼小小年紀就是個撒謊精啊！」

 

我真受不了了：「不是，嫂子你小時候挨打覺得不對，長大了自己有娃了，打孩子就是對的了？上一代腐朽的教育觀所產生的苦難，你非要一比一復刻到自己女兒身上，除了讓孩子畏手畏腳、怕你，有什麼意義？誰說的非得吃苦？那咱這社會發展是為什麼？我辛勤工作，不就是奔著享福嗎？」

 

嫂子直接抬出我哥：「行，行，姜景勝，你妹妹的嘴真厲害，我管不了孩子了，你讓她來管！讓她管！你們一家子欺負我個外姓人唄，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