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丞相，夫人瘋了。」

 

顧大夫提著藥箱走出來，對傅丞相說道。

 

傅沉舟回頭，透過窗格看屋裡那女子。她披頭散發，盤腿坐在地上，膝上放著一個金算盤。

 

傅沉舟吩咐管家：「把她安置到扶疏閣去吧。」

 

扶疏閣，閣如其名，草木扶疏。常年無人打理的野草雜樹把一座破敗小屋團團圍住，連通往小屋的路都找不到。

 

丞相的下堂妻商玹，以後就要住在這裡了。

 

她沒什麼行李，隻有一個還算值錢的金算盤，是她唯一的嫁妝。

 

她雙手緩慢地撥弄算珠，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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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沉舟凝神細聽，問顧大夫：「她念的是什麼？」

 

「聽不懂。」顧大夫搖頭，「對了，我的十服斷魂銷神散，商氏已經吃了九服，斷無可能再恢復神智。再吃最後一服，她就會瘋得連算盤都撥不了了。丞相您看要不要……給她個了斷？」

 

傅沉舟嘆道：「走吧。」

 

萬籟俱寂，月光黯然，女子每撥一下算盤珠子，就念叨一聲：

 

「考清華？還是考北大？考清華？還是考北大？」

 

（已完結）

 

1

 

相府的扶疏閣，草木扶疏。常年無人打理的野草雜樹把一座破敗小屋團團圍住，連通往小屋的路都找不著了。

 

丞相的下堂妻商玹，以後就要住在這裡了。

 

她也沒什麼行李，隻有一個還算值錢的金算盤，是她唯一的嫁妝。

 

當年，一個富家千金，為了和一個窮小子傅沉舟在一起，竟與家族決裂，僅帶著一個算盤，與情郎私奔。

 

人人咒他們貧賤夫妻百事哀，可這個女人，卻靠著手裡的算盤，掙了很多錢。

 

傅沉舟請名師的學費，考功名的路費，考上功名後打點上級官員大把大把的錢財，都是商玹算盤珠子底下撥拉出來的。

 

後來，傅沉舟官運亨通，一路青雲直上，拜了一國之相。

 

人人以為商玹的好日子終於到來了。

 

可僅僅五年之後，丞相突然一紙休書，與她斷絕夫妻情分。

 

正所謂：青雲直上後，先斬意中人。

 

過了幾晚，傅沉舟又去了一趟扶疏閣。

 

隔著一簇蔥茏的老枝，他看見那個瘋女子坐在小屋門前的泥土裡，依舊撥拉著她的算盤。

 

傅沉舟問身邊的顧大夫：「她的瘋病，有可能痊愈麼？」

 

顧大夫驚訝：「丞相想治好她？」

 

「不，她這麼瘋著，挺好。」

 

顧大夫道：「我的十服斷魂銷神散，商氏已經吃了九服，斷無可能再恢復神智。再吃最後一服，她就會瘋得連算盤都撥不了了。丞相您看要不要……給她個了斷？」

 

傅沉舟看著那個像小孩子擺弄玩具一樣專注的女子，搖搖頭：「不了，我們走吧。」

 

兩人走出幾步，傅沉舟忽又停住腳步，問顧大夫：「她念的到底是什麼？」

 

顧大夫凝神細聽了一會兒，搖頭，「聽不懂。」

 

傅沉舟嘆道：「走吧。」

 

萬籟俱寂，月光黯然，女子每撥一下算盤珠子，就念叨一聲：

 

「考清華？還是考北大？考清華？還是考北大？」

 

2

 

我拿到清華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約傅晨出來逛公園。

 

他面色清冷，目光在我臉上滑了一下就飄開。

 

敏感如他，應該猜到我要跟他說什麼了。

 

他高考以兩分之差，與北大失之交臂。

 

我問他：「打算復讀嗎？明年你繼續考北大吧，我願意在清華等你一年。」

 

他搖頭：「我爸病了，我準備走第二志願，讀本地的大學，畢業後接手他的生意。」

 

看來他是不想奮鬥，準備靠吃家裡了。我嘆了口氣，終於舉起斬斷情絲的刀：「分手吧。」

 

正所謂：金榜題名後，先斬意中人。

 

我去了首都，他留在本地。以後的人生，天壤之別，殊途陌路。

 

我理性缜密，凡事衡量利弊，內心S伐果斷，從不在不必要的事情、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費感情。

 

智者不入愛河，冤種重蹈覆轍，寡王一路碩博。

 

傅晨是我的例外。我跟他談了一年戀愛，是他先向我表白的，我一番權衡之後，覺得他值得。

 

他要相貌有相貌，要才華有才華，要家世有家世，要智商有智商。隻有他能與我匹敵。

 

每次月考的排名榜張貼出來，理科榜首：商玄；文科榜首：傅晨。

 

我們的前程已經很清晰：我上清華，他上北大。

 

清北搭配，前途光輝。

 

學霸早戀，是不耽誤學習的。我刷起題來六親不認，有時候兩三天都忘記回傅晨的信息。

 

倒是聽人說，傅晨的作文裡，時不時飄出我的影子，帶著點兒清鬱的哀傷。

 

有同學勸我：「傅晨，有錢有顏有才華，多少人夢中的白馬王子，你可珍惜點兒啊！」

 

我說：「錢、顏、才華都是他的，我隻想做題，謝謝。」

 

高考前，我感覺到傅晨狀態不好，就激勵他：「距離高考沒幾天了，為了一起能去北京，加油！」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結果，我考上了我的清華，他卻沒得到他的北大。

 

我知道，在他落榜的時候與他分手，無疑對著他的傷口撒鹽。

 

但長痛不如短痛。愛情失去了未來，終會結成一塊瘤子。在它惡化成癌、耗盡我們精力之前，切掉它。

 

一直沉默的傅晨突然開口：「商玄，你覺得我們之間有愛情嗎？」

 

什麼？

 

「你根本不懂愛情是什麼，你的奧數玩得再好，也算不出愛情的樣子。你從來沒愛過我。」

 

我問：「那你愛過我嗎？」

 

他沉默片刻，說：「曾經愛過。」

 

我語文水平不怎麼樣，但還是聽得出「曾經愛過」的字面意思和內底的決絕心意。

 

他同意與我分手。

 

挺好，效率很高，世界和平的一場分手。

 

我從公園長椅上站起身，「那麼，傅晨，再見。」

 

「商玄。」我走出沒多遠，他叫我。

 

我回頭，他眼裡有淚光：「如果我最後請求你一次，別離開我，可以嗎？」

 

我愣了一下，正想說什麼……

 

一輛飛馳而來的汽車把我撞飛。

 

3

 

我穿越了。

 

被車一屁股撞到古代後，我埋頭計算了好幾天，卻算不出這裡面的科學原理。

 

我穿越到了一個國號為大郢的朝代，身份是一個十四歲的富家千金，名叫商玹。

 

我有一個伴讀，巧了，也姓傅，名叫傅沉舟。

 

這個傅沉舟，是我家的家生子，也就是我家奴婢所生的兒子。

 

書房裡，老師帶著我念之乎者也，那個穿著麻布素衣的少年默默替我研墨翻書。

 

他讓我想起了遠在另一個宇宙的傅晨。

 

那個才華橫溢的男生，敢在期末作文裡寫我和他的「絕世愛情」。據說還把女老師感動得淚眼婆娑。

 

有一說一，我是喜歡傅晨的。

 

他有超強的文學天賦、藝術細胞，細膩豐富的感知力和洞察力，這些都是我沒有的。

 

我能把數學玩得麻溜轉，卻寫不好一篇 800 字的命題作文。

 

我和他的大腦，差異如此之大。也正是這種差異，讓我們互相好奇，互相吸引，又互相折磨。

 

在他眼裡，我是理性又冷漠的。而對我來說，他那細膩緊實的愛意讓我窒息。

 

「小姐，又走神啦！」先生的戒尺敲了兩下書案，把我從回憶中驚醒。

 

我就搞不明白，一個商賈之家，為啥要讓自己的女兒學女則女訓，這玩意兒能賺錢嗎？教教我怎麼看賬本，不更實際嗎？

 

後來我「娘」告訴我，女孩子也要讀些書，以後能嫁個好人家。

 

敢情，教我讀書，就是為了把我嫁出去？

 

我是這家的獨女，他們卻不打算把家產留給我。據說我「爹」準備過繼一個侄子繼承家業，而我的作用，是與當地的官紳聯姻，抬升家族地位。

 

對不起，我不奉陪。

 

女人穿越到古代一點也不好玩，一、點、也、不。

 

我想上清華，讀我最愛的物理系專業。畢業以後去賺錢錢，當富婆，多快樂。

 

而不是在這個連紙幣都不知何物的落後年代，當父權社會的犧牲品。

 

我要回去，回到 21 世紀去。

 

我日算歷法，夜觀天象，練字的宣紙被我用來寫滿了數學公式，卻怎麼也找不到回去的玄機。

 

也許，通道已經關閉。

 

但我也不能認命。

 

如果真的回不去了，我也不要聽父親的「嫁個好人家」。

 

但我知道，在這個萬惡的舊社會，女人不嫁人，是沒有活路的。

 

我望向傅沉舟，他正在埋首寫詩。他的文學天賦非常高，史學修養也很深。

 

我心裡冒出個大膽的想法：

 

我要幫他考狀元，當大官。

 

到時候我就可以借著他的權力，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培養計劃開始。

 

我讓教書先生偷偷教傅沉舟，請來大儒給他開小灶，買最好的書給他讀。

 

傅沉舟受寵若驚，對我心存感激，日夜苦讀。我則像個陪讀丫鬟，忙前忙後地照顧他。

 

漸漸地，我們互生了情愫。

 

向來不善表達情緒的傅沉舟，對著我狠狠地發誓，他一定會出人頭地，一定要讓我過上好日子。

 

我覺得，他這個古人比傅晨那個現代人更有情有義。

 

天公不作美，我們的事情，被家裡發現了。

 

我「爹」氣得要把傅沉舟亂棍打S，我帶了一個算盤就跟他私奔了。

 

一路跑到京城，我們剛開始一無所有。我開動自己這顆理科狀元的經濟學頭腦，隻用了兩年時間就發家致富，然後用大把大把的錢，支持傅沉舟考學。

 

終於，他高中狀元。

 

憑著他自己的努力，加上我用金錢開路，傅沉舟官運亨通。

 

五年後，他成為丞相，大郢最年輕的丞相。

 

而我，成了丞相夫人，一品诰命夫人。

 

4

 

傅沉舟拜相的那天，皇上親臨相府，恩寵之至。

 

天黑後，禮部專門燃放了二十六響禮花，照亮了郢都的夜空。

 

我看著煙花炸響在夜空，那夜空中，突然出現一道奇異的光芒。

 

好像是一個空心圓環，又像是……一道門。

 

「夫人是在看天上的那道門麼？」

 

一個年輕俊俏的男子走來，他身穿紫衣，頭戴玉冠，腰佩玉璧，周身貴氣。

 

「請問您是？」

 

「我是二皇子，燕冷春。」

 

「商玹見過二皇子。」

 

「免禮。」

 

我望向天空，「方才，二皇子說，天上的那個東西，是一道門？」

 

「你覺得不像嗎？」

 

「很像。隻是不知，這異象是何徵兆。」

 

「那道門，是一條時光隧道，連接著兩個世界——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還有五百年後的另一個世界。」

 

我驚訝，「你為何會知道？」

 

「因為，我就是從那道門來到這個世界的。」

 

什麼？我愕然地望向二皇子。

 

他打開折扇，朗聲道：「奇變偶不變。」

 

「符號看象限。」我脫口而出。

 

天了嚕，找到組織了！

 

「你，你也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

 

「對，我是五年前穿越來的。」

 

我是十年前。他比我晚了五年。

 

他說：「商玄，市一中 2015 屆畢業生，省高考狀元，被清華、北大搶著要，最後，你選擇了清華大學物理系。」

 

我驚詫：「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是你的迷弟啊，當年你高三，我初二，班主任天天拿你的故事給我們講。可是，你還沒來得及去上大學，就出車禍了……知道這個噩耗，我難受好幾天。」

 

我說：「我被車一屁股撞到了古代。」

 

「是那天時空隧道開啟，你被撞進了隧道，才穿越到古代了。時空隧道每五年開放一次，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現在，它開啟了，丞相夫人，你打算回去嗎？」